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灵筠刚端起酒杯,就被进到餐厅里的黎叔打断。
“少爷,外面有访客找您。”
白灵筠满腔热血被黎叔一句话切断,不自在的咳了一声。
“谁找我?”
什么人找他能找到沈啸楼的私人住所来?
黎叔低声道:“是春合堂的梅老板。”
梅九梅?
白灵筠万分疑惑,他来干什么?最近他们俩也没什么交集吧?
本不想见这满身心眼子的师弟,但转念一想,依着梅九梅的那性子,今日不见,保不齐明日他给你拉个大的出来。
略一思量,与沈啸楼知会一声,起身出了餐厅。
黎叔跟在后面询问。
“花厅那边备了茶水,要不要请梅老板进来喝杯茶?”
白灵筠干脆的拒绝。
“不要,我出去与他说几句话就成。”
白灵筠心里想着快去快回,他还要回来继续听沈老爷他们谈论这个民国的历史呢。
脚下生风,走的极快,与黎叔说话的功夫已经走到了门口。
正要开门出去,黎叔忙拉住他,叫人取来披风和手炉。
“外面冷,当心吹着,明日可是您大喜的日子,万不得大意。”
全副武装好,才把白灵筠放了出去。
门口值夜守卫的士兵见到白灵筠出来,立正站好行礼。
“白少爷好!”
白灵筠朝对方点点头。
“您辛苦了。”
士兵一脸严肃。
“为司令与白少爷服务是属下的职责。”
说罢,将大门打开。
“您请。”
门外停着一辆十分眼熟的轿车,白灵筠打眼瞧了瞧,车门上有很明显的修复痕迹,正是许棹花一万二千大洋买来的那辆福特轿车。
梅九梅从车上下来,身上也披着貂毛披风,并且是更珍贵的白貂毛。
见到白灵筠,满脸笑意,亲切的唤了一声。
“师哥。”
白灵筠一见梅九梅这副模样就牙疼,画皮似的裹着一层不属于自己的皮囊,明明心里讨厌极了他,还硬要挤出微笑,亲切的叫他一声师哥,做人累不累的慌啊?
不愿与他虚情假意上演兄友弟恭的戏码,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有事?”
梅九梅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定定看了白灵筠几眼才开口。
“我在报纸上看见了师哥与沈司令的结婚启事。”
白灵筠有点想笑,梅九梅想要掌握他的消息还需要看报纸吗?沈啸楼去胜福班下聘那日就该知道了吧,他可从没天真的以为胜福班的眼线只有柳方一个。
“所以呢?”
梅九梅在白灵筠的眼中看到了浓浓的嘲讽,低头从披风下拿出一个盒子。
“不管师哥信不信,九梅由始至终都是盼望师哥好的,这个就当做是送给师哥的新婚礼物。”
半晌,白灵筠接过盒子。
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很轻。
再抬头时,微微皱起眉头,觉得梅九梅今天很是不正常。
往日这人虽然一脸淡薄相,可面对他时,眼角眉梢里总是隐隐带着鄙夷和高傲。
今日这副神情,怎么好像有那么点落寞的意思?
咋的?难不成他看上沈啸楼了,大晚上跑来恰柠檬?
梅九梅对白灵筠扯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师哥,我走了,你多保重。”
转身欲上车,白灵筠叫住了他。
“你等等。”
掂了两下盒子,里面一点晃动的声音都没有,心里大概猜到了装的是什么东西。
“深更半夜,你跑来送我这么大一份礼,总不会只为了说一句保重。”
至于新婚礼物什么的就更扯了,他这个心机深沉的师弟要真有那份心早就送了,何至于等到这个节骨眼上。
“说吧,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梅九梅抓着车门的手用力收紧,手指骨捏出了青白。
白灵筠见状,知道自己猜对了,扬起手中的盒子。
“有句话我可要事先声明,这份礼是送我的,那么也就意味着只与我有关。”
言外之意就是: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可以帮你,但别想把沈啸楼牵扯进来。
梅九梅慢慢转过身,脸上露出一抹近乎乞求的神情。
“师哥,明日你成婚,让我送你吧。”
……
与梅九梅告别,白灵筠没回餐厅,而是上楼回了房间。
将梅九梅给他的盒子放在茶几上,屈起手指在盒盖上轻轻敲了两下。
半晌,叹了口气,将盒盖打开。
里面是一张材质粗糙的草纸,墨迹已经模糊,只依稀看得清首尾几个小字与年月日。
第一行断断续续能看到:立人契xxx因家贫xxx卖于春合堂。
最后一行只有四个字:元过人过。
意思是一手给钱一手交人。
时间则是光绪二十六年十月十七。
倒推回去,也就是白灵筠七岁被卖进了春合堂。
他原名叫什么,将他卖给春合堂的人是谁,与他又是什么关系,在这张卖身契上没有只字描述,但凡涉及到主语的地方全被墨迹污黑。
白灵筠举起卖身契,对准头顶的灯光反复查看,试图在污黑的墨迹当中能够窥见出蛛丝马迹。
然而结果并不理想,眼睛都被灯光晃出了星星点点,还是没能查看出什么来。
“在看什么?”
身后一热,沈啸楼带着淡淡的酒气从背后贴上来,两条铁臂从身后环绕到身前,将白灵筠圈进怀中。
亲也亲过了,同床共枕也睡过了,明日即将要拜天地拜父母成为夫夫的人,白灵筠也必要再矫情,沈啸楼突然抱上来,身体只在起初条件反射的僵硬了几秒钟,随后便软下身子慢慢适应了。
揉了揉眼睛,放下手臂,将卖身契举到沈啸楼眼前。
“梅九梅将我的卖身契赎出来了。”
沈啸楼扫了一眼,不甚在意,埋头在白灵筠的脖颈间深深吸了一口。
“一张破纸而已,你若在意,后日我便封了春合堂,烧光他们所有卖身契。”
白灵筠嘴角上扬,笑了起来,将卖身契重新放进盒子中。
作为一个现代人,他在努力适应时代巨变,但并不代表他能感同身受这个时代的人口买卖。
况且现在已经是民国了,莫说卖身契还具不具备约束力,那大清朝的卖身契拿到民国来,谁承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