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意格外冰冷,如同另外一个人,开口:“现在你也一样了。”
这个举动像是报复可又太过亲近,但偏偏发生的场地不太对。
被屏蔽了发出尖锐爆鸣的系统:【!】
躺在边上挨了一刀流血的穆储:“……”
以及透过刀剑之间的缝隙扫到这一幕,正任劳任怨厮杀的孙袅袅,瞪大眼睛,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愣了一下,随后震怒:“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两个疯子!我若有机会,我定要杀了你们!都杀了!”
当然,还有水镜外无意围观的众人陷入沉默。
“顾师妹和顾师弟不是姐弟吗?”
俞元亮震惊。
路岳撇了他一眼,道:“他们二人本就不是亲姐弟,顾师妹是抱养的,这个消息还是从杂役处传出来的,有人和青云宗的弟子是熟识,不过顾师妹和顾师弟在青云宗可是上了杀榜的。”
“原是如此。”
边上的萧燃好似第一次听见这个消息。
大战在即,没人发现匆匆赶来的少年睁大眼睛,面色狰狞的看着那一幕,咬牙切齿:“师尊……”
在场的人心思各异,但没人能和当事人的心情一样复杂。
一股热意直冲顾斯恶的头顶,水灵根修士觉得自己的脸上似乎有些烫,手脚变得格外不协调。
明明他修行多年,想扭转局势也并非难事,就好比现在,只要他出手,他和叶长欢的位置绝对会调换,可他现在脑袋一片空白。
那些下意识的反应和刻进骨子里的招式在短短几秒间忘的一干二净。
唇便温热的触感和刺痛无时无刻刺激着他的大脑神经。
这、这简直……不知羞耻!
他的耳尖肉眼可见的红得要滴血:
“你……你松开!”
若是叶长欢没有方才的动作,按照两人的脾性,如今定然会扭打一顿,左右之前也没少打架,可现在顾斯恶只想逃。
他敢保证,叶长欢只要一松开他,他就能跳开十丈远。
太奇怪了,他全身上下都很奇怪。
头在发胀,脸在发烫,浑身不自在,手脚甚至不听使唤,胸口处,也不知叶长欢用了什么术法,他的心脏跳的飞快,声音响得他自己都听得清清楚楚。
“松开?不是你说的?好看吗?”
叶长欢嗤笑一声,抬起他的下巴。
为了防止叶长欢走火入魔被偷袭,两人之间设了屏障,青锋和锈剑穿梭,自然两人也听不见屏障外,夜溟红着眼,不顾一切的冲上前,一掌击杀欲要杀他的阴风坞弟子,疯狂的击打着屏障,那张因伪装而带着几分稚气的脸前所未有的狰狞可怕:
“滚出来!给你滚出来!不许……不许!放开她!离她远点!滚远点!不许碰她!不许!”
他大吼着,眼中闪过一抹黑气。
脸隐约有了几分原本的影子。
屏障内,顾斯恶对上叶长欢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后,狠狠的别过脸,挣脱开她的指尖,只露出半张侧脸,不愿去看叶长欢。
也正是因为这个角度,他看见了叶长欢身后已经几乎和她混在一起的黑雾,一顿,大脑瞬间清明了下来,沉声道:
“顾斯善,你看清楚,我是顾斯恶。”
“别被你的心魔控制,你根本不会做这种、这种……”
他找不到形容之词,咬牙:“你根本不可能这么对我,你别忘了,你我向来都是刀剑相见,你如今这番作为,你一定会后悔!”
“后悔?”叶长欢脸上的血丝明显,漫不经心的擦过他的侧脸,那些黑雾已经沿着血丝一点一点的像是要把她吞噬进去。
顾斯恶面色一变,顾不得其他,想要使力挣脱开叶长欢,抬手朝着叶长欢身后的黑雾抓去!
“滚!离她远点!”
也是同时,叶长欢突然低下头,像是要亲吻他的侧脸。
“师尊!”
夜溟目瞪欲裂,伪装的脸直接出现裂痕,抬手要将眼前的屏障摧毁。
不可能,绝对不能!
