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鄂愕然,彼时他才看清楚如今的局面。
说是七宗齐聚,但几宗宗主前来,全然一言不发,压根没有商议的意思,或者说,更像是早知如此的冷眼旁观。
而作为南弦宫的内门长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宗门之人被屠,却从未回头,仿佛听不见一般。
要知道外门长老不是大白菜,更别说是南弦宫的外门长老,巅峰时期一千多位元婴以上大能。在整个中洲,那都是首屈一指的存在,培养这些修士,不知要耗费多少资源,如今南弦宫外门长老七百,两百在外驻守,五百之中,奉天宗一张口就要十去其五。
这不是要断南弦宫一条腿吗!?
“天权长老!莫非我南弦宫真的要任人欺压?!我等忠于宗门,宗门却任我等被杀之戮之,便不怕大伙心寒吗?!”
林鄂看向那个内门长老,他问出不止是自己的疑问,还是整群外门长老心声。
修士忠于宗门,甚至比忠于家族还要重一些,如若不然,他们之前不会只躲而不还手,他们等的就是宗门的一句话!
天权的背影一顿,缓缓的回头,冲林鄂开口道:“林道友说的是什么话?七宗齐聚,六宗宗主亲临,非要治尔等的罪,南弦宫还能如何?更何况宫主尚且不在宗门,老朽也无能为力啊。”
闻言的外门长老瞪大双眼。
这算什么?南弦宫到底有没有出叛徒这件事大家心知肚明,事先他们便想好一旦事情败露打死不认,但现在,宗门的打算却是要推着他们去顶罪,平息众怒!
“你、你们!你们欺人太甚!”
暴怒之下,这群大能也不再忍让了,仓踽再强,强得过几百名元婴以上的大能!?
今日就算大闹一场,脱离宗门,也总比这副窝囊样好!
思已至此,已经有人开始动手,林鄂也不例外,他一跃而起,灵气汇聚于一堂,一连数百位元婴大能动手,别说整个南弦宫,就是整个浮屠界的灵气都紊乱了起来。
“怎么回事?南弦宫的位置?”
“莫非南弦宫有闹出什么大动静了?”
“我嗅着这气息满是杀气,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生活在南弦宫方圆千里的修士纷纷侧目,更别说南弦宫自己宗门的弟子。
“前去看看!”
地位较高的内门弟子有意朝着大殿的位置而去。
突然,他们猛地顿住。
一道道阴影落在他们头顶,抬头,穿着白袍绣着金色符文的修士齐齐落在南弦宫上空,面色肃穆,唯有腰间那一根七彩福绳还算亮色。
“那是……奉天宗的宗徽!”
有人一眼看出那些修士衣裳上的金色纹路,第一反应便是奉天宗反了,居然敢在南弦宫的头上撒野,脾气颇为傲的已然准备上前将人击杀下来。
但才要抬脚,在他上方的一位修士似有所觉得低头,漠然的扫了他一眼。
咔!
南弦宫弟子脚下的地面碎裂!
无边的威压重重的压在他的身上,面色瞬间涨红!
好在突然出现的修士并未多有停留,眨眼消失在原地。
“罗师弟!”
边上弟子见他不动,唤了一声。
手落在对方肩上——
“噗!”
那弟子吐血不止,跌倒在地!
“奉天宗,这是要偷袭我宗不成?两宗要开战了?”上前搀扶住人的弟子心有不详的预感,两宗交恶多年,突然宣战,这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不过也不必担心,南弦宫向来是中洲最强,奉天宗不自量力的闯进来,也只有死路一条。
他以为接下来会是一场血战,却不想那些修士对底下弟子仿若未闻,而是攻向了他意想不到的人——
……
灵气太过浓郁紊乱,连系统都有些感觉到不适了:【宿主,系统好像有点短路了。】它说着,语气还带着电音。
【这么强,你师尊好像要被打成糊糊了欸。】
叶长欢一众弟子是在仓乾两侧,高台之上,低头就能将下面的厮杀看得一清二楚。
流窜灵气无异砸在她的灵气屏障上,她见如此多的大能,眼中不见担忧,反而是冷笑:“蠢货。”
这里的确是南弦宫的地盘,那些长老占着主场优势,且人多势众,放在往日她或许会担心,但今日,她只会觉得好笑。
果然,坐在高台上的仓乾未有动作,一股重力就已经牢牢的将暴动的南弦宫长老困住,还未来得及攻向仓踽,那些灵气已经再次逆流反而伤了他们自己的脾肺。
那是……
“聒噪!”
飞星宫宫主柳眉皱起,眼中已经闪过不悦,宛如菩萨怒目,令人生畏。
“即是受刑,便乖乖受死,长辈在此,还如此大吵大闹,南弦宫,好生教养!”
