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长欢吃力的睁开眼,目光锐利的扫视周围,灵气在这一刻散发出去,带着绝对的侵占性。
她可没忘记昏睡之前还在一片妖兽战场,可真的看清楚眼前之景的时候,她面色微滞。
没有妖兽战场,更没有一片废墟的边界裂缝,而是一片绿水青山,鸟雀声在耳边响起,林中的灵兔灵狐被她的动静一吓,很快钻入灌木之中。
“蓬……莱。”
叶长欢语气艰涩。
惊悚的事发生了,她的身体并不受她的控制,像是苏醒后悠然的闲逛一般,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的朝着密林深处走去。
何止是“她”觉得不对劲,叶长欢自己也觉得颇为熟悉。
不只是眼前景象,而是她此番所在之地!
“活人?”
叶长欢听见自己开口。
山洞之中,满身黑气的修士紧皱眉头,死死的握住手中之剑,剑刃因为他的大力破开血肉,鲜红的血滴子在地面汇成了一滩血涡。
听见动静,对方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杀气癫狂!
秦城!
此情此景,叶长欢还有什么不明白?
那个蠢货系统,知道瞒不过她秦城的身份了,索性也不瞒了,直接将她打包到了秦城的心魔境!
或者说,是专门针对她的心魔境。
“你想要我重温什么?我和秦城那段‘温情岁月’?然后动恻隐之心,放下心结和他深情相拥不曾?”
叶长欢冷笑。
没人回答它,系统进不来心魔境,亦不会知道心魔境发生了什么,只不过用了些非常手段,简单粗暴的要将秦城和叶长欢绑在一起。
不过不承认叶长欢的确太过了解那个小废物了,一个虐文系统,思维逻辑再好猜不过,它想要秦城察觉自己的感情,也想要借两人过往撮合走剧情,简直……
“愚不可及。”
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叶长欢也不急了,心魔境里她的主动权并不高,尤其是在对方心魔境的里,但凡此境主人察觉不对施压,她便难有反击之力。
这也难怪系统那么放心,就算招惹了叶长欢发怒还敢把她丢进来。
“救赎,原谅吗?”叶长欢低垂眼眸,居高临下的看着走火入魔的秦城,勾起嘴角:“我成全你。”
滋滋——
干了坏事的系统罕见有点坐立不安,看着昏睡的三人,机械的声音困惑:【怎么会是三个人?】
它明明只把宿主塞进男主心魔境啊,这个反派炮灰莫非是方才没注意,误伤了?
【系统检测无误,炮灰反派并未进入男主心魔境,只是昏迷而已,并无威胁。】
得到这个结论的系统松了一口气,心虚的扫了一眼叶长欢的睡颜,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虐文手册上都是那么写的!
这个男主可是和其他两个不一样,这个应该是宿主最为信任,和宿主有过一段难忘时光的!只要它好好带两人回顾,两个都得开窍!且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天知道这还是它第一次和那个人类撕破脸,彻底将人给惹生气发怒了,要是男主不给力……
系统想到那个人类昏睡前的话,运行数据诚实的多了一行乱码。
那个疯子人类,一定不会放过它的!
……
“是你?”
秦城双目通红,那是走火入魔的预兆,亦或者是,他几乎已经走火入魔。
“走、走远点!”
他低吼,自然记得眼前之人是谁,眼中闪过厌恶,见叶长欢没动,吃力的冷笑:
“怎么?你也想瞧我的笑话?”
走火入魔,奇耻大辱!谁能想到外头风光无限的蓬莱大师兄,居然一个入定不慎,就彻底走了岔路,心魔甚至开始占了上风。
但谁嘲笑他都可以,叶长欢?绝对不行!
恶毒心肠,连累胞妹,她根本不配!
叶长欢并未后退,只是像是过去一般,抱臂挑眉:“我若不走,师兄又能如何?”
“别叫我师兄!别以为我不知你心里想什么,无非是小人得志罢了,不过你以为谁都会和你一样?不知羞耻为何物?”
