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走了威胁自己的存在,天凤在空中盘旋一周,晒下道道新生后的光彩,照亮一方夜空。然后一个俯冲,到得风馗首的身边,将之抓起,直带到那熔岩构筑的凤巢之上,吐了一口五彩气息将风馗首尽数包裹在内,才轻轻的放下,浑身羽毛抖动,落下一层火红的灰烬,直铺在凤巢之内。
涅盘灰烬。
天凤涅盘之后夹杂在羽毛之内的涅盘灰烬,轻轻的铺在风馗首的身上,燃烧着一层奇异的火苗,温暖,纯净。
天凤便舒展翅膀,张开凤喙,向着漫天的星辰,发出了一声嘹亮的欢鸣,凤尾轻轻摆动,一只只修长华丽的尾翎悄然脱落,直掉了三支,便是全部,然后奇迹一般,长出全新的四只更加光彩照人的尾翎。
多出一只尾翎,便预示着天凤涅盘成功,更加强大。
九支尾翎的天凤,才是最终的形态,她要经历九次涅盘,历尽千辛万苦,方才能够成功。
新的尾翎生出,天凤才收拢翅膀,睥睨着远处还不愿离去的几道人影,飘渺仙君豁然在列。天凤周身一片霞光闪耀,攸乎之间,一个身穿火红彩衣,气质婉约的女子呈现出来,双眼微微张开,憎恶的看向远处的对手,娇喝道:“人心不古,九州修真已经败坏如斯了么?我这一觉醒来,事物皆非,你们这些狂徒,图我身上好处不说,胆敢在我迎接天罚之时痛下杀手,实在该死!飘渺剑尊的后辈?木祖后人?不成气候的东西,胆子可不小。当年你们老祖见了本小姐都不曾失礼,礼遇有加,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居然想打我的主意,简直是活腻了。”
为首的飘渺仙君与那妖道高手皆是一惊,没想到这天凤说话,好大口气,一语便点了他们老祖的姓名,再忆及彼时她新生的四只尾翎,心里知道再无胜算,各自瞥了一眼凤巢里昏迷过去的风馗首,表情各异,然后飘渺仙君往前一步,躬身施礼道:“既然与我等先祖有着一丝渊源,自然是我等的不对,我等先行陪个不是,大家一笑泯恩仇。毕竟这是一个误会,我想不管在何处,天凤涅盘,也是免不了这样的事情,必然引其觊觎之心。我辈修真求道,以己为尊,贪图好处之事,无可厚非。倘能互相和气,化干戈为玉帛,也是美谈。不然,动起手来,大家都讨不到好处,两败俱伤的后果,我想大家都是不愿看到的吧?玄木兄,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飘渺仙君话落,刻意向一旁一个青衣男子问道,是要问清他的立场,将之拉入自己一方的阵营,屡进屡退,共同面对天凤。
那叫玄木的男子立刻会意,呵呵笑道:“和为贵,和为贵!”
天凤冷笑一声道:“和为贵?!今日若不是这位小兄弟关键时刻为我挡下尔等黑手,我岂不是要被尔等害了?!现在与我谈什么和为贵,只怕是知道没本事敌过我,委曲求全罢!我是念及旧情,看在尔等先祖曾与我有几分交好的份儿上,才不欲做赶尽杀绝之事,不然一把火烧了尔等道门老巢,信手拈来。你们八个人,今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受罚还是受死,你们自己选罢!”
天凤话语老辣,也是退让一步,只是要出一口恶气。
飘渺仙君与玄木对望一眼,互相点了点头,玄木方开口道:“既如此,请罚吧,为表诚意,我等欣然受之。”
天凤吟吟的笑了一声,缓缓抬起手来,八枚暗紫火珠在指尖飞舞,倏乎之间一粒粒打出,往飘渺仙君等八人而去。这八个高手人物果然没有伸手去挡,欣然受之,无不是脸上浮现痛苦之色,身体微微颤抖,有修为稍差的,嘴角立刻溢出血来。
飘渺仙君与玄木一拱手道:“告辞!”
忍着五脏俱焚的痛苦,带着部属几分狼狈的离去。
这时天凤才轻轻的低下头,去打量风馗首,乌黑里透着一丝火焰光泽的秀发轻轻飘动,柳叶秀眉微蹙,感叹一声道:“竟是这么一个修为低弱的人救了我一次。根骨坏绝了,定是要来讨我的涅盘灰烬和采翎的。道真修为,却能躲过我天上地下无尽火焰的灼烧,看来有几分机敏聪慧。”
天凤说话间,探出玉手,于风馗首周身急点十余下,一团精纯真元打入风馗首体内,暖融融的,使得风馗首终于缓过气来,无力的张开眼睛,不见彩凤,却见一个美貌女子,红衣似火,端庄大方,正蹙着眉头看着他。
“我还有救么?”
