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庞家在当地是独户,村里人都知道老兄弟三个,老三家的中强和老二家的强子都是在外头做生意的,不太在村里露面,有不认识的本村人很正常。
“呵呵……我是强子,中强是我三爸的儿子,你是哪儿的?”
眼前的老头强子也不认识,所以随口问道。
“落雁坪的,以前每天早上进城,都要从你们村子中间穿过,你这么说我就知道了,你应该还有个弟弟吧!”
强子点头,一边帮老头搬卸沙发,一边跟他闲聊。
“你是你们庞家最成功的那个,不对,恐怕整个乡里你都是这个!”
老头比了个大拇指,意思是佩服强子的生意,他的忘忧谷在县里可是挂的上号的私人企业。
“呵呵呵……不敢当,那都是政府对保护排涝设施的宣传而已,对了,你们小队今天谁家放炮呢?”
老头愣了下神:“我不知道啊,从早上出门到现在还没回去呢,要说放炮,恐怕就是老国.民.党家了,听村里人说,老头子要不行了!”
这话让强子有点错愕,按照李小权说的,他妈妈恐怕真的不行了,吞咽都困难了估计是没几天活头了,但是这显然不是一个事嘛。
“哦……我还以为李二牛的老婆不行了,原来是他大啊!”
强子嘀咕,老头听后突然声音高了:“你以为的也没错呢,李二牛前几天让我送他和老婆一趟呢,当时说是已经不吃不喝了,恐怕也就这几天吧,这要国.民.党和儿媳妇攒到一起没了,二牛就头大了,一个是他老爹,一个是他女人,这要是一天走俩亲人,还要不要人活了,这老天有时候也不睁眼啊,真是麻绳专挑细处断!”
李二牛的遭遇恐怕在他们小队人人皆知,这也是大家迁就他在村里养羊的根本原因之一,要不然早就投诉的他干不成了,这可是大大的扰民。
老头的话让强子唏嘘不已,李二牛的确是够惨的。
抬完沙发后,老头让强子签了个回执单,然后就发动三轮车走了,说是得赶紧回去看看,若真的是李二牛家里有人没了,就得去帮忙发丧一下了,大家都是一村一院的住着。
“强子,你觉得这沙发颜色咋样?”
武娜娜在儿子的小客厅里问道,儿子婚房的布置,都是她自己做主,庞武禾偶尔会过问一下,不过也就是随便建议的,他目前正在忙着粟星月家里那边的房子装修事情。
“你的眼光没的说,这些事情就不用问我了,那是瞎子点灯,白费蜡,我得去趟落雁坪村,李二牛家里估计老爷子和他老婆都不行了!”
“啊……这么寸呢,那你去吧,看看能帮上点啥忙,乡里乡亲的又是同学,他也的确够惨的,这要是真的一次走俩的话,估计会麻了爪子(乱了方寸)。”
等强子到李二牛家门口的时候,发现他家门口有两堆烧过的纸屑竹篾之类,这是当地人的讲究,人倒下头后第一时间焚烧的黑驴乖娃,这是给死者往冥界领路的,有了它们,死者的灵魂才会顺利进入冥界,前往丰都城(地府)报道,然后在阎王的安排下进入轮回或者地狱受罚。
两堆灰烬足以说明,他家这是真的走了两个人。
这时他家里已经来了好多村民,强子一问就知道,之前他和送沙发的老头一语成谶,李茂才(李二牛的老爸)的确是和儿媳妇一前一后倒下头(咽气),时间相差不过一个小时。
这可把当事人李二牛给整的乱了方寸,他上头还有个大哥,不过已经跟强子大伯一个档次了,本身就坐着轮椅需要人照顾。父亲倒下头后,操持丧事的只能是李二牛了。
好在大哥还有两子一女,可以给他些许帮衬,其他就没啥人了,毕竟自己的儿子不太正常,年龄也小,做不了什么实质性的事情。
“哎吆……强子来了啊,你自己找事做吧,我这里有点找不到头绪呢!”
