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品丹药,无论放在何时何地,都是足矣让一众修士眼红争夺之物。要现在不是妖族与人族开战,也并未有共同的敌人,眼前的每一个修士,都能保证自己见此绝不会无动于衷。
相反,钱财外露,也别怪别人抢了。
但如今一城修士安静如斯,只是默契的看着那颗染血的丹药,拿着的人垂垂老矣,呼吸极浅,早已是一口气吊着的程度,一个练气都能反杀之,偏偏谁也没有动,目光若有若无的落在对面之人。
说是接下丹药,实则接下的,是城主之位。
叶长欢低头不知在想什么。
而没了灵气支撑,老去的夏侯奉宛若路边随地可见的老翁,微红的眼眶和哀求的容颜看起来有些可怜,即便已经了无力气,也执着的抓住那颗丹药,手臂悬在半空,定定的盯着叶长欢不眨眼。
他知道,南洲错了,虽非本意,却害了不少同族,是他们无知,自傲,是以他认错,将姿态放到最低,只希望同族能暂且抛下成见,担上本不属于他们的担子。
此法卑劣,可他别无他法。
“你不会真的要接吧?”
云逸眼珠转动,面上不动声色,实则对叶长欢灵气传音:
“本来奉天使行的就是督职,咱们也拼命,可和代替城主之位是另外一回事,做好无话可说,做坏了,你别忘了他们还怀疑你有通敌的嫌疑呢!你要是没守住城,到时他们岂不是又有‘证据’你是叛徒了?”
“我并非叛徒。”
叶长欢陈述事实。
云大少虽然傲气,却不是没心眼,闻言烦躁:
“你是不是重要吗?城没守住,保不齐能活下来的有一成就是奇迹了,他们活下来了看着同族惨死,一身怨气谁知道有没有几个拎不清的撒在你身上?就算你竭尽所能又如何?城的确没守住,谁都可以瞎说你是有意为之!”
“更何况他们能继承城主之位的又不是没有,为什么非得你去?非你不可?本少爷也是奉天使,也没见他把丹药塞给我啊!”
要换成往日,叶长欢要当天道它太奶他都不拦着,可如今最棘手的就是她身份嫌疑之事。
到底是同宗,还是从梵天秘境一起杀出来的,他就算看叶长欢再不顺眼对方也比这群人与自己关系近啊。
他不帮她帮谁?
不过他说的是实话,就是有一点多虑了。
他的确也是奉天使,但夏侯奉没选他理由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叶长欢。
叶长欢愿意拿自己的性命去起阵,只因她是奉天使,所做之事皆为份内,可见此人对居其位谋其政的责任感极强,若是她当了城主,除非她死,否则绝不会退。
这也是一层算计。
夏侯奉有愧于心,却不愿挪开眼。
“你说得对,城主也并非非我不可,就算其他人当了城主,我该做的事依旧会做,甚至不会因此牵连其他。”
叶长欢回答云逸,话锋却一转:“可——”
可什么?
可她真的就不知道夏侯奉的算计吗?若说她什么都看不透,那就是个笑话,无非是自欺自人罢了,她倒是也想大义凛然,但她就是个自利之人,如今前路九死一生,接任城主,就是几乎十死无生。
她耗费百年,眼见就要一将功成,如今一个抉择,就能让一切功亏一篑。
她总需要理由走下去。
然后她就听到:
【宿主,系统也觉得这老家伙坏的很,他居然把你和男主对上了,你要是当了城主,那岂不是逼着男主和你打架吗?要是受伤出意外怎么办?多亏啊,你们还没开始甜甜的恋爱呢!】
叶长欢毫不犹豫的果断:
“好。”
系统:【!】
修士没看其他人面色各异的模样,单膝跪地,双手抬起在那颗丹药之下,声音肃然,每一个字都在在所有人的耳朵里:
“顾斯善,愿接替城主之位——”
那滴在眼眶之中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修士彻底了结了心愿,连带着丹药也失去支持,掉在下方的手心。
“好……好!好啊!”
“夏侯奉!”
几声着急的呼唤响起,失去元婴早已力竭的修士就此陨落,眨眼化为无数碎片,消失在众人眼中。
这个在南洲小有名气的元婴大能,所修苍生道,比起大多修士的桀骜和锐气,他则是出了名的宽和仁厚,自驻守盂城以来,努力连接仙山与南洲修士和睦共处,却不想世间之事,最可悲无外乎杀人诛心。
死时前方知自己所坚守多年的一切,不过是场筹谋已久的骗局和背叛。
“妖族……妖族!”
梁遂咬牙切齿,一拳砸在地上。
“什么与之为善什么接纳道友什么狗屁!都是狗屁!这群畜牲!阴损的畜牲!我必要屠干净,一个不留!”
“我也是今日这座城要是守不住,大不了同归于尽!”