风馗首一醒来,却是没精力惊艳眼前绝美的人儿,先是感到全身麻木僵死,已经没有知觉,五脏六腑满是撕裂般的痛苦,连心脏都跳的极其混乱,他是怕自己连涅盘的机会也无,彻底的没救了。
“没救了!”
天凤鬼使神差的道,看着风馗首面上的变化,是存心要戏弄他一回。
风馗首颓然一笑,脸上绝望神色一闪而过,咧嘴有气无力的笑道:“没救便没救了吧!看来这一回,我是输得精光了。奇险倒是冒了,却没有我要的富贵。你陪我说说话吧,我还是第一回见到天凤,这么漂亮,就像传说里的一样,能死在凤巢里,倒是有几分美妙意境。”
天凤一愣,微微的失望,本想看看风馗首可怜兮兮的绝望表情,原来却没有,一时语塞,轻哼道:“我能和你说什么话,你静悄悄的去死罢。”
风馗首充耳不闻,满脸苦笑道:“讲讲你的尊姓大名也好哇,你不当可怜一下我,发泄发泄无聊也好。”
天凤没好气道:“凭什么要告诉你本小姐的尊姓大名?!等你有本事熬过涅盘之苦,再来问我吧!”说话间,天风便忽然一抬手,捻起一支脱落的尾翎,轻轻一划,其上立刻布满了一层面目柔和的火焰,将那翎羽灼烧的渐渐通透,继而开始消融,化为一滴火红的液体,轻轻滴入风馗首的嘴里,顺着喉咙一滑,便入了肚腹。
甫一进入,风馗首还没有丝毫感觉,只感到丝丝火辣在五脏六腑蔓延,酥|酥麻麻的蔓延到全身,眼珠转动,只看见天凤轻轻的笑了下,有一丝促狭的味道。
风馗首立刻察觉到不对,只感到浑身上下,猛地一团火焰蔓延起来,熊熊的燃烧,简直痛不欲生。
这才是正儿八经的五脏俱焚呀。
天凤面上神情也渐渐深沉,一把拉起风馗首,摘了他身上物件,登时脸面上一红,便看到风馗首道袍焚毁,露出精赤的身体,正呲牙咧嘴的痛呼。
天凤羞涩一下,便咬着牙,抓起凤巢里涅盘灰烬,开始在风馗首周身涂抹,一处也不剩下,使得风馗首的全身尽数被涅盘灰烬包裹住,方才长长的舒了口气,害羞不已,胸脯都不住的起伏,然后又抬手打出一团实质一般的紫色太阳真火,将风馗首彻底点燃,嘴里严肃的道:“涅盘之苦,乃破旧立新之痛,受得了受不了,全凭你的意志。只要精神意志不死,万般痛苦,哪怕是肉身毁灭,灵魂枯萎,也可浴火重生。你要坚信自己不死,才会真的不死,无论如何,这一点坚信,不能动摇。新生之路,从此刻始……”
风馗首模模糊糊听到这一席话,抓到要义,内心里原先的恐惧惶惑渐渐消弭,心念内收,沉静下来。这一番心意变化,使得天凤微微惊艳,轻轻的点了点头,挥手之间,驱使凤巢缓缓下降,没入到熔岩之中,后撤走风馗首周身的五彩气息,将之完全暴露在充满毁灭热度的熔岩之中。
人的涅盘自于凤凰不同,凤凰可以在熔岩之中千百年,缓慢的进行,但人类却不能如此缓慢的施为,因为人的寿命比之凤凰来说,要短太多,天尊境界,也不过几万年的寿元,而且人的生命也无法接受这样一个缓慢而痛苦的过程,所以必须以更加恐怖的温度更加厉害的火焰,尽快将涅盘之力烙印在其身体乃至灵魂之内。
天凤便在风馗首的身侧,催动太阳真火,无时无刻的灼烧着风馗首。
涅盘灰烬将风馗首的生命精华尽数包裹在内,没有流失,而天凤彩翎蕴含的涅盘之力则浸润着风馗首全身各处,深入灵魂,化入血髓。
涅盘者,本是一条布满荆棘的长路,险峻狭窄,一脚踏上,便无法回头。痛苦,绝望,煎熬,毁灭,无时无刻不环伺在侧,任何一点心智的动摇都有可能导致前功尽弃,焚身火海。
痛苦到了极点,风馗首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肉身在燃烧,筋肉在蠕动,枯萎,灵魂震颤,生出天然的惧怕,本能的妥协。