秦城毫不掩饰他的嫌恶。
也是,在叶长欢才穿越过来时,这个大师兄就没给过她好脸色,当然除了对她之外,秦城对其他人都做到了大师兄的担当。
叶长欢倒不在乎,她又不要旁人喜欢过活,只不过现下看见这个瞧着她不顺眼的大师兄这副被“仇人”撞见短处的羞愤实在有趣,索性毫不客气的踩了一脚:
“师兄知羞耻,不也走火入魔了,也是奇了,我恶毒心肠,却坚守道心,师兄风光霁月,却一落千丈,师兄,莫不是你之前都是伪装?其实你比我还恶毒一些?”
笑死,其实她压根不知道这个所谓修仙界的道心是何物,不过不妨碍她给人心口捅刀子就行了。
果然,秦城像是大受打击:“你!”
“走火入魔……走火入魔……”
他握住剑仿佛陷入混沌,他本是天之骄子,自拿剑入道那一刻起,一路风光无限,谁都说他是最好,做大师兄做的无可挑剔,对上礼数周全,对下关怀备至,可不够、还是不够,每一次只要有一点够不上师尊的要求,师尊便毫不顾忌的对他道他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可他是废物吗?他才不要做废物!但凡是步入仙途这条路的,谁不想做仙道魁首?他得往上爬,太慢了、修炼速度还是太慢了……丹药一把一把的吃,剑练废了无数把,还是太慢了,所以他着魔了一般,背弃了一把又一把配剑,全然忘了唯剑道的道义。
他呢喃:“的确是奇耻大辱,的确是奇耻大辱……我如何能背弃自己的道心?秦城,你贵为蓬莱大师兄,走火入魔,有何颜面活在这世上!?”
他决绝的扫了惊愕的叶长欢一眼,踉跄着站起来:“今日,我以死谢罪,也定不会为蓬莱蒙羞,更不苟活!”
他说着,手中之剑一个朝着心口刺去,余光中瞧见叶长欢走上前,却也不再在意了,有什么可在意的呢,无非不过是近看他的死相罢了。
叶长欢的确走近了,在秦城快要刺入心口时夺过来他的剑。
秦城一惊:“你……”
下一秒,那剑的位置一转,对准他的腹部捅了下去!
秦城:“!”
咣当——
叶长欢看着倒下的秦城,踹了一脚,冷笑一声:“你且庆幸,我此番作为只能重复当初,不然,安有你全尸在?”
心魔境内,她想要控制身体,那便只能一板一眼的按着往事走,如此,至少还能说出些有偏差的话来。
是以等秦城醒来时,入眼所见的就是叶长欢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他:“……”
“为何不让我死?你想要将消息传出去,报复我让我受万人唾弃?叶长欢,你想要怎么报复我都行,可蓬莱众人无罪,无需一起蒙受这份耻辱。”
“什么都行?”叶长欢笑反问。
被迫给厌恶之人低头,换作以前,秦城宁死不屈,可想到蓬莱那些弟子,他咬牙:“是。”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眼前之人嘴角带着笑意,眼中却冰冷无比,可还没等他细看,那人就已经凑上前来,笑得志得意满:
“那便多谢师兄,日后可都要与我形影不离了。”
形影不离?
秦城惊慌:“你为何……”
师尊耳提命面过此人的恶毒,这些年来他也谨尊师命,若是形影不离,他岂不是违背了师尊的教诲?
“用那种眼神瞧着我做甚?你走火入魔,自己寻死,我自是管不着,可也不能在我面前自裁才是,若是被那个老匹夫知道,按照他的秉性,真会认为你是自裁而非我杀的?”
秦城无法反驳,挣扎:“那是你父亲,不得叫老匹夫。”
叶长欢不在意的点了点指尖:“我就叫了你能咬我?”
秦城:“……”
“再者你走火入魔虽被我一剑捅岔了,却也并未恢复,如今出去,谁瞧不出来异样?而我被禁足在这禁地之内,最缺的就是权利,有你在,我还有什么地儿去不得的?”
