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娃娃你是在喊我们咩。”
无端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楚纤纤以为自己幻听了。
“连长,连长这门终于开叻。”稍显稚嫩的声音里带着丝雀跃。“又可以来听他们读书叻。”
楚纤纤缓缓抬头,刚才还寂寥无人的白桦林中此时零落的站着一群穿着灰布军服的“人”。
楚纤纤沉默的打量蹲在她面前与她对话的“人”,不知是否因为夜深的缘故,看不清面容,只能看见他脚下的草鞋,腿上的绑带,还有帽子上陈旧却闪闪发光的红星。
楚纤纤想起来了,在这条长长的白桦林道的尽头,是一片烈士陵园。
这片曾被战火烧焦的土地上有无辜枉死的冤魂。
有作恶多端的侵略者。
还有把血染进风里,浸到土里的英灵。
她沉默的抬起头看着刚才喊着连长的年轻战士腰间别着一把颇有些痕迹的号,年纪似乎和她一边大。
她带着哭腔向蹲在她身前的老班长请求“能不能救救他们。”
“连长啷个办?”年轻战士问他身边的高大男子。
那男子蒲扇一般的手掌扇在年轻战士脑后。
“啷个办。吹号,冲锋。”
号声响起时,楚纤纤的心才真真整落到了实处,那是刻在骨血里熟悉的号角声啊。
楚纤纤脱力跌在地上,似乎一切尘埃落定后,支撑着她的绷着的弦就此拉断。
他们随号冲锋,但依旧留下一人守在楚纤纤身边。
是那个年纪和她差不多的战士,原来他是号手。
楚纤纤看着他脚上的草鞋,有些担忧“里面似乎是他们的司令部,他们还有好多枪,你们能赢吗。”
号手将冲锋号重新别回他的腰间。朝楚纤纤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放心吧,小丫头。你是怕我们没得枪哇?”
说着他不知从哪里竟端出一柄黝黑长枪,楚纤纤对这些不了解,但能瞧出个大概,那枪,不像曾经的老款。
号手爱惜的摸摸那枪。“连长说了,我们是为这个国家牺牲滴,现在国家好了,国运昌隆,就可以可以嗯”他似乎一时卡了壳“哦,可以反哺我们哩。我们现在要啥子没得哦。每年清明你们给我们的花我都收的到啊。”
号手说得起劲盘腿坐在了楚纤纤面前。“还有娃娃送我糖,咦,现在的糖真甜哩。”
楚纤纤看他活泼模样也被他感染的彻底放心。
“这是我们的地盘,要不是那个二鬼子搞了鬼锁了门,我们也不得丢了这块阵地。”说着他脸也懊恼的沉下来。
楚纤纤看着他的模样不知道怎么安慰岔开话题“你和我差不多大,干嘛总叫我丫头娃娃。”
号手轻轻一笑“我是看起和你差不多大,我只是不会变老了。”
他的笑里有着从容与释怀。看的楚纤纤又包不住泪水。
他们活着的时候为国捐躯,死后化作一方的守护神,继续守着这片广袤土地的安危。
宋鸣鹤与博陵被团团围住,黑洞洞的枪口瞄准他们时小鬼子让他们投降。
两人都能听懂对方叽里咕噜的话。但没一人放下枪。
宋鸣鹤与博陵背对背,小声道“这些鬼东西都是我引来的,一会儿你跑吧,我给你顶着。”
博陵笑了,一个晚上两个人要给他挡子弹。 “一百年前的爷们就没投过降,一百年后还妄想小爷投降?”博陵撂下豪言壮语,背脊挺得笔直,跑?那他博陵对不起这一身的英雄胆。
两人都做着最后殊死搏斗的准备。
可枪声却在远处响起。
穿着灰布军装的人冲散如巨浪一般冲散了鬼军,他们跑过的地方也在恢复着本来面目。
其中一人拍拍博陵的肩膀称赞,“好小子,有英雄气。”
两人怔愣于眼前的场景,心里同时想到三个字,得救了。
军队还在往战火中央涌去,那里有个正以最决绝姿态献祭生命的勇敢少女。
符纸纸人已经落到实处,引爆这场阴谋的符阵已经成了。
南迦即是这个阵的阵眼,她不动阵就不会破,只会被她瞬间引爆,然后坍缩,利落地带走这一切,包括她自己。
生命的尽头,她听见一段号声,她闭上眼,手中落雷,爆炸声轰鸣,冲锋号送别,她应该配。
“是个烈性女子。”
巨大轰鸣声后陷入一片寂静,冷不丁冒出一句人言。
南迦睁眼,周围一片白茫茫,这是死后世界?
她正躺在地上,胸前布料被解开,微凉。还有一男子跪在她身侧,手上利落地处理她胸前伤口。
那男子穿着灰布军装,身侧背着标有红十字的药箱。
见她醒来神色温和“醒了。别动,给你处理伤口。”
“我这是死了吗。”
“没呢。”
“你是?”
男子报了自己曾经所在部队的番号。
“是你们救了我。”不是提问的语气。南迦支走楚纤纤的时候并没想到想到门后面真的会有救兵。那本是她平生所说不多的谎言,没想到成了事实。
南迦低声笑起来,劫后余生。
男子见她一笑,手上拿的手术刀利落一挖。疼得南迦闷哼一声撑起了身子又失力倒下。
男子手上拿着一枚染着血的子弹头。
竟还卡在南迦体内。
“被子弹打中很疼吧。”男子笑眯眯,声音轻柔南迦似乎能看到他清浅的眼瞳。
“疼呢。”南迦回答,她看见男子戴着的帽子侧边出现一个弹孔,殷红的血液从帽子下面渗出很快染红了半边身子。
这应该是他的死法。南迦想问他“那你呢,你疼吗。”
但他却把子弹在自己身上擦了擦,放到南迦手里,“这个你收好,别嫌弃是小鬼子的东西。当年我们要有这个,就能赢得不那么惨烈了。”
说完他又指指一个方向,南迦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竟然是宋鸣鹤博陵楚纤纤躺在地上一副昏睡模样。他们所躺的地方是那面碎掉的镜子前。
“我们能帮你们的就到这里了,剩下的只能靠你们自己。天亮之前要醒过来啊。”声音还未落下,人就不见了。
南迦依旧躺着,她知道她的身体应该还在那间招碟仙的教室里。
天亮之前要醒来,应该是不行了,魂魄脱离身体太久,这时候需要外人将她们叫醒。
可是会有人发现他们吗,或者家里人担心一夜未归的他们找过来呢。南迦分析着,博陵独来独往惯了,消失一晚他身边的人不会大惊小怪。
楚纤纤身边两个豺狼不把她拆了都不错了怎么会找她。
宋鸣鹤家人都在国外,冯程也刚好不在,远水解不了近渴。
她,南迦,近水倒是有,但似乎这碗水永远都不会朝她倾斜。
不忿的情绪从未这么浓烈,天快亮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