一想到师尊就要碰到别的人,他觉得自己想杀人,想发疯。
空气中的水汽凝结成霜,快速的沿着黑雾延生。
顾斯恶闻到了一股很淡的清香,混着血腥味。
那是叶长欢身上的气味。
他鲜少闻到。
无他,叶长欢从不会与人靠得太近,警惕性极强,而他更不可能主动与他人贴在一块儿,他有一瞬间心跳如雷。
扫见低下头的女修。
下意识的闭上眼睛。
抬起的手的指尖微微弯曲。
下一秒却感觉到身上一轻。
就这么众目睽睽下,叶长欢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借着低下身的姿势,右手伸向左侧头部,手中汇聚的精神力散发出红色的光,硬生生的将背后趴在自己身上的人形黑雾抓住头部,反甩出去!
她的速度极快,不给黑雾消散的机会,一个翻滚压在黑雾的“身”上,眼中清明,嘴角勾起:
“抓到你了。”
周围一静,顾斯恶看着天幕,呼吸快了几分,却并未松了一口气,他也不知为何会如此。
夜溟则僵住恢复了正常。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明明你已动摇!你忘了吗?你即是你,你即是我!”
心魔嘶吼,声音和叶长欢有八分相似,满是不甘。
顾斯恶的冰霜限制了它的动作,但更让它束手无策的是叶长欢本人。
它是叶长欢的克星,同时叶长欢也是她的克星。
想到这里,它的语气又充满了诱惑:“你很累对不对?你受了好多苦,你当时很痛,被人背叛的痛、被人欺凌的痛、你看,你真心对他们,他们却转身联合在一起商量着杀你的计策,有人设了阵法,有人引你入计,更有人直接对你动了手,他刺了你一剑,你好痛对不对……”
叶长欢面无表情的听着。
屏障外夜溟的面色惨白。
他想要击碎屏障,对她说,不要听她的,不要听,不可以听……
但那个声音实在太过柔和,如同母亲的在耳畔的低语,又像是枕边人温声细语的宽慰,让人忍不住的沉迷,放松警惕,甚至想要对它付出一切,它说什么都可以照做,只要它愿意再说说话。
这种错觉不止是当事人,连着水镜外看着这一幕,听见声音的众弟子也有人眼中满是迷恋。
“心魔,是尔等修道路上最大的阻碍,每个人的心魔都不一样,但它会用你最深的执念勾你入瓮,从而将尔等在沉沦之中悄无声息的杀死,取而代之。”
何浩岚终于开口,嘶哑的声音带着某种魔力,让闻声的弟子们很快清醒过来。
“那个心魔所说的谋杀计策便是顾师妹的心魔?”萧燃反应最快,作为金丹期,他都并没有像筑基修士那般动摇:“顾师妹以前可是听信于那些人?如此毫无防备?”
“不可能。”
路岳斩钉截铁:“当初顾师妹和我们是同一批新弟子进入宗门的,后来去了杂役处,最开始云横师兄便让我们关注过,顾师妹在杂役处亲近之人几乎没有,且戒备心格外的重,怎么会毫无防备的信赖谁?就是对顾师弟也未曾如此。”
他没好说云横叫他们关注是怕看走眼,想要在确认确认叶长欢和顾斯恶是不是真的废了灵根。
萧燃困惑。
不过每个人都有秘密,他并未追问,那样实属冒昧。
“那我们便没有解决之法吗?”
有弟子闻言大着胆子向何浩岚问。
这样的弟子大抵都是还没接触过自己心魔的。
何浩岚淡笑:“解决之策,从来只有一个。”
她指了指那个弟子的心口。
“修士的道心,到底是什么?”
她的态度温和,完全不似之前冷眼看着天罗宗被围剿时的冰冷,让发问的弟子不禁联想,这位何家的老祖,是不是也曾在宗门的校场上如此指点过自己的弟子们。
……
叶长欢的衣袖被扯了一下,冰凉的冰霜一小块凝结在她的手背,像是要把她冷醒。
她回头,顾斯恶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就在不远处对她道:
“不要听它的。”
“它是错的,永远不可能成为你。”
此时叶长欢出不得一点岔子,稍微一点异动都可能要她彻底被心魔吞噬,是以顾斯恶这能开口,不敢靠近。
心魔闻言对顾斯恶的话咬牙切齿。
声音却越发温柔:“你是信一个外人,还是信自己呢?”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只需要乖乖的听我的,其他的,都交给我……”
【宿主,不要听它的!它放屁,这简直危险耸听!】系统气的尖叫,凭什么它pUA这个人类这么久了都没成功。
这个鬼东西居然抢它的活儿,还快要成功了!这简直就是侮辱统!
