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嘈杂,她最后一句声音不大,并未有人听清。
纪五见叶长欢走了进来,多看了两眼,脸色依旧很臭的道:
“什么郡主小姐,与你多说几句话你便觉得对你另眼相看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像我们这样的人,他们才不会真的正眼瞧你,不过是把你当玩意儿罢了,你没答应,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日后见到,躲得远远的吧!”
叶长欢知道小少年心眼不坏,闻言捧场的道:“那就多谢道友提点了。”
“哼!都还没选上呢!这么叫也不怕人笑话!”
纪五变扭的妞过头,嘴角却扬起笑。
这城池名叫邝漠,是这片沙漠之国的中心,达官贵人无数,如今又是各宗招收弟子的时候,便更加热闹非凡。放眼望去,人山人海,偶尔见到几个面色倨傲,气势不俗的,该是前来招收弟子的宗门弟子。
叶长欢:“我听闻奉天宗的执事弟子已经到了?”
纪五:“那是自然,我昨夜听那些家仆议论,仙长如今就在皇宫之中,陪陛下谈论修道呢,凡夫俗子,皆是不见!”
说着,不少穿着铠甲的士兵已经大喊着空开了街道。
“闪开!统统闪开!”
“各位仙家过路,全都闪开!”
一座座豪华的轿撵由远至近,前来选拔的少年少女们闻言眼睛明亮,艳慕的看着轿撵的位置。
纪五激动:“你不是问奉天宗的执事弟子吗?最前面那辆最大的便是!”
微风浮动,吹开了轿撵的薄纱。
叶长欢抱臂旁观,修士的视力一目千米,这点位置倒难不倒她。
只见薄纱之内,一个穿着一身华贵白衣的女子端坐在其中,容貌怡丽,肤如凝脂,一双丹凤眼往下撇时,竟也有几分清逸脱俗,她的双膝之间横着一把长剑,整个人都像是镀了一层洁白的光。
“仙人不愧是仙人,若是有朝一日我也能如此就好了。”
纪五羡慕的开口。
何止纪五,瞧见这一幕的百姓见此几乎纷纷跪拜,虔诚至极。
对他们而言,修士飞天遁地,法力无边,和话本里的神仙没什么区别。
可叶长欢不瞎,无形的精神力扩散,精准的找到了目标,抬眸时开口:“一个受了伤练气大圆满?”
同时,轿撵里的声音也跟着精神力一起传来。
“师姐远道而来辛苦了,此地贫瘠,要我说,还是青云宗那群说得对,这种地方会有什么好弟子?多多检测也是白费力气,不如多收些钱财,填满咱们自己的腰包才是正道。”
说话的中年修士该是个练气五层,话里话外皆是谄媚,边说着边把一个乾坤袋推向白衣女修,笑着道:“师姐此次前来舟车劳顿,这些算是师弟师妹们的一点意思,师姐以为如何?”
白衣女修瞥见递过来的乾坤袋,那淡漠的瞳子里飞快的闪过一丝贪婪,勾出一个极浅的笑:“你们倒是懂得变通。”
她这个态度,让中年男修松了一口气,他本叫刘丰,是东面招收弟子的主要干事之一,作为混出来的老油条,自知在杂役处没什么前途,便四处打点外派了出来。
这些年在东面凡人地界作威作福,不知道有多潇洒,唯一麻烦的便是每年宗门都要派个执事弟子来,让他颇为头疼,毕竟每个执事弟子的性格都不一样,一些公子小姐自命不凡,少不得想要掀桌,好在他有的是办法让收拾,纷纷按了下来。
今年运气不错,遇到了一个不挑事安分的。
“师姐不嫌弃就好。”刘丰赔笑。
白衣女修却并不好忽悠:“尔等每年招收弟子都有多少银子?我瞧着,整个东面,少不得有上万人吧?”
除去给不起银子的,一人一百两,光是一千人就是一笔不菲的数字,更别说决试要一人一万两。
她这一提,刘丰嘴角的笑容就僵住了。
手指下意识的摩擦。
白衣女修看在眼里,心里冷笑,面上不动声色的喝了一口茶:“宗门这几年总说东面招收弟子不太进心,我也不过问问罢了,回去有个好的交代。”
“师姐!”刘丰的声音无意识的拔高,笑容更大了:“师姐放心,师弟师妹们明白,这只是前菜,之后的自然不会让师姐失望。”
“嗯。”
白衣女修满意了,倨傲的道:“退下吧。”
“是,那师弟便不打搅师姐了。”
刘丰笑着下了轿撵,才落地嘴角的笑容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怎么回事?!谈不拢?”好几人围了上来。
刘丰呸了一声,面色微微狰狞:“好一个狮子大开口,她还真的以为咱们的钱财大风刮来的不成?”