其后出声的朝阳宗宗主脾气并不好,至于那些未出声的宗主气定神闲的仿佛已经坐定,还真瞧不出来他们联合出手镇压的痕迹。
修仙界实力为尊,到他们这个年纪和修为,除了自己宗门那点事,早已不和凡尘有多少交集了,今日若非仓乾出宗,妖族动乱,他们未尝不会学着落霞谷宗主那般,派个心腹来此便算了之。
仓乾眉目和善,温声道:
“阿踽,继续。”
仓踽不再磨叽,壮汉眼力惊人,朝着谁一抓,便直接砸在大殿中央,最开始那些外门长老还以为此人全凭好恶,对他有些了解的,在他朝自己伸出手时,突然也抓住了他的手。
仓踽看着突然和自己拉着的几百岁老头儿,剑眉倒竖:“?你拉本大爷手做甚!”
“失礼,一些小心意罢了。”
那人手一松,在他手中的,赫然是三颗灵石。
“山水有相逢,道友,何必步步紧逼。”那长老扯出一个笑,心里却满是冷意,他并非是南弦宫弟子修炼晋级的长老,而是散修半路招进来的,和那些愿意为宗门赴死的不一样,今日但凡他能活下去,必得立刻脱离南弦宫,日后再慢慢算账。
仓踽:“……”
壮汉眼睛瞪圆,反手抓住对方撤出去的手,一个过肩摔丢出去:“你这消息也太土了,谁跟你说的?!本大爷自己有孩子养,缺你这三颗灵石!”
他动作又快又急,随着数量的增加,南弦宫的长老心却跳的越来越快。
无他,因为此人抓出来的,全是和蓬莱有过直接或间接联系的!
叶长欢想到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惊异。
“你是阿踽的大弟子?”仓乾不知何时侧头,突然问道。
一众小辈被吸引了注意力,耳朵下意识的竖了起来。
“正是弟子。”叶长欢一滞,很快恢复神色。
“我听闻你与他是在浮屠界相识,可是惊讶他来浮屠界并非单单只是因为顽劣?而是真的有要事潜伏?”
“是,也不是。”叶长欢实话实说:“兄长行事不羁,却不是莽撞之人,我知他来此或许是为了摸清南弦宫上下,却没想到,他潜伏的原因是早已察觉南弦宫和蓬莱早有勾结。”
“什么意思?莫非南弦宫之前和蓬莱有猫腻,并非天衣无缝,奉天宗早就察觉?”
乔成济一惊。
仓乾点了点头:“知道些许,却未曾料到会有边界之事,这是奉天宗的错。”
“怎么会是奉天宗的错……”
小辈们没犹豫的反驳,南弦宫叛变本就是意料之外,他们遭难该是南弦宫和青云宗的错,和奉天宗有什么关系?奉天宗有什么义务非得庇佑他们,还把错往自己身上揽。
仓乾笑意淡了些,只是问叶长欢:“你是所修杀戮道?”
他和叶长欢并非第一次见面,只不过只是几面之缘而已,但叶长欢修杀戮道,他不可能不知道,叶长欢心中疑惑,还是回答:“弟子的确所修杀戮道。”
“杀戮道……”修士回眸笑问她:“杀人会很疼吧?”
叶长欢没来得及回答,那边仓踽的声音已经传来:
“人已经给你抓齐了,接下来的你自己看着办!”
仓踽没杀人?
闻声望去的众人下意识看去,殿外恰好走来一人。
“萧燃……师兄?”
被抬着躺在担架上的师白桃一眼认出,但见过萧燃的人,都察觉到了他如今面上的不对劲。
奉天宗,但凡见过萧燃的弟子无不印象是温和有礼的,可眼前走来之人太冷,眉眼间已经有隐藏不去的戾气。
“卫汲并未救回。”仓乾的声音似远似近:“此次任务,唯有萧燃一人独活。”
一众小辈:“……”
原本摆脱了些许的沉重再次压过来,萧燃直挺挺的跪在大殿中央,双手举起长剑:
“萧燃,恳请宗主,让弟子亲自行刑!”
“你小子疯了!”仓踽没想到他会来,怒喝:“心魔入体!如今再造杀孽,你想要当场入魔不成?亏你还是重华的弟子!给我滚回去!”
可惜,萧燃没动,他固执的跪在原地,
飞星宫宫主出声:“他可是此次存活的内门弟子?即是心魔入体不可妄动,何不退下,左右都是死路,何必坚持这一时?”
这是好意。
可萧燃背挺得笔直,定定的盯着仓踽:“今日若弟子不亲自手刃仇人,弟子同样会心魔入体,背弃道义!”
“你!”仓踽怒瞪,恨他固执。
被砸在离萧燃不远处的林鄂却大笑了起来,自知死路,眼中闪过疯狂:
“我当以为是为何?原来不过是因为死了几个弟子!你们几宗好大的谱!以往怎么就没见你们这么爱护弟子?说到底,就是借势联合削弱我宗罢了!说的好听!”
