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三块奉天令崩裂成碎片,原本的屏障也跟着化为虚无,那五彩福绳断成几节,不知为何,叶长欢眼皮跳了一下。
看到什么控制不住的上前数步。
“杜涟漪!”
李疏狂大吼。
龙族大妖冷笑一声,一掌劈向高位上的人!
“强弩之末,也配多话,当初我族脚下的奴隶,还敢妄想两千年就能比得上我妖族数万年的积累,痴心妄想!”
地灵石必毁,这是妖主的意思。
虽然仓乾如今大限将至,再没有当初的鼎盛实力,也做不到再次将妖族封印,可凡事但求万无一失,妖族不可能在同一个坎里栽倒两次。
炼虚中期的致命一击,的确不是杜涟漪能接得下的。
李疏狂眼中镇定被打得粉碎,急忙抬手一抓,奈何终究是晚了一步。
他一剑反切,怒目圆睁:
“夜琼,我说过,其他人你们如何动都行,唯独不能动她!尔等胆敢失言?!”
夜琼早就准备,稳稳躲开,抬起下巴:
“妇人之仁,更何况你青云宗拿什么和我妖族平起平坐?我只知道,谁要是拦了我妖族的路,必死!”
都这个时候了,谁还会遵守所谓诺言。
今日之战,要么人族覆灭,要么妖族退之,如此生死存亡之际,赌的就是谁的实力更强,哪一方下手更毒!
巨掌虚影连着主殿也跟着化为废墟,滔天之势浩浩荡荡的压下来,杜涟漪死死握住扶手,若是此时有丹修,只需要一探就知道,她如今体内筋脉断了大半,五脏六腑皆有损伤,莲台处元婴几乎化为灰色,心口有一道贯穿的致命伤。
知道斗不过,可樊承祁凝还是动手了。
杜涟漪挡在自己大弟子面前的背影,无声叹了一口气,到底咬牙站了起来。
落地之时脚下都是流淌的血迹,强光淹没她大半个身影,抬起手落在樊承的后背,源源不断的灵气的灌入其中。
这本是喜事,但樊承瞳孔猛缩,骤然顿住。
叶长欢快了一步,朝着前往飞去,手中长刀横切:
“兄长!”
轰!
那如山虚掌之下多了一个人,高大的身影抬手朝着攻势一撕!
手上一片血肉淋漓,挡在众人之前:
“妖族畜牲,安敢如此!”
顷刻间,攻势化为乌有,血滴子一滴一滴的掉在地上。
“兄长、兄长!”
叶长欢扶住他倒退的身影,眼中的焦急毫不掩饰。
仓踽气息弱了不少,大口喘息,一屁股坐在地上,叶长欢看着自己手中的血迹,大脑有一瞬空白。
一只手落在她的头顶:“看什么,还不快借个力把你大哥拉起来?!小兔崽子,不会是因为本大爷骗你,就趁机报复吧?”
叶长欢无言,目中猩红,怒气翻滚杀气腾腾。
大汉察觉她气氛不对,立马咧牙咧嘴:
“哎呦哎呦,疼死本大爷了,快快快,再不扶起来,本大爷就得死在这儿了。”
她上前了两步,那只手落在她的肩膀,重重的力道压下,她却一动未动,腰挺得笔直。
仓踽并非有意,撑着她站了起来,却没想到自己这个弟子心思缜密之处。
作为一个炼虚期,连站起来都需要借力,可想而知情况有多不乐观。
“我、一定要——”
她几乎平静的说出这句话:
“杀了他们!”
仓踽一顿,罕见没有岔开话题:
“急什么呢?本大爷还能死在这些手上不成?生那么大的气?小心走火入魔。”
叶长欢侧头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
仓踽:“……”
他心虚的到处乱看。
他可没忘记自己这么骗这个弟子跑了那么多地方的,就大崽的小心眼,要是以前,他还得卷起铺盖拉着二崽一起滚去仓乾哪儿躲躲。
你问为什么带二崽?
那他一个人跑多没面子?更何况他当大哥的,总不能给妹妹打起来吧?带上二崽就不一样了,还能假装他们是同伙,到时候打起来,二崽一定先被收拾,这招他用了不少次数,虽然坑徒弟,但是很好用。
不过这次倒用不上了。
刺啦——
剑锋滑在地上的声音传来,有人一步一步的走上主殿。
表情漠然,戾气十足。
那是拖着剑的顾斯恶。
叶长欢与之对视一眼,最后多看了一眼剑修的长剑,隐约觉得哪儿不太对,不过她此时被杀意占满,再加上现在不是分散注意的时候,并未深究。
“仓踽!”