“她还想要?!”有人不服:“她不过是个巡视的,还真的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不成?师兄,要不我们……”
那人没说的话意味深长。
刘丰摆了摆手,厌烦的道:“罢了,给她一成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收银子最好,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日后更不可能把我们供出去!对了青云宗那边如何了?”
“还是老样子,不过青云宗的执事弟子还没到?”
“这样最好,如此便也没宗门和我们争了。”
几人满面春风。
不见不远处,一个女修对发生的事冷眼旁观。
自然,轿撵中的白衣女修也没发觉,见四处无人,脸上的清心寡欲一扫而空,只剩下满目贪婪,尤其是打开乾坤袋,看见里面装的满满的灵石后。
“奉天宗果然不俗,这些灵石,够我突破到筑基了。”
“不过弟子倒都蠢笨如猪,随便吓唬吓唬,就巴巴把灵石送上来了。”
她名为易迎秋,原本是中州的一名小散修,在她这个年纪,修炼到练气大圆满也算是散修中天资不错的。
此次她来邝漠只是想着在此地浑水摸鱼,骗骗那些前来求道不谙世事的公子小姐,赚些灵石花花,却不想半路路过一片无人之地时,瞧见了一场巨大的风暴,她的角度看不太清,只能依稀看见有一个站在长刀上的女修也在其中,腰间挂着奉天宗弟子的令牌。
为了逃命,她并未多留,才到城门口就遇到了刘丰,她不解对方为何对她低头谄媚,直到她听见刘丰叫她:“师姐。”
一时间,一个计划迅速在她的脑海里闪现。
那么大的风暴,那个女修肯定死了吧?
死无对证,她不说,谁又能知道她是谁呢?
“待过了这次我一走了之,他们就算发现也来不及了。”
易迎秋得意的笑出声。
跟着听了全程的系统:【你们人类果然不能相信。】
都是骗子。
而最大的骗子就是它眼前这个。
它的语气里满是辛灾乐祸。
因为这个最大的骗子头子如今自己不知不觉中栽了个跟头。
“一走了之?”
叶长欢咀嚼着这几个字,吐出的字发冷:“走得了吗?”
“欸!你去哪儿?!明日便是大典了!”
纪五看着她的背影叫唤。
每年宗门招收弟子都是举国欢庆的大好日子,陛下举办大典,普天同庆。这样的热闹,谁都不会错过,更有甚者,有些权势便盼着能离各宗弟子坐的近一些才好。
谁会在这个时候不去?傻了吧?
纪五想,没在意的跟着人群挤过去。
……
叶长欢去当铺用灵石换了凡人地界所用的银子,找了一家客栈住下。
事情比她想的要复杂许多,她以为不过是一件小小的差事,却不想里面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冒充她的假执事弟子倒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呆在这里已经许多年的杂役弟子如此为所欲为,里面有没有靠山又是另一回事。
她就不信每一年来此地的外门弟子都会因为一点灵石折腰,能让这些弟子纷纷闭嘴,任他们为所欲为,回去宗门还不举报的,里面没有猫腻才怪。
系统还等着看热闹呢,暗地里拱火:【宿主坦白身份不就好了吗?】
“坦白?赶着去当活靶子吗?”
叶长欢挑眉:“我说过,别在我面前耍花招,里面有多少蹊跷,你自己心里没数?”
计算的当心里有数且知道危险系数的系统:【……】
“与其亮明身份,不如坐山观虎斗,且既然有人这么喜欢我的身份,我便大度一些,让她坐个够便是,我到要看看,由一个假李逵真李鬼能钓出多少见不得光的东西。”
她拿出来时买的中州地图,指尖划过青云宗的位置,喃喃道:“青云宗,里面又有多少手笔?”
她思索得认真,系统疑惑:【宿主什么时候也这么热心肠了?】
按照这个人类的脾性,绝不会多管闲事,是以这次只要能顺利招收弟子,叶长欢也就功德圆满了,其他的她根本不会在乎。
叶长欢收回思绪:“热心肠?我只怕若不揪出东西来,便只有死路一条。”
现在想想,能堵住每一个修士嘴的,无外乎只有一个东西,便是性命。
这是叶长欢早些年在商场常遇到的处理法子。
某些境外的黑商想要保住自己的货源,总是无所不用其极。
最简单粗暴的法子便是用钱捆绑,一起染脏,若是还不听话的,那便会安排一条死路,因为死人最安全,死人不会说话。
此处离宗门天高地远,一个外门弟子身死,激不起多少水花。
刘丰谄媚的背后,怕是正拿着刀子指人呢。
叶长欢眼中闪过兴奋的喜意:
“这个好,杀吧杀吧,剩下的,我亲自收拾收拾,也就干净了。”
她不喜委曲求全,既然还有别的选择,那就只能拜托别人先去死一死了。
她正在兴头,系统忍不住提起某个秘境中生死未卜的男主:【宿主,你就没想过楚玄可能会死吗?】
叶长欢头也没抬:“与我有何关系?风暴不是你安排的吗?作为罪魁祸首,你为什么就没想过他会死?”