“我与你们一起!”
即是抱着必死的决心,那他们就什么都不怕了。
能杀一个是一个,能杀两个是一双!
人声鼎沸,可夏侯奉陨落的动静却被一道灵气牢牢压了下去,红光摇曳,察觉到不对的梁遂等人愕然回头。
那个才接过丹药的女修,连停顿都没有直接将其吞入腹中。
要知道那可是极品丹药,怕是炼虚修为的丹修也不一定能炼制成功,当然,极品丹药也分种类。
若效果不大且最为常见普通的,譬如练气丹,此类丹药并不珍贵,有些元婴丹修都能炼出极品来,而高难度的,往往需要修士修为和天资。
显然,叶长欢手中那颗在极品丹药之中并非滥竽充数之物,一到口中入口即化,原本重伤之下灵气枯竭的丹田已然在肉眼可见的充盈,焕发生机,就连扎根的“玉珠”也翠绿了不少。
更别说表面可以看见的伤口,已然愈合结痂,一个洗涤术下去,除了法衣破了不少,依旧是巅峰状态。
气氛有些怪异,他们看着这个新城主一时不知如何开言。
而新城主显然没在意他们的无言,朝着不远处的楼阁走过去,声音清冷:
“城中所有元婴修士,立刻集结。”
……
南洲,妖兽边界。
苍鹰盘旋于半空之中,低头一望,与蓬莱瀛洲所交界之地,无一例外,皆蔓延着浓重的硝烟,灵气在这里极为紊乱,而像磐远城那样的大城池大乘修士都有在场,空中连只鸟都飞不过。
偏偏也是此时,一队修为不低的人修悄无声息的离开城池。
为首之人身影挺拔,丰神俊朗,修为早已达到了元婴后期巅峰。
其于之人元婴共有十余人,剩下最低修为也是金丹初期,一路瞬移到了也就比磐远城稍微安全些的东凌城,这里早已大战三天三夜,如今稍有空隙,但也仅此而已,途中看见的厮杀不在少数。
但这队人马皆无例外的选择避开妖族和两仙山修士,朝着一个方向继续赶路。
“萧师兄,传闻此地之中有人被妖族三个元婴做局欲要绞杀,和妖族同归于尽了?”
“顾斯恶顾师兄吧?怎么会是同归于尽,顾师兄不是爬出来了吗?还活着的!”
一人反杀三元婴,这样的战绩足矣令同辈修士不感而叹之,不愧是九宗大比第二,梵天秘境出来的。
说话的修士闻言反驳:
“如今东凌城的修士只找到了那三只妖修的尸首,可顾师兄却了无痕迹,这多半是同归于尽了,所谓爬出来了,是传言有误罢了。”
“怎么可能!顾师兄是奉天使,又有护道者法印,如何那么容易陨落?!”
被反驳的女修没忍住出言。
一个更为冷然的声音响起:
“你以为为何是三只妖修围剿他一个?显然是妖族事先有计,精心布局将他引出,为的就是确保他必须死,他有护道者法印和奉天令,难道那些妖修就什么都没有?不,只会准备更齐全。”
不止他一人,这一批从梵天秘境走出来的修士中,从一开始就被妖族盯得死死的。
当初一个天道之子就让他们憋憋屈屈的被封印了两千年,天知道这一届最为鼎盛的弟子进去,任由其发展会发生什么?
是以自他们出了秘境开始,每一个都在妖族的死亡名单上,每一个都被调查的仔仔细细,都有针对他们的击杀计策。
“……”
女修闻言双眼微睁,似乎没想到会是如此。
“那……顾师姐没来得及来磐远城,岂不是说已经有妖族等着她了?”
修士对她态度并不佳,冷然:
“师尊……姐又岂是那个顾斯恶,她怎么可能会中计?绝不会出意外!你不懂就不要乌鸦嘴,蠢。”
“罗师妹。”
云横扫了那个修士一眼,挡在罗婉身前:
“赶路要紧,不必多言。”
萧燃也察觉到队伍的小摩擦,闻言看向那个说话带刺的同宗师弟,他记得该是叫林霁,本是当初天罗宗被屠,被流落在外的天罗宗弟子为了他的钱财收进来的弟子。
后来何家一事,天罗宗弟子或是成为散修,或是拜入其他宗门,林霁就是进入奉天宗的弟子。
萧燃提醒:
“林师弟,慎言。我等是宗主命令赶往盂城,支援顾师妹,赶路要紧,莫要在此生出事端。”
盂城的消息早已发来,一众高层并非是不重视,只派遣元婴而来,而是妖族和两仙山的早有准备,连妖主夜渊、蓬莱掌门叶怀瑾乃至瀛洲圣主都来了,为的就是牵制人族大能。
更别说还有诸多妖兽死死盯着,化神修士外出都会被发现,派遣元婴,是迫不得已也是如今最好的法子了。
他们只庆幸两仙山当初也怕派遣修为虚高的修士前往引起南洲的警惕,是以前去的都是元婴。
林霁亦或者说夜溟闻言冷嗤一声,不愿给这些人修好脸面。
若非为了师尊,他怎么会伪装憋屈的与这些人一起?