他的意志在痛苦的海洋里挣扎,抗争,紧紧的抱着求生的欲望,朝着冥冥之中的那一点希望的光辉靠近。
往事一幕幕,在此刻,都如同过眼烟云,如梦似幻的闪过,他恍若一个看客,所有的荣耀,所有的倚仗在这一刻全部被剥夺,他赤|裸裸的面向自己的命运。
生或者死,这是一个抗争与沉沦的抉择。
意念不动,在火焰之中好像大浪淘沙,始得真金,开始展现出不朽的真谛,生命的光彩便从这一点开始绽放开来。
他开始拥抱痛苦,迎向那一片死亡的阴影,要凭借着自己的意志冲破它,到达重生的彼岸。
苦海无边,回头是炼狱,向前是美好的彼岸。
天凤感受到风馗首强烈的意念,是一种奇妙的感悟,骤然加大了太阳真火的威力,灼烧着涅盘灰烬之内盘坐如一尊铁塑一般的风馗首,使其变得更加通红,缭绕着一层层的火焰。
奇妙的波动传出,风馗首的血肉在湮灭与新生的过程中不断的交替着。
“一日一生死,九九复归一,弱小的生命,能否承受生死之间的折磨,到达彼岸,历劫重生,一切都看你意志有多强悍,腐朽的只有外在,只有意志才是永恒不破的存在。”天凤轻轻的说道,一脸庄重,眼里闪烁着几分期待,她盼望着这个脆弱而执着的生命,能给她带来一点惊喜。
涅盘,尽采天地造化之灵气,揉合涅盘重生之力,九九八十一次肉身的毁灭与新生,方可大成,其内的痛苦,非亲历之人,不可道得其中万分之一。
日复一日,天障山复归一片宁静,熔岩池表面早已冻结,化为一块岩石,时有鸟兽经过,再无他物。
天凤出世,已然传遍天下,但天凤去向无人得知。
飘渺山顶峰,一片琼楼玉宇,宝殿之内,飘渺仙君负手而立,身侧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气度浑然,宛若天成,正说道:“天龙道,灾难道,两门大道集于一身,更是结成仙魔八卦,此等奇才,我飘渺剑派传承至今,也少有这样大机缘者,这样出类拔萃的人才,为何还在内门里徘徊,没有受到门派重视!实在是我派的不幸啊……”
飘渺仙君唏嘘感慨道:“这本是一件巧妙之事,无心插柳柳成荫啊!我当年稀奇这孩子天生的仙种魔子,后被鬼尊阁鬼主牺牲百万鬼魂结成仙魔八卦,以为是妙灵的一枚暗棋,只是将之带回山门,囚在灵秀峰上。如今看来,却是受了白龟传道无疑,而且另有机缘,并非鬼尊阁所属,我是猜算错了。近日,更是救了一只四次涅盘的天凤,虽然遭受重创,但那天凤必然报恩于他,为他行涅盘之法,重塑肉身根骨,倘若成了,前途更不可限量啊。明师弟,你说这个风馗首,我该如何对待?”
被飘渺仙君称呼明师弟的老者沉声缓缓的说出四个字道:“器而重之。”
“我只怕,养虎为患啊?”
飘渺仙君却如是说道,使得老者一脸诧异,惊声道:“祸患从何而来?”
飘渺仙君抬手一指,便是仙门镇,迎仙搂的方位,沉声道:“从那里来!但是我算来算去,也不开朗,只是约略知道祸根便是从那一处产生,然后再也算不到。”
叫明的老者略一沉思道:“这倒是个难题。这样的人,秉承机缘造化,轻易是杀不得的。但是也决不能让其落入其他门派,无论如何也要是我仙道门人。我们大可留他在门派里,仔细考察,明白他的心性之后,在做决断不迟。”
飘渺仙君点了点头道:“这也是我大概的想法。不过,也须得他经历涅盘,重获新生再说啊,好生留意天障山的变化,一有动静,便知会我一声。近日我观摩天凤涅盘,心有感悟,须得静心坐关修炼,明师弟,劳烦你多多挂心。”
“我明白!”老人点了点头,便离开了去。飘渺仙君长叹一声,从原地消失,步入飘渺虚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