况且心魔和宿主就是两个不同的对象,若是宿主被心魔吞噬,这个鬼东西根本不会思考,比宿主还要不遵从它的命令,甚至不顾一切的搞砸一切,它绝不能让这个鬼东西得逞!
“你即是我,我即是你。”
叶长欢重复了这句话。
黑雾缠着她的手:“对,所以把身体交给我,我能帮你完成任何一件事,包括复仇。”
叶长欢抬眸:“那包括你去死吗?”
“自然,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可以……”心魔顿住。
“!”
它反应极快的要钻入叶长欢的心口。
可它的脖颈却被叶长欢死死的掐住。
叶长欢笑着继续问:
“怎么?你不愿吗?不愿,我可就自己动手了。”
“你不是已经快要答应了吗?!”
“报仇不是你的执念吗?你想要报仇,我来帮你!都是要那些人死,我动手和你动手有什么区别!”
心魔不甘,它甚至不顾一切的想要动用暴力,直接明抢叶长欢的身体。
可惜那是叶长欢。
青锋落在她的手中,熊熊烈火燃烧了起来,将黑雾团团围住,第一把,插穿了它的左肩!
“啊啊啊!”
黑雾发出尖锐的惨叫。
“我说过,你既然自己做不了,那便只能我来动手。”
她抓住了第二把“青锋”,对准了黑雾的右肩头:
“夺我的身体?你觉得你也配?”
她的目光明亮,心魔意识到了什么,怒然:“你一直都是清醒的,从未被迷惑,方才那些作为,都是假的!”
它到底不是人类,自然说不清它之所以看见叶长欢那般对顾斯恶会被骗到,完全是因为它本就是叶长欢内心深处的阴暗面,所谓仇恨、欲望、自私怨念,都是它。
而这个人修内心深处,总有那么一丝小火苗,似邪恶的坏因子,恶趣味的想把那个剑修捉弄到气急败坏又急又怒却只能乖乖受着的模样。
简直和明知老虎屁股摸不得还非要去招惹一样恶劣。
也不怕老虎反扑,迎来加倍的报复。
它说不清,所以右肩被贯穿后再次发出哀嚎。
闻言的几人想到什么定定的盯着叶长欢。
夜溟不愿眨眼。
顾斯恶是愣住,耳尖不自觉的爆红。
叶长欢仿若未觉,笑:“你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第三把刀插入它的腹部,心魔跟垂死的鱼一样激烈的挣扎。
叶长欢就把第四把钉在它的左膝盖处。
“此外,所谓报仇,从来不是我最大的执念,没想到你真的如此以为,看来你对我也并非那么了解透彻。”
“那该是什么?!”
心魔死不瞑目。
叶长欢把它的右膝盖钉好:“蠢货,修士的最大的执念,当然是——”
“成仙啊!”
“啊啊啊啊啊啊!”
四肢和腹部借被钉得死死的,修士杀不了自己的心魔,就算现在打散了,只要修士不死,就会有阴暗的念头,它都会存在。
叶长欢杀不了它,就折磨它,让它打散前生不如死!
“一群乌合之众,也能与我的成仙之路比?他们算什么东西?!”
“至于你。”
她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抬起手,第六把刀对准她的头颅:
“你即是我,我即是你?简直就是个笑话!你就是由我而生,你想要活着,就得求着我,日夜祈祷着我平平安安,我不高兴你就得担心我会不会寻死,我高兴了你也得担忧,因为如此你只会更加无法取代我。这样一个寄生虫,你也敢言你是我?记住了,日后见到我——”
她指尖一落,刀刃贯穿它的头颅:
“得叫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