女修眼中明晃晃的算计毫不掩饰,甚至带这些得意洋洋,秦城心想,师尊说的没错,这人的确心思不纯。
可师尊没说,那个鲜少出现在他面前之人,眼睛朝他看过来时能如此鲜活。
他已经做好了这人借着他的势狐假虎武,闹出事端的准备了,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事情总在他的意料之外,被禁锢在禁地之中的女修对外界并无兴趣,她只是过于……玩物丧志。
没错,就是玩物丧志。
利用他的令牌让他素来简朴的名声在短时间内变了个大样,那段时日蓬莱都在传,大师兄突然不再辟谷,贪恋上了珍馐美味,蓬莱的厨子骤然来活,数不尽的大鱼大肉送上了女修的长桌。
“修道之人只当辟谷,清心寡欲才是,如何能贪恋俗味?”他看不过去一时将眼前人当成了普通弟子训诫。
大快朵颐的女修从碗里抬起头:“你就说香不香吧?”
拿着筷子的秦城:“……”
走火入魔,修为被封,犹如凡人,他自然不能辟谷。
但他没想到这只是开始。
女修找准了机会,一入夜便带着他踏出禁地,像是一只初入陌生之地的兽王,在夜里一点一点熟悉自己的领地,何处的天幕最是明朗,何处的灵果长的最好,她总能找得到。
秦城对此只觉浪费时间,却还是跟着:“不过是寻常事物罢了。”
“是么?”女修站在山顶之上俯瞰整个蓬莱:
“可我从未见过。”
怎么可能没……
秦城想反驳,却猛地一滞。
是了,自长乐七岁发病以来,师尊几乎将人隔三差五的送进禁地,蓬莱之主不喜欢她,那自然整个蓬莱都会团结一致,所以无人与她说话,自然,她也无法看清外面的世界。与所有人而言,她所见所闻不过寻常。
但对她来说,却是此生第一次见。
秦城的手微微颤抖。
“师兄?”叶长欢突然叫了一声。
秦城骤然回神,像是做了亏心事一般心跳如雷。
后者目光狡黠:“长夜漫漫,此时走神,你莫非心中有鬼?思慕那位师姐了?”
“胡说八道!”
秦城面红耳赤。
荒谬!
他怎么会觉得这样的人可怜?明明性子恶劣至极!
“我本修道之人,一心求仙,如何会分心?”
“那你的剑穗是谁的?”
叶长欢漫不经心。
秦城下意识的低头,那时一条银白剑穗,精巧大气,却绝非是秦城会特意挂上之物,他下意识的开口:“这是长乐夺得外门大比魁首时的奖品……”
他的话止住,那发烫的耳垂被风一吹,瞬间凉了下去,语气瞬间变得冷淡:“这并非你该问的,到是你,长乐是你胞妹,因你而变得体弱不堪,这些日子你可有问过她一句好歹?”
怎么可怜呢?她可怜,长乐就不可怜?若非她的缘故,长乐那么高的天赋如何会沦落到病痛缠身?都说胎中稚儿无罪,可若那本来就是个天生坏种呢?
秦城想到这些日子叶长欢拿着他的令牌吃喝玩乐,好不快活,长乐却即便病痛也要修行求道,心中那最后一丝可怜也散去。
“问了有何用?”叶长欢浑不在意。
“她可是你的妹妹!”
“那又如何?”叶长欢坐在山崖上,说出的话冷漠非常:“病了就去找丹修,我又不会看病。”
“更何况,我在这禁地之中是好是坏,无人在意,她被人捧着护着关怀备至,师兄不让她问问我这个姐姐,反倒是让我去问她?这未免太过可笑。”
对于叶长乐,叶长欢清晰的记得在她穿越而来之后就没见过几面说过几句话,说是姐妹,实则陌生人这三个字都算关系密了。
说到底大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讲姐妹,装什么?
“你!不可理喻!”秦城气极。
他错了,这些日子就当是他看错了,这人顽劣不堪,冷血无情,他怎么会心软?
“你以为人人都是你?蓬莱不是单单外面瞧着如此风调雨顺,它不是妖族,亦不在人族之列,作为独立于两者之间的第三股势力,你可知蓬莱弟子在外要吃多少苦?”
“吃苦?那不是叛徒该的吗?”叶长欢嗤笑。
可惜秦城话已至此没发觉她语气的转变,看着眼前的土地,气息不稳:
“我蓬莱弟子,为了生生世世的安宁,冒天下之大不韪又如何?叛徒?那便是叛徒吧,死的妖族,伤的是人族,大家各为其主,各凭本事,若技不如人,与我等有何关系?”
