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有成心情复杂地告诉妹妹，爸爸疯了。
对此，周月内心波澜不惊，但表面还是疑惑了一下，询问道：“疯了？”
黄蔷薇撇撇嘴：“他不是一直发酒疯吗。”
黄有成：“......他以前发酒疯没有见谁打谁啊。”
黄蔷薇：“他出去打人了？”
黄有成点头，又摇摇头，皱眉道：“不是，隔壁黄大妈说，他喊着什么要害他之类的，把家里门全都关起来了，闭门不出......而且但凡有人敲门要过来，或者从窗边路过，他就朝他们吐痰丢啤酒瓶子......”
黄蔷薇：“哦，那这不还是在发酒疯吗。”
黄有成：“......感觉怪怪的，他以前发酒疯都是别人怕他，没见他怕别人啊。”
黄蔷薇一听，好像确实是这么个理。
黄蔷薇喃喃：“难道是晕倒的时候把脑子撞坏了？”
黄有成听见了：“晕倒的时候把脑子撞坏了？”
黄蔷薇神色紧张起来，赶紧说：“是我推的！我推了他一把他就晕了！”
周月张了张嘴，打算把事情解释一下。
却听黄有成说：“我都知道了，隔壁黄大妈都跟我讲了，我爸疯了也是她给我打的电话说的。”
黄蔷薇：“......”
黄有成说完，从餐桌站起身，充满歉意地对周月鞠了一躬。
周月没想到他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做，也连忙站了起来。
黄有成低着头道歉：“对不起，我替我爸向你道歉，不管怎么说，拿着刀对着你都太过分了，吓着你了吧。”
周月：“说没吓到肯定是骗人的，但还好没出什么事，而且这也不是你的责任，都是你爸干的破事。”
黄有成苦笑：“我是他儿子，他做的这些糟心事，别人也得骂在我头上......何况，你是姐姐的朋友，还请小薇吃饭......你不该受到这样的对待。”
周月看着黄有成这张和黄久贵酷似的脸，忍不住有些感慨，基因可真是神奇啊，两个人能在这么像的同时，又这么不像。
周月：“先坐下来吧。”
黄有成不太好意思地坐下，他推了推脸上的眼镜，不怎么敢跟周月直接对视。
周月把自己想要接黄蔷薇和自己一起生活，以及找了律师的事，告诉了黄有成。
黄有成十分吃惊。
黄有成：“这怎么可以？”
周月：“还有，我听蔷薇说了，因为黄姐的事故，你原本考上了大学却放弃了，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参加自考，重新去上大学。”
周月已经决定照顾黄蔷薇，黄久贵再被关进精神卫院的话，黄有成肩上的负担就不会像以前那么重了，他也可以获得解脱，为自己而生。
黄有成恍惚。
周月说：“上大学可以申请助学贷款，你还可以努力拿奖学金，勤工俭学，自己照顾好自己肯定是没问题的。”
黄有成犹豫：“可是我爸他......”
黄蔷薇无语地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眼泪汪汪地说：“他根本就不在乎我们，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在乎他？”
黄有成：“......不管怎么说，他也是爸爸啊。”
周月淡淡道：“你是指，让老婆孩子出去打工养他，自己只负责享乐和家暴虐待孩子，甚至想要把未成年女儿嫁给有残疾的三十岁男人的，这样的爸爸吗？”
黄有成愣住：“你说什么？他要把谁嫁给谁？”
周月：“你不知道？”
黄蔷薇尴尬道：“我也没给手机，我哥哥一天天的打工，想联系他就得晚上了，也不是很好联系上，我还没来得及把这事告诉他......”
“什么？”黄有成破了音：“爸爸要把你嫁人？你还在上初中啊！”
黄蔷薇义愤填膺：“就是啊！”
黄有成：“为什么啊！”
黄蔷薇：“因为爸爸说你赚的钱太少了，根本不够他花。而且他本来就不喜欢我，一直说我是家里的累赘，就不该出生，把我卖掉，更合了他心意吧。”
黄有成：“......”
黄蔷薇：“你给我的银行卡早被他拿走了，我在家根本没有钱花，有时候只能偷他的东西出去卖，但被发现了就是挨打......挨打又能怎么办呢，我只能这样呀......还有，学校我也不敢去，他老是去学校闹事，我嫌丢人。”
黄有成全程瞪着眼睛听黄蔷薇说这些，末了，往后一跌，像是被掏空了浑身的力气，颓然地靠坐在椅子上。
周月叹气：“你们一家人跟他生活了这么多年，你该不会还对那种人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父爱幻想吧？”
黄有成失魂落魄：“也不是说父爱，只是，只是......”
