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望山现实中的记忆,还停留在他们在玉树被抓的那个时候。
火焰,烟雾,突然袭击的怪物……然后是接连倒下的身边人,江望山只能确保江临燕是在他后面倒下的,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到。
再后来,好像就是一片恍惚的梦境……
他或许清醒着,又或许已经沉沦为了梦境的一部分,将自己短短二十九年的人生走马观花地以一种旁观者的视角看了一遍。
经历到最后,惊鸿一瞥似是有一只灰白色的巨大狐仙向他投来了一缕视线。
接着,他就睁开了眼睛。
视野里是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欣喜的笑脸,江小鱼咋咋呼呼的喊声,还有他被医生和护士联手打出病房的样子。
他还是在做梦?
又或者已经清醒了过来?
江望山躺在病床上,甚至感觉不到身上的痛痒,脸色恍惚。
一直到江临燕驾驶着轮椅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为止,看着她坐在轮椅上,两条腿都打上了石膏,江望山脸上抽搐了两下,彻底摆脱了那种好像灵魂出窍的感觉。
但是当他想问这是怎么回事,江临燕到底遭遇了什么才会坐在轮椅上时,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舌头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这会儿他要是出声,大概就只能说些呜呜啊啊的话了。
江望山:……天杀的!
“你,你别太激动。”
“不用担心,动手的……人还是知道一些分寸的,只是骨折了而已,医生说养得好的话,以后不会影响走路的。”
但是,但是这也……
被江临燕安抚了几句的江望山依旧情绪很激动,挣扎着要从床上爬起来。
淆山江家的家族史往前甚至可以一直追溯到大海啸之前,如此历史悠久的家族,底蕴深厚的同时,也保留下了不少陋习。
譬如说豢养家仆这事。
和身为孤儿,为了一口吃的把自己卖给江家,半路出身的江小鱼不同,江望山是正儿八经的家生子,从小就被灌输了不少关于忠诚的认识。
主辱臣死是其中最重要的一条。
他江望山人还活得好好的呢,他家的大小姐就被人给打断腿了!?
这简直太挑战江望山的认知了。
江临燕实在拗不过他,只好拍拍自己轮椅的侧袋,从中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一块电子板递给了他。
“行了,别逞强。”
“你打字和我说吧,不必着急,慢慢来,我今天下午没有别的事要忙了。”
“打完了字就摁一下这里,会有语音自动播报的,等以后你恢复了身体,可以下床了,也无需担心没法和人交流。”
“多谢大小姐费心了。”
江望山摇了摇头。
事实上,他觉得手上的这块打字板最多也就是在和大小姐交流的时候会用到。
平常的他其实有些寡言,一度被性子跳脱的江小鱼叫做木头,眼下正好,以后就让嘴皮子利索的江小鱼去交涉,他就只负责武力协助好了。
多少也给那条疲懒的小鱼儿找点事做。
江望山很快用打字板把这个想法和江临燕一说,引得她回头看了一眼被关上的房门,感觉外面没什么动静,这才笑了起来。
“这话可别被他听见,不然……他大概又要闹起来了。”
“哈哈哈哈哈!”
虽说江望山提起江小鱼的笑话只是为了让江临燕放松一下心情,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真的笑两声。
等笑完了之后,他才开始问起江临燕近况如何,醒来时见到的医生他有些眼熟,想来他们是已经回了淆山了。
也不知道大小姐有没有把韶明给小姐带回来,老爷有没有其他新的指示。
甚至把亲哥都料理完了的江临燕:……
要遭,江望山拉下的版本信息实在是有点太多了,她都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比较好,话说他接受得了江承海人已经没了的消息吗?
面对江望山带着些期许的目光,江临燕也只好硬着头皮,从头到尾把所有事情都说了一遍。
这一讲就是一两个小时。
时间久到在门外守着的江小鱼都等不下去了,打开了房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然后一点都不客气地拿起江望山床头果篮里的水果就吃了起来。
直到江临燕把事情讲完,他才咽下了嘴里嚼碎的苹果,点了点头补充了几句。
“没错!”
“说起来,山哥你运气算不错的,和你们一起回来的那几个到现在都还没醒呢,医生说这辈子大概都下不了床了。”
“话说到底是谁动的手啊,下手这么狠?”
“事实上,说不准你已经见过她们了。”
“啊?”
啃完了手里的苹果,江小鱼又伸手从果篮里摸出了个桃子啃了起来,一边啃一边歪着脑袋想。
不是吧,从玉树一路追到淆山来……?
等等,不会是那群舰娘吧!?
他嘞个天姥姥!山哥和大小姐真是有点子气运在身上的,被舰娘盯上打了一顿居然身上也没什么大碍?
江小鱼忍不住比起了大拇指。
“山哥,你是这个!”
“别贫了,不过我确实很好奇为什么同样是我带去玉树的随从,偏偏你的伤势比起其他人来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你们被带走时,究竟经历了什么啊?”
“……你就挑一些能说的吧,也不必说得太过详尽,你们所有人都被不同程度地割掉一段舌头,但是就如你现在这样,只要想,和旁人交流的手段总还是有的。”
“那些舰娘不至于想不到这一点才是,所以最有可能的还是旨在提醒我们,注意什么能知道,什么不能知道罢了。”
“是这样吗……”
江望山想到了自己在梦中不由自主,匆匆浏览过的前半生,缓慢地在打字板上敲下了一句话——
“那我确实……对这事有所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