李疏狂和夜琼看见仓踽,她表情微变,尤其是夜琼,她有些意外:
“你杀了我长兄,重伤之下被我致命一击居然还能存活,看来我是小瞧你了,打不死的老鼠。”
“你大爷的才是老鼠!龙族在未成仙之前也是妖!本大爷杀了又如何?你那个什么长兄的头颅就被本大爷斩下来的!”
仓踽输人不输阵,更合理现在阵都还没输呢。
“你不找本大爷报仇,反而找小辈动手,果然不愧是畜牲,当真没种!”
“你!放肆!”
夜琼新仇加旧恨,隐隐化为龙族形态:
“两个将死之人,几个人族小辈,之前没杀死,如今尔等也不会有活路,李疏狂,动手!”
她是的是实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仓踽和杜涟漪身负重伤,无他,人族大能比起妖族实在太少,即便上三界的修士齐齐赶来,结果也依旧如此,免不得一对多的车轮战,负伤和陨落皆是不可避免。
李疏狂表情不好看,可闻言还是提起剑刃。
杜涟漪在樊承后背的手,气息却极度不稳,下一秒不得不撑着樊承的肩膀,冷笑着开口:
“好生气派,可惜万事俱备,姑奶奶没功夫和你们玩儿了。”
“我说过,我这条命,留着不是这么用的!”
“吼!”
几乎同时,巨大的阴影笼罩在青云宗之上,狂发大作,龙啸之声震得低阶修士耳膜流血!
龙腹压着宫殿楼阁,碾压成粉,而在它对面的,居然是身影小它数百倍的修士。
他一身白袍,手中玉杵刃边皆带着累累血迹,黑龙上下伤痕无数,两者强悍的实力对撞,上天入地,直接可天翻地覆!
不敢想象,两位渡劫期大能对战,战场甚至从中洲延续到东洲!
一个躲闪不慎,底下修士都会被卷入其中,还没反应过来就化为飞灰。
且对战之地多年之后因为上面残存的大能灵气,也就是寸草不生。
这下原本的战局一下子就溃散了,不管事妖族还是人族,在这一刻唯一的想法就是避之!
不然都得死!
还是毫无用处的牺牲!
白色的巨大法印一道一道连续不断和黑龙碰撞,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龙身之上莫名其妙的出现裂口,而龙爪撕碎法印之时,修士白袍上也出现血红的印记。
这是顶尖大能的斗法,就是每一招攻势,都可能连接自身!没有前摇也没有好看的花招,他们的每一次动手都是致命,宛若两头头狼的厮杀。
暴力、血腥、且至死方休!
哗!
终于,黑龙一爪穿透修士的肩膀,修士一退再退,层层法印彻底将黑龙笼罩!他另外一只手搭在黑龙爪子之上,白色雷电缠绕,他就此一折!
轰!
黑龙大吼一声,被反砸在山脉之上!
而那个身影,现在就在宫殿门口。
他扶着殿门,苍白的脸上沾染了飞溅的血珠,一只衣袖撕裂,露出结实的臂膀,顺势抬头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威势逼人之下,居然还能露出温和的笑,礼貌:
“失礼,在下来晚了。”
“仓……乾……”
夜琼眼中浮现畏惧。
与之前不同的是,此时的仓乾,一头青丝已经变为白发。
“他大爷的,出来还这么派头,就知道抢本大爷风头!”
仓踽看着就挑刺。
顾斯恶沉默无言,握住自己剑。
叶长欢感觉肩膀上的手松开,她却反手用刀压住!
大汉:“……”
大汉看见刀修锐利的目光,立马大声:
“仓乾!还不快接本大爷!大崽那么聪明,你想什么呢让本大爷瞒!本大爷脑子要是有她一半聪明,还用得着听你使唤,宗主早就是本大爷的了。”
“你们果然有事瞒着我,骗我!”
“仓乾……仓乾你不能——噗!”
李疏狂和夜琼连话都没能说完,那个身影就直接掠过他们,走向了对面。
连带着强悍的灵气将他们打成重伤!
“仓乾,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夜渊反了回来,两人也知道在如此靠近地面的地方打斗必然伤及自己人。
仓乾指间结印,勾起嘴角:
“在下拭目以待!”
灵阵在仓踽和杜涟漪脚下浮现。
樊承:“师尊!”
叶长欢并未放手,怒然:
“你骗我!你要去何处?!你又要丢我和阿弟!”
仓踽没来得及多言,突然看向她身后。
噌!
剑光凌冽,连带着此起彼伏的爆炸声!叶长欢猝不及防,大汉已经挣脱开始束缚,就此消失!
她:“!”
