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挽回到白鹤园之中,方才走到主屋门外,便听到了里面的声音。
“挽挽呢?”
“挽挽,让她回来!”
“让她回来……”
是谢瑾之醒了。
她提步走了进去,差点撞到了青城。
见到她,青城仿佛见到了救星,“表姑娘!”
苏文挽朝谢瑾之走去,“府医说,你的病最忌起心动念,大吵大闹,最好要清心寡欲,修身养性。”
见到她回来,他紧张的神情明显松懈了不少,“我只是受了伤,我没病。”他说完,又重新躺了床上。
“你不要听府医胡说。”怕她不信,他又强调了一遍,“我身体很好,可以活很久。”
“我可以陪你很久的,挽挽。”
苏文挽淡淡地答道:“我不需要人陪。”
“不需要吗?”他的眸光里升起了一丝疑虑,“是不想让我陪吧。”说完,他的面容上扬起凄冷的笑。
苏文挽捕捉到他情绪的变化,出言道:“我是一个独立的人,我有自己的灵魂,不需要任何人刻意陪伴。”
她顿了顿,还是抚慰他道:“不过,若是有人真心陪我,我也很高兴。”
她说着,眉目展露笑意,唇角扯出一个甜甜的微笑。
他望向她,也露出一个笑,“挽挽,梨花开了。”
挽挽的微笑,正如梨花盛开。
“梨花?”
她有些诧异,现在将近六月,哪里来的梨花。
谢瑾之只是淡淡一笑,“没什么。”
“好吧。天色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她替他掩被角,伸手试了试他额上的温度,“热退了,仔细休养,想必很快就会好了。”
她欲抽手离去,却被他抓住,移在面颊之下,“挽挽,只有你会心疼我。”
她淡然回道:“侯爷知道你受伤了,也很心疼,宋夫人和蕴之不知道,若是知道,又会心疼了。”
“呵呵……”他冷笑了一声。“即便如此,他们也陪不了我一辈子,只有你可以。”
“挽挽,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的身体真的很好,这点伤对我来说,算不了什么,你也知道,我的身体很好。”
他不停地强调。
苏文挽只是安抚他,“我知道。”
他又问:“那你愿意嫁给我吗?”
她沉默了。
长长的沉默,令他眼中的希冀逐渐暗去。
他叹了一口气,“挽挽,你只能嫁给我。”
“明日我便去向陛下请旨,请他赐我二人成婚。”
谢羡辰猜得没错,他果然想要请旨赐婚。
“你真的喜欢我吗?”她看着他,平静地问道。
他仰望着她,眼神如一汪清水,毫不犹豫地说出:“喜欢。”
苏文挽只是淡然一笑,“是吗?”
她又问:“喜欢我什么呢?”
他答:“也许是你的容貌,也许是你的才能,也许还有其他,我也说不清。只是与你朝夕相处,我才感到心安,有了你之后,我觉得其他女子都不重要,我这一生,只要和你在一起。”
她的杏眸中充满疑惑,“这就是喜欢吗?”
他问她:“挽挽,这不算喜欢吗?”
她反问道:“可是,你可曾问过我愿意?”
他双眸轻轻一颤,“你愿意吗?”
她道:“若是我不愿意呢?”
“挽挽,告诉我,为什么?!”他的情绪有些激动。
他欲言又止,苏文挽已经猜到他想说什么。
她道:“你也不必问我是否是因为其他男子,即使没有其他男子,即使我心中有你,我也没有必要嫁给你。”
“因为,你从来没有把我当成一个真正的人。你从前把我当成玩物,如今又把我当成情感的寄托。”
“你的喜欢,从来只是出于自己的意愿,从未考虑过他人是否需要。”
“当你需要我的时候,你会说喜欢我,当你不需要的时候,你也可以给我非人的待遇。”
“包括你用自己的身体作为威胁我的理由。”
“一个妻子,应当得到丈夫的尊敬,而你从来没有尊重过我。你只想要一个对你逆来顺受的奴仆。你凭什么问我愿不愿意嫁给你?”
“如果我拥有和你一样的尊贵和地位,我将对你不屑一顾,而你也永远不会有染指我的机会!”
“我出身寒微,寄人篱下,便受人鄙视,肆意欺凌!如今还要被人用苦肉计来对我以死相逼!凭什么?!”