系统:【……】
“这也下得去手。”
叶长欢嫌恶指责:“你真冷血。”
系统:【……】
真的是它的错吗?好像这么一说,真的是?
但,哪里不太对劲?
与此同时,离邝漠不过十里之外的某处沙漠,一双手凭空出现,左右拉扯。
无形之间,将空间硬生生的撕扯出一条裂缝。
风暴再次袭来,只不过这次走出来的人却格外稳健。
沾染了血迹和泥土的长靴踩在沙漠之中,往上看衣摆也是破烂不堪,更别说那张苍白阴鸷的脸。
是夜溟。
他无视风暴席卷,死死地盯着邝漠的方向,胸口起伏明显。
“叶长欢……”
也不知这是下界什么秘境,居然和上界的不成多让,不仅半点宝物都没有,里面还凶险异常,他修为受堵,只能找出口,却在探路时一个不小心差点被一只妖兽吞入腹中。
笑话!小小下界的妖兽,即便是他修为全无,也不会畏惧半分。
他亲手撕开了妖兽的腹部,掏出血淋淋的妖丹吞入腹中,方才将受堵的修为化解开来,修为恢复,那这个秘境在他眼里就是个笑话。
“楚少爷……”
是申江雪,她哪里还有之前趾高气昂的样子,扛着晕死过去的荣应,浑身上下皆是血迹,若是再晚一些,她一定会死在秘境之中。
她恨恨的道:
“那个奉天宗弟子歹毒心思,险些害死了我们,此次去邝漠,我定要斩下她的项上人头……唔!”
她还没说完,一股无形的力量掐住了她的脖子,不知何时,夜溟扭头阴冷的盯着她,和叶长欢的精神力不同,这股力量更冷更暴戾。好似下一刻就能掐断她的脖子。
“唔唔唔!”
申江雪脸色已经涨红,眼中满是惊恐。
“就你?你也配杀她?”
说话的人满是不屑和轻蔑。
申江雪突然有一个毛骨悚然的想法涌上。
之前这位楚少爷就说与那奉天宗弟子是旧识,但奉天宗弟子的确却不见得多待见这位楚少爷,甚至到了最后,为他的死推波助澜。
即便如此,她才说一句要杀死那个女修,“楚玄”也要暴起,好似她嘴里说出那个女修的丁点都是对她的侮辱一般。
莫不是这个“楚玄”对那个女修……
“你最好别再用那种恶心眼神看着我,不然我现在挖掉你的眼睛。”
夜溟甩开申江雪,无视对方死里逃生的咳嗽,居高临下的道:“能杀她的只能是我。”
“你们都算什么个什么东西?也配?”
他像是唤起了很久的记忆,那个月圆之夜的悬天涯上,他一剑刺进了女修的身体里,他剖了她的金丹,看着那双以往看着他总是宽容和温和的眼睛里蓄满了滔天的恨意。
他的手在发抖。
这不正常,这世界的一切,对他而言都毫无意义,除了叶长乐,其他人死了就死了,一定是那双眼睛太奇怪了,他才会如此。
他以为自己最接受不了的里面的恨意,就算他不屑于女修对他的温和,也不允许里面变成恨意。
直到他再次遇到女修,他才发现,比起恨意,让他更不能接受的是,对方眼里根本没有他,亦或是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温情没有,恨意也没有,若是真的要找到些什么,那就是一抹莫明的、淡淡的厌恶。
不该的,不该如此。
“我杀了你一次,你也险些杀了我一次。”
他低低的道:“可是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你凭什么不恨我?你既然说过你是我的师尊,会一直护着我,就该信守承诺。”
龙族的誓言发出了就不会改变,所以他从不许诺,在他们的眼里,即便对方杀之背叛,也该信守当初的话,凭什么改变?
谁让她自己向他说出那样的话的。
“违背誓言是要付出代价的。”
时隔这么久,他再一次唤出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称谓,阴暗又偏狂:
“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