李二牛看见强子后说道,此刻他穿着白色大褂,头上裹挟孝布,一副重孝在身的架势。
村里的老人这时候也陆续到了,有了他们的指点,李二牛才慢慢进入角色,在自家院子里忙碌起来。
最先安排的是两个逝者的火化事宜,这事情村里就有专门搞这事的人,联系殡仪馆、接送灵枢的车辆等事情都不用主家费神,最后只要照单付钱就行了。
“吆……这不是三队的大款吗,也来给老人送丧了?”
落雁坪一个村民认识强子,笑着打趣道,他是村里的执事把头,也就是执事长。
“你……是……?”
强子有点尴尬,他只觉得对方跟自己年龄差不多,有点眼熟,却叫不上名字来。
“哈哈哈……你这是做大生意的,瞧不上咱这种地道的泥腿子……我是周海兵啊!”
对方说话有点刻薄,强子也不在意,这些年对他说这话的是一层人,并不是个例,也没必要深究。
“呵呵呵,海兵啊,你是执事把头吧,该安排啥活你就安排,我别的不行,还有把子力气,也不挑活,干啥都行!”
强子客气道,自己就是来帮忙的,说白了这就是人哄抬人(互相帮扶支持)的事情,只要有个差事就行了,毕竟现如今所有事都交给红白喜事服务队了,村里的乡党几乎没啥事做。
“那你这样吧,现在村里人手还没来齐,你跟几个打墓的一起去地里打墓吧,现在都是挖机开挖,人工就修个边边角角的,没问题吧?”
强子点头,一般打墓这种活执事把头都是交给自己要好或者亲近的人,因为打墓大概率会弄到好烟好酒,甚至是干银子现货(现金)的,一般人还真的捞不到这差事,毕竟现在不比以前,以前是靠人工出大力气开挖的,需要付出绝对的力气才能拿下这差事,而现在基本就是干吃六顿饭,拿亲属敬献的礼物的。
其实强子心里清楚,周海兵能把这差事交给自己,恐怕带有某种讨好的意味在里边,别人有意示好,以强子的性格不可能不接着。
“这能有什么问题,来就是帮忙的吗!”
于是强子就成了六个打墓人当中的一个,六个人扛着主家李二牛给准备的铁掀镐头等工具,来到他家的自留地,此时的天色已经快黑了,他们就是过来做个样子,用铁掀大概挖个墓穴的轮廓,然后第二天挖机会过来大开挖,人工就只是修理个边边角角。
李二牛家的情况特殊,这一尸两命之下,挖墓还得是双份,这是公公和儿媳妇的墓穴,自然要隔开一段距离的。
等两个墓穴的轮廓挖好之后,已经是夜里八点多了,因为天寒地冻之下,地面已经冻的邦硬,不用镐头配合的话,铁掀根本就插不进地里去。
回到李家,主家的饭菜已经准备好了,六个人坐下开始吃饭,现如今打墓的活其实就是做样子,六个人几个小时挖了没有一立方米冻土,就在那里抽烟聊天了。
根据当地的习俗,李老爷子去世算是喜丧,需要大办,而李二牛的老婆又太年轻,着实的悲丧,但是她高位截瘫十几年,这一走也相当于解脱,对李二牛来说,并不是多大的悲伤,所以家里的气氛并不怎么压抑哀伤,院子里甚至还有两桌喝酒的。
强子因为是别的小队成员,跟落雁坪的村民不太熟,所以草草吃了个馒头就告辞了,因为打墓的一般都要早到,一起打墓的几个人也没有挽留他。
李二牛把他送到村口:“强子,你能来我实在是没想到,多谢了!”
强子在村里算得上是个成功人士,能参加一个日子过得稀烂的落魄户老爹葬礼,对李二牛来说绝对是非常提气和有面子的事。
“客气个毛,既然遇上了,我自然不能置身事外,有啥困难尽管开口,尤其是用钱方面,拉不开栓的话别做作,你老同学我现在不差钱。”
强子拍着李二牛的肩膀说道,也许这时候他真需要钱吧,同时办父亲和老婆的葬礼,花费恐怕不会小。
“多谢了强子,钱我倒是不缺,上半年卖了一批羊,但是这话我记住了,这年头最难借的恐怕就是钱了,你先回去休息,明早再过来吧!”
