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又眯了个回笼觉,长睫半掩,隐约听见有脚步声靠近。
她没睁开眼,却能从脚步声断定是谁来了。
那步履如风,携带着淡淡清香,翩然而来。
陡然间,那呼吸急促起来,冰凉的指尖一点点搭上她的脸颊,由上至下,像是猫挠了一下。
无双努力的克制睫毛不颤抖,可心里却忍不住想:无名站在这儿是干什么?这动作怎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怜惜与珍重?
半晌,无名放下手,目光放在无双脸上,像是要把她整个人盯穿。
然后,自嘲的笑了,他轻声道:“还真不愧是师徒。”
无双脑子里浮现一堆问号,什么东西?没头没脑的?
这一句话后就没了下文,无双却能感觉到暴风雨前的宁静。
身边人的怒火在沉默中燃烧,然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踱步而去。
无双心中升腾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也不装了,直接一个翻身下床,将他拉住了。
“你干嘛去???”
无名明显不知道她已经苏醒,僵硬着身子,头也不转,话也不回,就那么矗立在那。
无双能够察觉到无名在躲着她,不想让她看见自己如今的样子。
可越是这样,无双越是好奇。于是她挪蹉着步伐,走到了他的身前。
他低着头,将头别在最深处的角落,发丝挡在脸前,如同一只受惊的野兽,红着眼睛不敢见人。
藏的再紧,无双也看到了。看到了他眸间的恐惧,也看到了他眸间的杀意。
曾几何时,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总能挺直腰板,不加顾忌的表达自己内心的感受。
在人群中,他总能发着光,总能怀着坦坦荡荡的胸襟。
是什么时候的事,他变了。变得不敢直面她眼神中的光。
无双也能清晰的感受到,他对她,像是横亘着某种东西,再也回不去了。
“别看,师傅。”无名哑声,手掌虚虚的盖在她的眼前,未曾触碰。
无双扯了扯嘴角,正色道:“你要干什么?”
无名道:“杀了庞褚。”
无双道:“那些秘境中的孩子,还在庞褚手中。若是现在杀他,会导致无辜之人受牵连。”
无名转过头,红着眼底,语气近乎质问:“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怎么跟你没关系?!?”无双哪见过无名这等模样,气的整个人都发抖了。
无名从来都尊师重道,从来也不会罔顾苍生。
饶是无双怎么想,也想象不到那些话出自无名之口。
“你若是去了,今生都要背负着无辜的人命。为了区区一个庞褚,值得吗?”
“哼。”无名冷笑一声:“那你这样值得吗?顾虑的太多,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他抓住把柄。这一次你是侥幸没有死,可下一次呢?你到底有多少条命挥霍?!?”
“你在故逢山多年,就是这么教你的?!?”
无双红着眼睛,血气都翻滚上来。最让她难以接受的是,那个乖巧的小徒儿,那个以拯救苍生为己任的少年郎,完全与眼前人相背驰。
“你的初心呢?你的道心呢?你的坚守呢?今天你跨出这道门,真的连累了无辜之人丧命,有些东西就再也回不去了。”
无名看着她,莫名的冷笑了一声。
“我可以忍,但你不行。徒儿大逆不道,恕难从命。”
他一点点的掰开了无双的手指,擦过她的肩膀,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无双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怒火郁结喷发而出。
“你站住!你不许走!”
她拖着残躯,走到门框处的方寸距离,就费尽了全部力气。
抹了把额头的冷汗,无双觉得委屈极了,居然难为她一个伤患,有没有点同情心啊。
“无名!你给我滚回来!听见没有!无名!!!”
无名罔若未闻,身影越走越远,直至消失成一个点,隐匿在山水中。
无双:“艹。”
……
无名走的风尘仆仆,直奔目的地而去。手中的剑越捏越紧,是逐渐爆发的征兆。
他耳廓一动,敏锐的察觉到了周围景物的端倪。于是剑尖一闪,腾空而起。
四面八方的藤蔓奔着他脚踝而去,无名利刃出鞘,快到几乎看不清踪迹,便将藤蔓斩于无形。
本以为是树精作祟,谁曾想并非如此。他所走的每一步,都有无数藤蔓拦路,导致他的速度,也不由自主的慢下来。
最后,无名不挣扎了,任由藤蔓将他桎梏住。
“师尊,请放徒儿离开。”
无双一瘸一拐的走出来,拍手笑道:“这藤蔓是我用灵气幻化的,你伤它等于伤我。有种你就走啊,我不拦你。我倒要看看你能大逆不道到何等地步?”
无名那执拗的性子,这些弯弯绕哪对的过无双。只能颓然的低下头,唇线逼出一丝苦涩:“师傅以为这样,便能阻拦的了我吗?”
无双狡黠一笑:“不能吗?”
无名:“……”
无双艰难走上前,二人隔的有一段距离,可她仍旧是努力的向他靠近,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
她看着他,从身后缓缓掏出一朵花。
那花绽放的分外开放,有些夺目的艳丽,又有些含苞的羞赧。万千粉黛在它面前,都会失其颜色。
无名看着那花,尘封在心底的记忆被挖掘出来,就生生摆在了眼前。
“你曾经说过,只要我的要求,你一定会做到。”无双捏着那花的手微微颤抖:“这是百花中最鲜艳的一朵,我给你采来了,你是不是也应该遵守你的诺言了?现在,我叫你停下来。”
微风吹过,那花朵脆弱的似乎被风一吹就会凋零。
当初离开故逢山之时,他走的决绝,却从未想过,再相逢时,早已物是人非。
一朵花的羁绊,足足隔了多年。久到他差点忘记,这是他曾经所坚定的誓言。
无名喉结滚动,看着她浑身上下都是伤,还敢过来追自己。顿时觉得心里愧疚难当,开口满是涩然与心疼:“对不起,师傅。”
曾经那早已忘却的记忆,又卷土重来。
过得太久,他都快不记得了,他曾经是何等模样。
就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他就再也不是他了。
是她拖着满身狼藉,从深渊中将他救了回来。
无双见状,心里暗爽:哪怕她病入膏肓,治他依然手拿把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