从医院出来时，已经是下午。
十二月末的汉东，就像一个大冰箱，连呼吸都充满冰碴味儿。
站在路边，侯亮平挥手打了一辆车，“学长，你回检察院吗？一起啊！”
“你先走，我还有事。”
“什么事儿？”侯亮平瞪着一双蠢萌的眼睛。
“你是好奇宝宝吗？什么事儿还得和你说吗？”
“哦。”侯亮平有些委屈嘀咕道：“我还想和你一起回去，能分担一些车费。”
他那小心思，祁同伟都懂。
不想付车费呗。
话说这一世的侯亮平，让祁同伟真的很头疼。
这么大的人了，心智就和小孩一样。
敞开吃，敞开喝。
发了工资装少爷。
捐钱的时候也不手软，有多少拿多少，全给娟娟了。
一毛钱都不留在身上。
没钱了呢，就赖着祁同伟。
照这个趋势下去，估计以后娶媳妇都指望祁同伟给他出彩礼。
当然，祁同伟有钱了，也不在乎那三瓜两枣。
可人只能靠自己。
比起无休止的帮助，他更希望侯亮平能自己成长起来。
“猴子，刚借你的钱，你又没钱了？”
侯亮平掏出钱包，数了数，“给娟娟买了一个书包，以及过冬的衣服，还剩九十三块五毛钱。”
“九十几块钱，这钱够你撑到发工资了。”
“不够。”侯亮平掰着手指算道：“学长，你想，还是二十天发工资，我一天花五块钱，都要一百了。”
“吃、喝、住……都在检察院，你花什么钱？”
“可乐，夜宵，都要钱。”侯亮平理所当然道：“有时候，陈海还会叫我喝酒，打车也得要钱。”
“公交车不能坐吗？”
“喝酒都是晚上，没有公交。”侯亮平继续道：“学长，要不你再借我两百，发工资还你。”
“你记得一共欠我多少钱了吗？”
“不记得了。”侯亮平摇摇头，“不是一千，就是一千二，差不多就这样子。”
“一千四百五了，你个猪头。”
这个钱，已经快赶上侯亮平三个月的工资了。
再借下去，他也不好意思了。
摆摆手，难为情道：“学长，算了，我先回检察院了。”
“等一下。”祁同伟想了想，又掏出两百块钱，“钱省着点花，我不是你父亲，以后我要不在汉东了，谁照应你。”
“不在汉东，那你去哪？”侯亮平有些紧张，“难道又要晋升？我和你一起去！”
“别，我也只是说一说，还没确定！”祁同伟叮嘱道：“你呢，不是陈海，也没有陈岩石这样的父亲，花钱的时候控制一点，留点钱娶媳妇，懂吗？”
“哦。”
侯亮平乖乖点头，“那我走了，学长。”
“走吧，走吧，看你就烦。”
送走了侯亮平，祁同伟低头看了一眼时间。
……
下午四点。
冬天日头落的都早，再加上是阴天，四点钟这个点，已经能看到夜的影子。
没有多逗留，祁同伟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茶社’，径直走了过去。
说是茶社，这里更像是一个会所。
聊天的会所。
因为离省委大楼不远，很多商政人士都会来这里谈公务。
环境优雅，保密性也好。
走进茶社，在服务员的引领下，转了两个弯，来到了二楼的一个小包间。
顾锦花已经在等待。
“顾阿姨，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说好四点半，现在才四点一刻，是我们两个都来早了。”顾锦花笑了笑，“喝点什么？我请客？”
“这里是汉东，还是我来。”祁同伟转头看向服务员，问道：“有没有本地的白茶？”
“有。”
“那来一壶。”
“稍等。”
等服务员走后，祁同伟礼貌道：“顾阿姨，本地的白茶，一般都产自我们村，你一定要尝尝，味道绝对清香。”
顾锦花点点头，“小艾提过，说你们这里的白茶很特别，名气也不小，而且已经由春风农贸公司销售到了全国，我要没记错，那个农贸公司还是你引进过来的，对吗？”
“是的，春风农贸公司的老板许春风是个大才，我们也一直都有联系。”
“政法做的好，经济也会搞，小艾果然没有看错人。”
“顾阿姨过誉了，和小艾的相识，是我一生的福气。”
“……”
就在两人说话间，服务员已经将沏好的白茶送上桌。
祁同伟帮顾锦花倒了七分满。
“尝一尝。”
顾锦花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小口，接着用力点点头，“入口清香，回味微苦，意犹未尽，是好茶。”
放下茶杯，顾锦花又道：“同伟，你今天在听证会的表现，着实让我震惊，我要没记错，这是你第一次参加辩证会，节奏和气场，拿捏的刚刚好，如果你一直从事政法工作，前途也是不可限量。”
祁同伟愣了一下。
他明白顾锦锦花的心意。
这是让他多项选择。
如果不想去陕甘吃苦，那就留下来一直从事政法工作，只要顾锦花愿意栽培，到了梁群峰的年纪，一样能混上个政法委书记。
没有过多思考，祁同伟开口道：“顾阿姨，我已经想好了，年后就去陕甘。”
“那里苦啊。”顾锦花有些心疼，“小艾曾经去那支教，每次回来，整个脸都晒的通红，还会掉皮，那也才一个月。你若去了陕甘，至少得一到两年。这苦，你能吃下来吗？”
说这话时，顾锦花更像一个母亲。
祁同伟心里又暖又酸。
怎么说呢。
他母亲去世的早，如今父亲也走了，孑然一身。
幸好，他遇上了钟小艾。
遇上了钟家人。
顾锦花言语中关心，让他想到母亲，好温暖，好温暖。
“顾阿姨，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可好男儿志在四方。”
“我也想去小艾支教过的地方工作，改变那里人民的生活。”
“苦可能苦了点，可我不怕吃苦。”
“小艾能去那里支教，我也能去那里工作，相信我。”
“我相信你。”顾锦花不再坚持，“这样吧，在去陕甘前，你若看好什么人，我可以提前向上头建议，毕竟想改变一个地方，你一个人的力量实在太小了。”
祁同伟点点头。
之前钟正国和他提过，明年祁同伟要去的地方，是陕甘最平贫穷的十个县之一。
延远县！
祁同伟即将任职的是县委书记。
这个县不仅穷，还偏的要命，关键的是，当地的干部思想都过于保守。
祁同伟若想去大张阔斧的改革，必须找几个帮手。
顾锦花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帮手祁同伟可以自己挑，其他工作，她可以去协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