回到家里,武娜娜和父母以及岳母都坐在壁炉边的沙发上,炉子上方的电视机放着不知道什么年代的电视剧。
壁炉靠近火塘的位置,并排放着五六个大红薯,正在冒着丝丝的白气,看样子应该是刚放进去没多久。
“你回来了,吃了没?”
武娜娜扭头问道。
“吃了个馒头,今天接个大活,吃六顿饭呢!”
“啊……打墓!”
父母以及丈母娘同时说道,这家伙别说打墓了,看打墓恐怕都没几次。
“谁安排的,真是离了大谱,强子只是个外队的,居然给安排了打墓的差事,不过现在打墓倒是个好差事,好吃好喝还有好烟好酒拿,不错不错。”
强子爸笑道。
“对了儿子,你大门关了没?”
“关了,对了,狗没放出来呢,我去开笼子放狗,我觉得有了这玩意,监控的作用好像都不太大了。”
强子说完又出了房子,往前边的园子走去。
“汪……汪汪!”
还没等他走到佛肚竹屏风的时候,两条德牧都大叫起来,声音急促短快,似乎发现了什么东西在狂吠。
强子快走几步进了配电室,打开园子的照明,然后在园子里四下里转了转,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这才走到笼子跟前,拉开插销开门,把狗子放了出来。
两条德牧出笼后,就开始满园子撒欢狂奔,这是几天来每天都会重复的事情,强子并没有在意,看着狗子穿梭在盆景当中,心满意足的返回房间,准备烤火也吃个红薯,在李二牛家,他就干吃了一个馒头,着实看不惯那些筷子头如闪电,唾沫星子如花洒的吃席场面。
“狗放了?”
看着强子坐下,武娜娜问道,她算是看明白了,其实强子是打心眼里喜欢养狗的,这几天一回来就会拿着肉干逗狗,或者是带出去河滩上疯跑。
“放了,刚才狗对着村子的方向狂吠,园子里啥异常也没有,不知道咋了?”
强子把刚才狗子狂吠的事情说了一下。
“你这傻儿子,养狗不就是听响动的吗,爱叫让叫去,咱们住在村外,又不怕吵到谁,大惊小怪的。”
强子妈笑骂道:“儿子,阿禾的婚礼准备的咋样了,这是你的头一个大事,我孙子的终身大事,可不能出什么篓子!”
“放心吧吗,一切都安排妥了,酒席场地咱有的是,这么多的盆景园子,又在温棚里边,一次性摆五十一百桌都不成问题,车队、司仪、服务队、杂技班子、跳舞唱歌的都安排好了,只等时间一到,一切就到位了,你们几个人事啥心都不用操,就等着孙媳妇进门就行了,等过年了在添个大胖孙子,咱家就是四世同堂了。”
强子拍着胸脯子打包票,这时武娜娜端了一杯白开水放在他手边的小茶几上。
“以后晚上别喝茶了,你没发现你最近老是失眠吗,晚上躺在床上跟烙饼似的,把我都影响的休息不好。”
强子几十年来睡眠都很好,可以说粘着枕头就着,最近几天不知道咋搞得,夜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也不知道咋搞的,最近几天总是睡不着?”
强子喝着白开水说道。
“你这臭小子没心没肺的还能失眠,恐怕是阿禾婚期临近,你心里有事吧?”
强子爸笑道,儿子什么情况,他可是心里门清,有道是知子莫若父吗。
“这不应该啊,他几乎不怎么操这心的,大小事情都是我在联系,你倒底有什么心事,居然失眠了?”
武娜娜站在强子身边,两手用力的按压这他的头顶穴位。
“这事恐怕是咱家的传统,有大事的时候,不自觉的就会失眠,你爸以前也是,你们以及小强结婚的时候,你爸就睡不着呢!”
“也许吧,那时候其实我心里也没怎么想,但是就是睡不着嘛!”
强子爸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