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叶溪在烟霞和纤云的服侍下穿衣裳,梳妆,一切梳洗妥当,才出院子往前厅走,路上刚巧碰上也收拾好正往前厅走的叶识卿,两人相视一笑。
叶识卿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随后挪开。
两人并排而走,因起得早,天刚微亮,一抹朝气的红穿透清晨的安宁,带着勃勃生机倾泻而下。
宋氏早已换好衣裳坐在前厅,刚喝完一口茶,便见两个女儿正款款走来。
当望见她身上穿的衣裳时,目光瞬间黯淡,唇角勾出一抹苦涩的笑。
叶溪只当看不见,在厅中站定,规矩行礼。
按后宫规矩,官员家眷进宫,首先要在卯时前于洪德门等候,待辰时宫门开,再依次按官员品级进宫。
孙皇后掌理后宫,参宴前,众女眷必须先去鸾凤殿问安。
鸾凤殿位于后宫正中央与圣上居住的临华殿相依,古来便是皇后与帝王所居之地,刚踏进宫门就能远远瞧见两座宫殿的屋脊。
众人在侍官的领引下穿过被高墙围绕的长廊,绕过一个朱红大门,又走了许久才到达修建的宏伟华丽的鸾凤殿。
殿前摆着两只振翅欲飞的青铜凤凰,雕刻清晰,甚至连羽毛都根根分明,可见雕刻者手艺不凡。
到时,殿前已候着不少人。
她一眼便望见站在人群里的孙华霜,穿着一身翡翠色烟罗绮云裙,袖口和裙摆都绣着精致的花朵。
这花……
叶溪目光一缩,诧异的盯着正与人说话的孙华霜。
“怎么了?”
叶识卿察觉到她的异样,压低声音询问。
她下意识摇头,望着已升至当空的骄阳,深呼吸。
“没什么,或许是看错了。”
叶识卿的目光也随之望去,平静道:“孙首辅虽是大皇子一派,但一直体恤爱民,也曾多次帮助过父亲。”
难道她也看出来了?
叶溪疑惑抬头,叶识卿却已面不改色的与他人聊天。
“……”
敢情她是察觉到不对,但却没看出端倪是吧。
这么劝,也不怕她又惹祸!
她与孙华霜虽只见过一次,是个性格不错的人,若视而不见,确实心里过意不去。
可这里的人哪个不是长了七窍玲珑心,或许并非她一人瞧出。
对,事不关己,莫节外生枝!
“想什么呢,眉头皱成这样?”
胳膊突然被外力撞击,她猛得回神。
蒋流萤身穿一件粉色齐胸长裙,梳着流云髻,簪着一支鎏金蝴蝶步摇,步摇随着步伐来回晃动,煞是好看。
她微笑摇头,硬生生收回目光。
“你怎么穿得这么素净?”
蒋流萤皱眉,上下打量。
“你好歹是开成衣铺的,这样重要的场合,竟不知将最好的衣裳穿来,这样其他人瞧见,也能多做几单生意。”
东西街两家铺子的生意加在一起,早已忙不完,况且,她开店只为谋一份生计,倒不想赚太多钱,否则惹人眼红。
“是是是,是我想得不周到,况且,我什么身份,哪能跟蒋小姐比呢。”
“你打趣我。”
蒋流萤皱眉,伸手就要挠她痒痒。
她一个躲闪,却不小心撞到旁边的人。
“没长眼睛啊,鸾凤宫前也敢胡闹!”
这声音听着有几分熟悉。
她诧异抬头,却听见蒋流萤拔高的声音。
“长没长眼睛你看不见?只是不小心撞到,至于这么说话吗?”
蒋流萤乃是蒋丞相之孙,这里谁不认识。
被撞的乃是兵部侍郎之女严雪,当看到蒋流萤帮腔,人立马蔫了。
目光恨恨的瞪她一眼。
“看什么看!叶二小姐也不是故意的,至于这么凶狠吗?”
这……
叶溪很尴尬,赶紧伸手阻拦欲往前的蒋流萤,朝严雪赔礼道歉。
“实在抱歉,是我不小心撞到你,希望严小姐莫要放在心上。”
“切。“
严雪忍不住翻白眼。
“少在这里假惺惺装可怜,大家都是女子,装可怜这招对我没用。”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叶溪收起笑容,冷眼望着严雪。
“严小姐这话是何意?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我撞到你,诚心向你道歉,您不用出言伤人。”
“我说的都是实话,何时出言伤人?”
严雪睁大眼睛,一脸无辜。
“仗着有几分姿色,先是与魏世子和离,又转而勾搭五皇子,真以为你二嫁的身份还能嫁进皇室?”
“我嫁给谁,不嫁给谁,跟你有什么关系?!”
叶溪语气骤冷,目光不善的瞪着严雪。
“严小姐方才还说这是在鸾凤殿前,如此妄言,就不怕皇后娘娘怪罪?”