叶长欢:“……”
她静静的扫过蓬莱的每一处,系统所谓的温情仿佛在这一刻得到升华,秦城望着那个身影,语气一软:
“有错便赎罪,知错便改,你是我蓬莱之人,只要你好好给长乐认……”
“谁说我是蓬莱之人?”叶长欢声音一扬。
秦城察觉不对:“什么?”
女修已经回头,明艳的脸上冷漠异常,吐出的字清晰而讥讽:
“蓬莱可从未将我看做自己人,自然,我也不至于自降身价去当背弃族群的叛徒。各为其主?说得好听,不过自欺欺人罢了,千年前蓬莱之人背叛妖族,千年后蓬莱之人又背叛人族,左右摇摆,墙头草的东西,与我沾上关系,简直就是我毕生之污点!”
“叶长欢,你什么意思!”
秦城怒了,却见对面之人笑容越大,他突然觉得头疼欲裂,一直弥漫在心里的不对劲逐渐浮出水面,像是在梦中终于知晓这一切不过是梦。
“轰!”
原本群星璀璨的天幕突然闪现了一道道雷电,像是被撕裂的裂口。
秦城的眼睛彻底清明,看向对面,声音颤抖:“叶……你知道我……”
他说话艰难,因为心口之处贯穿了一把长剑,握剑之人抓住他意识那一瞬的混乱,掌握身体短短几秒的自主权,目标明确的插入其中。
天幕上的雷声越来越大,反射在女修脸上,晦暗不明,她抬起头,直直对视他的眼睛:
“久违了,大师兄。”
不是宴为殊,也不是宴道友,而是大师兄。
秦城:“你……果然发现了……”
噌!
叶长欢毫不犹豫的拔出剑,秦城不受控制的跪在地上,他在等,他等着叶长欢破口大骂,骂他剖她金丹,骂他骗她性命。
这些他都早有预见。
可他只听见上方女修的声音漠然冷静:
“你该庆幸心魔境内杀不死你,不过你也不算无用,至少这蓬莱上上下下,我已记得清清楚楚。”
没有唾骂亦没有质问,宛某个秘境里遇到的对手一般。
秦城莫名觉得不甘。
凭什么不怨恨?凭什么不在乎?在叶长欢眼里,他又算什么?
他觉得他这个想法不对,可他控制不住,他抬头,死死的盯着她的眼睛:“你就不恨我?”
脖颈被粗暴的掐住,收紧力道的女修不屑一顾:
“恨?你算是个什么东西?秦城,当初你能杀我,全然是我一时松懈,但你也得知道,在我这里,我信赖于你,你就是无上珍宝,可若我厌弃于你,你便是我路上的一块绊脚石,随意即可踹之——”
修士被她掐得动弹不得,当然,他也没想反抗,反倒是主人在心魔境中就要被杀,心魔境摇摇欲坠,电闪雷鸣。
雷声里,女修的声音嗜血肃杀:
“你最好求拜满天神佛,求他们庇佑你醒来之后妖界之中莫要遇到于我,如若不然,心魔境内我能杀你,心魔境外,你也必被我千刀万剐!”
“轰隆!”
雷声阵阵。
叶长欢手中用力,彻底掐断了秦城的脖子!
也是同时,心魔境彻底崩裂!
始作俑者冷淡的等着苏醒,目色阴冷。
也是,为了找到破绽破局无故被恶心了这么久,她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差。
她敢保证,只要她出去,她一定扒了那个蠢货系统的一层皮!
心里如此想,她也准备好如此做了,手下意识的向下抓住刀柄的位置,下一秒却猛地的一顿。
触感不对,那明明是软的。
不对,那明明是人!
叶长欢双目微睁,不可置信的低下头。
原本以为的现实世界还未出现,入眼的是一片废墟残骸,她跨坐在一人身上,那人眼尾微红惊愕的盯着她,眼中隐隐带着水光,而她的手,正擦在他的唇间!
剑修被她禁锢动弹不得,她伸出手,满是血污的指尖突然猛地摩挲着他的唇角,力道之大像是要将他的唇擦出血丝。
叶长欢突然明白,这是在何处了。
可,她的手为什么不受控制!?
且动作没停进行了下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