他突然盯向萧燃:
“你就是存活的那个是吧?是,我等就是与蓬莱有染,千方百计的将你们带入死局!你那些师弟师妹死了不少?我记得蓬莱之人的手段可不轻啊,怎么死的?自爆还是断手断脚?不会还是当着你的面吧?你们为宗门拼命,怎么,下场也不比我们这些叛徒好些,甚至你奉天宗为了借势压我南弦宫,连让你等杀我都做不到!”
萧燃的手一抖。
“胡说八道!”
屠献怒吼:“你们这群叛徒,那么多宗门弟子都死了,那些前辈还散了,你居然还有人说出这等话来!”
“我要杀了他!我非杀他不可!”
拓跋尊恶狠狠的开口。
经历过妖界一遭的他们比谁都明白,这一路又多苦,他们背上还背着辈子千年前那群亡灵的命,如今却有人当着他们的面,旧事重提,全无悔意。
好几个年轻弟子已经握紧法器,眼中的杀意几乎化为实质。
林鄂却并未停下,冷笑:
“那就杀啊,尔等敢吗?如今不动手,还不是怕顶撞长辈,深怕日后全无资源,和那些人命比起来,尔等似乎也更在意自己前程?也是,我们不死,几宗就有把柄抓住南弦宫不放,所以尔等便看着,好好的看着我是如何活的好好的!”
他说的大言不惭:
“现在想想,死了就死了,不过是百来条命,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我的命去赔……”
噌——
一阵剑光流转,跪在地上的萧燃早已一跃而起,眼中怒气沸腾,隐隐闪过一丝红光。
那是走火入魔的前兆。
林鄂不躲不闪,面上带着疯狂的喜意,他即是死要拉着人与他陪葬!更何况他发现几宗可能不会让他死!
“滚回来了!”
仓踽惊愕,抬手要抓人。
嘭!
萧燃的剑快而狠辣,一道血口出现在林鄂心脏的位置,他瞳孔越加鲜红,下一秒炼虚修为的灵气捂住了他的眼睛,让他手中之剑一偏。
但,林鄂还是死了。
一把锈剑甩了出去,一人轻点剑面,借力抓住萧燃的剑,掌中用力,直接贯穿他的心口。
“噗!”
林鄂到底是元婴,大惊之下拔出叶长欢刺过来的长剑,滚了出去。
可后背一震,又硬生生的跌倒在地。
回头,顾斯恶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动手!”
一阵血光。
好几个身影闪而出。
少年意气,最是天不怕地不怕,他们之前安安静静,或许并非是因为畏惧长辈,而是怕动手了被自家长辈马上就逮个正着,“出师未捷身先死”。
如今见萧燃动手,贼兮兮的趁乱跳出来,管他日后如何处置,先杀了再说!
谁也不能低估一群天才短时间内同心协力的默契,被控制住的外门长老实力能发挥的不到十分之三,一阵拳风袭来,无措之下居然被一群假丹小辈给轰了出去。
有人有意趁此散开,拓跋尊怒喝一声拳风收回,他背上,伤了脚的师白桃脸色淡然,手中一根白骨鞭牢牢扣住那人的双脚。
众人好像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不远处,白琬蓟鸿飞手中结印,一掌落入地面。
“一群小辈,竖子敢尔!”
没想到自己会死在一群假丹手上的外门长老惊怒交加,手下并未留情。
却见裴明手中三箭齐发,彻底截断后路。
“不、你们这么能杀我等?!我等死了,他们拿什么打压南弦宫?!”
林鄂不可置信的看着叶长欢:
“你们宗主是决不允许你们杀人的!还不住手!方才动手那个已经被捉拿,你们想要重蹈覆辙不成?!”
若非如此,他怎敢口出狂言。
但叶长欢只是冷笑上前抓住他的脖子:
“你以为,为何宗门长老只阻止师兄一人,而现在却都无动于衷?”
林鄂呼吸困难,瞪大眼睛,这才看见捂住萧燃眼睛的壮汉也并未有任何动作,至于其他几宗宗主,则看着自家弟子,全无怒气。
而高台上那个奉天宗宗主,正淡笑着看着这一切,眼中浮现的是满意。
对,就是满意!
他突然明白,为何那些宗门宗主只是压住他们的修为,而那个炼虚大能只将他们抓起来,并不击杀。
或许,并非想要拿他们这群外门长老去拿捏南弦宫。
而是一开始,他们便是这些人准备好了的,给自己弟子历练的一环!
血债就该血偿,报仇,自然要让苦主亲自动手。
当初他们如何害这群弟子九死一生,害死他们的师弟师妹,今日,他们便要悉数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