怂得连话都不敢与他多说。
却不知此时的罗婉皱起眉头:
“师兄为何拦着我?明明是他乱说话。”
云横扯了扯嘴角:
“师妹,如今不便发生争端,他对你无礼,我日后教训他就是,但,绝不可给他喂你的丹药,会死人的。”
“我那明明是解毒丹,练气丹,救人的。”
云横很熟练:“我知道。”
“但是就是不能给。”
他们很快就穿过东凌城,已然到了一处密林之中。
只不过这里满目疮痍,苍天大树早已七倒八歪,可见曾经经历过一场大战,直接化为废墟。
“嘘,有动静。”
萧燃突然开口。
且离得很近。
只见几名穿着两仪宗弟子服饰的金丹挖着废墟,一颗颗稀碎的石子滚落下来。
随即满是妖兽尸首和碎石泥土横堆的鼓包之中。
一只血淋淋的手伸了出来。
“顾前辈!”
几名弟子喜极而泣。
知道了方向,挖起来就方便多了,灵气一震,一把锈剑铺土而出,被剑修稳稳抓住,随即爬了出来。
“顾前辈!我们就知道你绝不会陨落!”
“可算找到了,可算找到了,快去找城主!城主也相信顾前辈不会死,还给我们备了丹药,先吃丹药。”
“我并未陨落,不必去找城主,现在就吃。”
他的气息很弱,被叽叽喳喳的围着也能有问必答,手中却抓着一条灵讯,只不过话音刚落,他黑色的瞳孔之中便戾气滋生,手中锈剑瞬间飞射而出!
咣当!
激烈的碰撞声传来,下一秒锈剑打飞被剑修稳稳接住。
“谁?!”
“妖族?!还有潜伏不成!?”
两仪宗弟子警惕。
萧燃却先一步站出来:
“顾师弟,是我。”
罗婉眼睛明亮:“我就知道,顾师兄不会死。”
她看着他的伤势下意识的想要拿丹药,但才抬起手察觉到云横警惕的余光又不好意思的一笑:
“这次是去盂城支援顾师妹,没地儿带百草堂的丹药了。”
顾斯恶闻言抬眸:“盂城。”
“我与你们一道。”
“不行!”
夜溟第一个出声,罗婉脾气再好也有些怒了:
“你凭什么?!”
“什么凭什么?顾师兄身负重伤,我们还有路要赶,他本意是好,可应该好好养伤才是,一起去进程只会更慢,而他的伤会托的越重。”
说的委婉,直接意思便是嫌弃拖后腿。
夜溟看着眼前重伤的剑修,逃出禁地之后第一次那么痛快,见顾斯恶看向他,愉悦的勾起嘴角:
“是以顾师兄,支援师姐之时还是我们来吧,你且好好养伤才是。”
“……”
顾斯恶静静的看着他,黑瞳幽深。
萧燃知道时不我待,看着顾斯恶身上伤口不忍:
“顾师弟,你且放心养伤,顾师妹那一处,我们早已拖延不得。”
不只是叶长欢,而是盂城,不能破。
“那就去。”
顾斯恶没犹豫的开口。
见众人没反应过来,继续道:
“不必耽搁,赶路。”
萧燃了然,对两仪宗弟子拱手,明明是元婴大能,却带着几分求人的意味:
“劳烦几位小道友对我师弟照顾一二,萧某感激不尽!”
“顾前辈是我们的领队,这些都是我们该做的。”
那些弟子摆手。
如此过程也不过是短短几分钟的时间,罗婉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还是朝着盂城的方向赶去。
两仪宗弟子见此收回目光,将丹药递给顾斯恶:
“前辈,你快吃,吃完咱们就回东凌城,养好了一定比他强。”
虽然那些人瞧着都是善意,可那个最先开口的,语气最是惹人厌,瞧不起谁呢!
顾斯恶一手接过丹药,一手以锈剑为支点,站了起来。
语气没有起伏:
“尔等回东凌城。”
几人一愣,反应过来:“前辈……可他们不是不要……”
“我有自己的路可走,为何非要与旁人一路才能去盂城?”
他眉目看着远方,手中的灵讯消散,修士吞下丹药转身,平静也坚定的道:
“盂城就在那里,我想去,就能去。”
“你伤的如此之重,为何非去不可?!”
其他人担心他。
可他没回头:
“我心悦之人就在那里,她若唤我,便是隔着千山万水,我也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