“难道我天生寒微,就不能拥有做人的权力了吗?”
“我就应当一生都要受你驱使,成为你发泄欲望、排解苦难的器物吗?”
“你凭什么?!”
她终于还是遏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将一腔愁绪挥洒,情绪如潮水拍打,她失声痛哭,泪水打湿了半截的衣衫。
谢瑾之心中直发疼。
他从来没有想过他给她带来了这些伤害,如今看到她悲痛哭泣的样子,他心中窒息痛苦,眼泪也止不住地往外流。
“挽挽,别哭。”他想要伸手去安抚她,却被她躲开了去。
“我没有把当成器物,我是真的喜欢你!”
他泣道:“我知道,是我不配!”
“是我品行卑劣,是我伤害了你,挽挽,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以后都会尊重你,你相信我。”
苏文挽抬眸去看他,问出口,“若我说我不愿意成婚,你会放弃吗?”
“我……”
他眸光一愣,泪水在眼眶打着转,朦胧的双眼看着她,神情在极力挣扎,“我不能。”
他终于还是说出了拒绝的答案。
苏文挽一阵冷笑,“这就是你所谓的尊重,呵呵……”
“挽挽,对不起,我不能没有你。”他最终低下了头,双眸不敢再去看她。
“不过,我答应你,待你我成婚之后,你想去哪里,都可以。行吗?”
她问他:“我想回江南也可以吗?”
“可以。”
他顿了顿,又道:“只要你不见顾怀安。”
她问:“我想去多久就多久吗?”
他仿佛看到了希望,小心翼翼地问:“一年去一次,一次去一个月,可以吗?”
“我派人送你。”
他又解释道:“我朝中还有事,不能离开京城,给我两年时间,待我处理好朝中之事,我便请旨调任江南,你若想在江南,我便陪着你,一直在江南,好吗?”
他说得有几分真切,苏文挽,“你不做世子爷了?”
“谢家又不止我一个儿郎,还有羡辰。”
想起逃离之事,苏文挽假意松口,“这是你说的,只要成了婚,我就可以去江南。
她又提要求道:“一个月太短,我要去半年。”
谢瑾之疑惑道:“哪有夫妻成婚之后,还要分开半年的?”
他讨价还价,“我会很想你的,挽挽。两个月,好吗?”
她不答话。
他看着她神情不悦,妥协道:“那就三个月?”
她还是不答。
“四个月?”
“挽挽,不能再多了,我会疯的。”
苏文挽爽直道:“好,那就四个月。”
他有些雀跃,“挽挽,你答应我了吗?”
“嗯。”
他问:“六月初六成婚,如何?”
她答:“是不是太快了点?”
“你的伤还没有好。”
“洞房花烛,都不行的。”
她提醒道:“这不吉利。”
她说着,略微低下了眉头。
谢瑾之心中微动,耳尖也泛起了红。
他道:“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她答:“不行,一定要等你痊愈。”
他的面色更加艳红,苍白若雪的面容上仿佛燃起了火焰。
他低头答她:“也好。那就六月十三,我找人看了的,那天也是一个黄道吉日。”
苏文挽回应道:“好,那就六月十三吧。”
牡丹花谢了,石榴花在燃放之后,逐渐收了蕊,结出一个个小小的青果。
谢瑾之的伤势一天天好转,他的眉目间重展明媚,有些温和的模样。
他喝着她亲自煮的白粥,觉得滋味十分香甜。
他越发期待与她婚后的生活。
“挽挽,真想那一天快点到来。”他深深地凝望着她,眉目里皆是温存。
苏文挽在心中默念,她也希望那一天快点到来。
对于六月十三,两人都在翘首以盼。只是怀着不同的心思。
终于,一场大火点燃谢府的宅院。
火是从她的闺房燃起的,当火光灭掉之后,人们从她的闺房里找到了一具烧焦的骸骨。
他不相信苏文挽已经死了。
烛红的火光下,谢瑾之哭红了眼,浓烈的烟火照耀他脆弱的面容,泪水撒了一地。
“挽挽,他怎么会死?”
“她不会死!”
直到看到那具烧焦的骸骨,腕上留有他送给她的银色护腕,他才相信挽挽真的离他而去。
“老天爷!我做错了什么?!”
“是我品性卑劣,都是我的错!”
“我的错,为何要报应在她的身上?”
“为何要我妻受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