“你少吓唬人!”
严雪脸微白,声音却压低几分。
她勾唇轻蔑一笑。
“严小姐好歹是侍郎千金,怎么跟街上无知妇孺一般,听风就是雨。”
“你……”
严雪被气得脸煞白,张嘴却吐不出一个字,像一只斗败的鸡,灰溜溜的转身离开。
蒋流萤忍不住拍手叫好,亲昵的挽着她的胳膊往旁边角落里钻。
“没想到你嘴巴这么厉害,看她吃瘪的样子,真是舒心。”
叶溪无奈一笑。
“我也不想这般,只是她说话实在难听。”
“也是,虽然你和五皇子是真心喜欢,但她有一点没说错,皇子怎么可能娶二嫁女,皇子妃肯定不可能,侧妃倒是能争一争。”
脸上的笑容一僵,叶溪瞬间兴致全无。
蒋流萤见她面色不对,立即安慰:“哎哟,你瞧我这嘴,我的意思是侧妃也不错,只要能和喜欢的人相守,何必在乎这些。而且,普通人家都有通房侍妾,更何况是皇子,对吧。”
很好,这劝等于没劝。
她发现一直被刻意忽略的担忧像雨后春笋,不停往外冒。
“无妨,此事暂且不论。你平日不是陪在蒋贵妃身边吗?怎么自己一个人过来?”
蒋流萤嘿嘿一笑,眼睛滴溜溜望一圈,发现没人注意才压低声音。
“我那贵妃姑母事事都爱争,像这样的场合,都是最晚才到,而且陪在她身边压力可大了,所以就偷偷溜出来找你咯。”
找她?
叶溪忍不住一笑。
“那我是不是应该感到荣幸?毕竟这里有很多人都想攀附你。”
“啧,又打趣我是不是。”
蒋流萤也跟着笑了,眉眼弯弯,煞是可爱。
经过几次相处下来,她发现蒋流萤的性格很单纯,直来直去,什么情绪都挂在脸上,和蒋鹤的性格简直有天壤之别。
想起蒋鹤,她的心蓦得一沉。
两人又说了会话,侍官才打开殿门引众人进去请安。
乌泱泱的一群人跪在大殿内齐呼“皇后千岁,凤体安康。”
孙皇后穿着高贵华丽的蓝色凤袍,头戴金冠,端庄的坐在凤座上,一脸和蔼的睥睨众人。
周身气质与上次在流水宴上完全不同,雍容端庄华贵,让人不禁望而生畏。
请完安后,侍官又领着众人离开前往设宴的瑞景宫。
宫里的路大多长得一样,都是高墙窄道,宫与宫之间隔着厚厚的两道墙,分不清东南西北,若无侍官引领,很容易迷路。
这里看似华丽,可住在这里就像住在一个永远也飞不出去的牢笼,每日只能守着窄窄的天空,数着盼着过日子。
若她跟孟怀潇走到最后,是不是也会这样?
虚耗光影,一辈子不能走出去!
脊背突然一阵发凉,感觉脖子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捏住,呼吸困难。
抬头仰望高墙外上的天空,竟觉窒息的厉害。
她喜欢他,但还没有到要放弃自由的程度!
走路时不能分神,因为一分神就容易与大部队走散。
叶溪诧异的望着眼前岔路口,两边道路上都空无一人,压根猜不出其他人走的哪个道。
刚才还想这里分不清东南西北,这下好了,彻底迷路了!
脚边突然窜过一只狸猫,她吓了一跳,吃惊的盯着正抬头望自己的狸猫。
狸猫的眼睛是金色,黑色瞳仁较小,皮毛流光水滑,脸也肥嘟嘟的,显然吃得比较好。
见它不怕自己,反正也找不到路,索性蹲下身同样歪头望着它。
“小东西,你知道路吗?”
“喵~”
四下无人,她只是尝试着想与它沟通,没想它还真回了一声。
叶溪吃惊的伸出手,见它没躲,又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它脑袋。
“你真知道路啊,那你带我去好不好?虽然我现在没有小鱼干,但可以先欠着,下次进宫再给你带好不好?”
“喵~”
狸猫眯眼在她掌心蹭了几下,手心痒痒的连带着心也跟着痒起来。
乖乖,真有灵性。
叶溪再也忍不住将狸猫抱进怀里,对着路口来回转,转到左边时它默不作声,当转到右边时又叫长叫一声。
很好,她大概是疯了,会相信一只猫。
不过眼下周围也无人,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
狸猫似乎很喜欢她,被抱着也不挣扎,乖乖躺在怀里,耳朵竖起,眼睛滴溜溜的望着前面,当遇到岔路口转错时,它又会“喵”的叫一声提醒。
还没走出甬巷,眼前突然出现几个穿蓝色衣裳的宦官,在见到她怀里的狸猫后,立即大呵。
“你是何人?竟敢抱着皇太孙的小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