她怒然回首,夜渊一现,妖族修士就纷纷赶来。
顾斯恶早就与妖兽缠斗在一起。
系统:【宿主,小心你后面啊!】
叶长欢根本没回头,青锋飞射而出,力道之大,贯穿妖兽钉在柱子上。
系统觉得现在宿主有点可怕,先甩开关系:【事先说好、系统只知道书里的剧情,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
说完看着赶上来的一众妖兽修士,忍不住道:
【宿主,你不是最烦被牵着鼻子走的吗?那个要饭的都骗你,反正你也不知道从哪儿找他,现在这么多妖兽,要死啊,我们先退吧!】
“不。”
叶长欢召回长刀,她的视线落在那连通奉天宗和青云宗的阵法通道。
出声:
“我知道。”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
奉天宗和青云宗连接的通道无异于让两边的战场彻底融为一体,上三界修士可以从奉天宗,只达东洲战场,东洲妖族也能借此前往奉天宗。
可惜,这个阵法一直都是出自仓乾之手。
自然是属于奉天宗的地盘,安能让妖族踏足?看守大能最为严密,使得妖族无计可施。
如若不然,妖族也不会学以致用,复制了一个同样的阵法同往南弦宫。
借此先取浮屠界,再取奉天宗。
可惜,那个阵法被宫叶毁之妖族计划功亏一篑。
是以这里也成为妖族攻击的主要目标,叶长欢落地之时此地已经尸山血海,妖兽和人修的分不清谁更多一些。
所谓传送的阵法已经毁了,人去楼空。
唯有一人半跪在阵法之前,气息微弱。
听见声响,他艰难的抬起头,看见叶长欢和悄然落地的顾斯恶,笑着道:
“你们果然来了。”
“我等你们许久了。”
仓乾唯一亲传弟子——洛鸿飞。
“师尊说过,你一定想得到。”
叶长欢:“阵法已经坏了。”
“不,只要我想,阵法就不会坏。”
洛鸿飞摇了摇头:
“能真正毁掉阵法的,只有阵法师自己。”
他说着,割破自己的手腕。
叶长欢见过他修过阵法,当时修士拿着铁锤叮叮当当的,力道堪比体修。
可现在,他任自己的血液和阵法容在一处,拘谨的笑着对叶长欢和顾斯恶道:
“本来该有更好的法子修的,但我怕用不上了。”
“那些畜牲以为打伤我,我就不会在守着了,但我没走,它们便准备断掉我筋脉,可我也没走,最后他们准备折断我的手脚,可没成,因为阵法已经毁了,它们不愿与我浪费时间。”
“留着我自己等死。”
他眼中带这些水光,却笑得狡黠:
“顾师妹顾师弟,它们蠢吧,没想到我还有法子修回来。”
这法阵是为了等他们,也是为了让上三界的修士能得以快速支援,能坚持多一刻,前来的援军就越多。
胜算就会多一分。
仓乾倒是可以带他们走,但有夜渊在,带走仓踽和杜涟漪已是极限。
更别说宗门之中都有限制大能空间能力,苗璇玑用了奉天令方才抓住空隙。
那奉天令耗费的是仓乾的神魂精血,安能量产?
洛鸿飞没走,但他不敢立刻在启用阵法,怕那些妖兽再来,自己陨落了,就无人再能修了。而现在他要等的人来了,那修好之后,他便会坚守到底。
他甚至没有隐瞒的意思,吃下了叶长欢递过来的丹药,在叶长欢离开之前,轻声问:
“顾师妹,你说这场战役,人族会赢吗?”
叶长欢肯定的告诉他:“会。”
却在顾斯恶越过他时,说的是:
“顾师弟,有劳你们了。”
“要你们背负那些罪名。”
“可,的确是无路可走了……人族真的无路可走了……”
他们是最先闯出来,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所有的路都得自己磕磕绊绊的摸索,古往今来,人族大能世世辈辈的无不为摸索这条前路的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每一个决定都可能是一场新生亦或是一场灾难。
数千年司空仪掀杆而起是如此,其后再数千年后当初的仓家奉天宗一战亦是如此,到现在,这是摸索出来的第三条路。
顾斯恶背影有些僵硬。
却到底没回头。
他握住手中的剑,在再次睁开眼时已经冷得彻骨,朝着前方就是一斩而下!
才冲上来的妖兽被直接枭首!
时隔百年,他们再次回到宗门,此地已化为修罗战场,若说青云宗还有低阶修士的话,那奉天宗就是高阶修士的对战之地!
放眼一望,修为最低都是金丹。
天幕上盘旋着飞翅大妖,偶尔一闪一灭,就是一个大能的陨落。
“人修!又是人修!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尖锐的嘶鸣刺耳。
眨眼被一刀一剑齐齐贯穿!
那块压着心里的大石头在这一刻沉重到了极致,一切解决到底法子,唯有杀之而已!
一剑一命,一刀一命。
化神妖修眼如灯笼,怒吼:
“放肆!”
这不再是化神初期了,而是化神中期!
修为碾压,数百招之后两人已然落入下风,再一百招之后两人身上伤痕渐多,顾斯恶一剑贯入大妖腹部,叶长欢忍住强压,反刺手臂。
大妖被元婴修士如此越级挑衅,心中大骇之时更有盛怒:
“三缨鬼头!”
灵气反震两人后退数十米,吐血不止。
一切只是开始,面对如此强敌,他们要做的就是如藤蔓一般绞死它。
“抓紧我!”
顾斯恶扣住叶长欢的手,手臂之间青筋交错,两人灵气交汇,叶长欢就此于大妖爪子擦肩而过,绕到大妖身后,对准背上脊骨!
罗生相!
吼!
疼痛让大妖失去理智,叶长欢吸引住大妖的双爪,出声:
“攻右!”
妖兽心脏,在右!
锈剑竖插入内!
修士灵气屏障却层层碎裂!
更有三四岁模样的孩童骤然出现在他身后,发出尖锐叫声,对准修士心口。
叶长欢一跃而下!恰好是孩童之处,青锋快如闪电。
凄厉的惨叫声双双响起,是孩童也是大妖。
其元婴被杀!
灵气狂躁外炸,周围土崩瓦解,两人扣住双手为保不被震开,气血上涌,体内伤及肺腑。
轰!
大妖轰然倒塌。
修士双双也倒在血泊之中。
叶长欢爬着抓住青锋,朝着大妖就要补刀,但下一秒却顿住。
因为大妖已经气绝。
而那把锈剑稳稳的插在原处。
她颤抖的握住剑柄,拔出之际血溅数米。
她脑内有一瞬空白,脚下踉跄,猛地扯着剑修衣领,厉声:
“你骗我!你胆敢骗我!?别以为我不知道,方才那抹刀光不是意外!是你放兄长走!”
这也就罢了,但是……
“这把剑、这把剑是怎么回事?!”
她举着锈剑,比起之前,现在的锈剑沉了不少,也暗下去了不少,若说以前锈剑锋芒毕露,那现在锈剑剑锋瞧着就内敛许多。
但却能一剑刺中大妖要害将其斩杀。
显然有什么东西被融了进去。
都是叶长欢熟悉之人,她怎么看不明白。
融进去的东西,曾经是两位大乘大能为了庇佑其子,锻造的长剑。
后来被人打造成了一个铁碗。
现在,它又变回了一把剑。
“顾斯恶!你安敢骗我!”
她眼中怒火有之,却有一瞬闪过的痛楚。
又是这样。
又是这样,都瞒着她,都让她在迷雾之中往前走,到最后,连剑修也是如此。
“我并非有意。”
剑修咳出血:
“你打我,但别生气。”
叶长欢松开他,抓回青锋,强迫自己恢复理智的问:
“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你想知道的,都在后面。”
他指向不远处的飞天台,那里大能厮杀,灵气紊乱。
他站了起来,眼尾有些红:
“这是最后一段路,到这里就结束了。”
并非纠缠之时,谁也不敢拖延。
妖族察觉不对已经拥了过来。
他反手将长剑插入地面,神奇的事发生了,沿着这里的一个圆,居然形成了“域”!
地面法印突然浮现,将此域之外的所有东西都挡在外面,里面的也未曾逃的出去,阵眼即是守阵之人!
做完这一切,剑修方才稳住身行,对对面之人开口:
“走吧,快走。”
他们只对视了一眼,叶长欢闭眼一秒,睁开时已经是破釜沉舟的决然。
甩袖朝着飞天台而去。
就算是再傻也猜出些七八分了,这是一条不归路,结果到底如何,谁也不知道。
剑修看着她的背影,他背后亦有无数妖兽,朝着他一人而来,他握紧剑柄,突然开口:
“顾斯善,我当初所言并非作假!”
“我心悦于你……我心悦于你!”
他扬声:
“是以无论你做了何种抉择!刀山火海,修罗地狱……哪怕是千古罪名,那都不是你一人的!你别忘了,我们是同伙!”
那万仙盟上我们是一起跪的,化丹城是一起闯的,天罗宗、浮屠界、九宗大比、妖兽战场……
这一路我们走了数百年,分不清什么时候开始的,你高兴我便高兴,你不高兴我便不高兴,与我相伴的是你,入我心魔的也是你。
三千大道那么多条,我就想和你走同一条。
辗转反侧,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