只是被pua的太深了吧！
周月无语。
准备再跟他聊聊。
黄有成说：“我得回去一趟，我要问清楚，他怎么可以想卖掉小薇！”
周月点点头：“嗯，你是应该回去一趟。”
还有好多后续事情要处理呢，这些事情只有黄有成能办。
周月：“我的律师会跟你一起去，他会帮助你。”
黄有成讷讷看着周月，眼镜之后的一双眼睛漂移不定。
周月：“如果到时候有什么需要我们配合的，我们会积极配合，在此之前，我就带着蔷薇在这边等你们消息。”
黄有成听着周月把一切安排的明明白白，又去看黄蔷薇。
黄蔷薇朝黄有成重重点头：“我要跟周月姐姐在一起。”
黄有成：“可是......”
黄蔷薇说：“我不想跟黄久贵在一起，不仅不要跟他在一起，将来，我还要把像他那样的人，全都绳之以法！”
黄蔷薇铿锵有力的言辞让黄有成内心一震。
......他的妹妹，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决心？
服务员陆续把菜端了上来。
周月招呼两个还在说话的兄妹：“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饭还是要好好吃的嘛。
吃完饭，黄有成便要回老家。
周月把张律师的微信推给了黄有成，三个人拉了一个群，以便可以随时交流沟通。
虽说要走，但黄有成显得很犹豫，他好几次张开口，想对妹妹说些什么，可每每触及到妹妹坚决的目光，又什么都没说。
黄蔷薇很无奈：“哥啊，你果决一点啊，想说啥就说嘛！”
黄有成：“......”
周月在一旁看得分明。
周月把黄蔷薇揽进自己的臂弯，对黄有成说：“我会保护照顾好她的。”
黄有成嘴唇颤动了几下，表情说不出是失落还是什么，最终向周月鞠了一躬，低声说：“......给你添麻烦了。”
两人目送黄有成坐上公交车。
公交车开出行车道，汇流进车群。
黄蔷薇远远看着车尾，年少老成地叹了口气，说：“我哥做事还是这么不爽利。”
不用黄蔷薇多说，周月也能感受到，黄有成那优柔寡断犹豫不决的性格。
说起来，黄姐，黄有成，还有黄蔷薇，他们三兄妹，性格虽是各不相同，却好像是最小的黄蔷薇最果敢。
不过，在那样的家庭环境中，除了沉沦和觉醒，好像也没有其他可以走的路了。
难得看到周月走神，黄蔷薇拽了拽她的袖子：“姐姐，在想什么？”
周月回过神，冲她一笑，说：“没什么，就是没由来的突然想到一句话。”
黄蔷薇好奇问：“什么话？”
周月眨眨眼：“请你务必一而再，再而三，三而不竭，千次万次，毫不犹豫地救自己于人间水火。”
黄蔷薇倏然睁大了眼睛。
周月牵起她的手，拉着她走在树荫林立的阳关大道上，说：“走，我们去买一些衣服和日常用品。”
******
黄有成回到了村里。
家门口一片狼藉。
家里的许多东西都被扔了出来，乱七八糟地堆在长几的地上，整个家门口就像一块没有分类的垃圾场。
摔碎的酒瓶子尤其多，墨绿到发黑的碎玻璃脆了一地，零零散散插在砂砾里，闪烁着扎人的危险光芒。
黄有成惊愕又惊悚，手足无措地站在家门口，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开门进去。
住在隔壁的老大妈家里正在吃饭，她看见黄有成回来了，捧着碗边划饭边走出来，朝他喊：“有成回来了？”
黄有成冲她点点头示意：“嗯......”
老大妈举起手里的筷子，捣捣他家大门的方向，拧巴着脸说：“你赶紧进家看看你爸吧，你爸可怕的很，见谁骂谁，跟鬼上身了一样！”
黄有成：“......”
老大妈：“哎，你们家三个孩子，你爸打小就疼你，估计也只有你能劝动他了。”
“......我先去看看他吧。”黄有成眼睛里流露出复杂的神色，小心绕过长几，掏出钥匙打开了反锁的大门。
傍晚时分，家里没有一个地方开了灯，窒息的昏暗扑面而来，黄有成推了推眼镜，眉头拧得很深。
“爸？”黄有成试着呼唤了两声。
“谁！”听到声音，黄久贵发出嘶哑的声音。
声音的源头在黄久贵的房间。
黄有成往黄久贵的房间挪去：“爸，是我，我回来了。”
黄久贵：“有成？”
黄有成：“是我。”
黄有成推了推房门，没有推开。
但他听到了脚步声。
黄久贵来到了门边。
黄久贵却没有把门打开，而是隔着薄薄的一层门板跟儿子说话。
门板里边传来愤怒的声音：“有成！那个狗娘养的！居然把外人带回来联合起来暗算我！”
黄有成眉心一跳，像被小刀扎到了似的逃离了门边，闷闷道：“爸爸，你别这样说妹妹......而且我跟妹妹一个妈......”
黄久贵哼了声：“你妈还好生了你！不然她一无是处！”
黄有成落寞地垂下眼睛。
类似这样的话，他从小听到大。
黄久贵：“但你妈脑子不好，把你生的也脑子不好，你是怎么想的，居然出去打工养那个贱种？她要你养吗？”
“爸爸，你能不要这么说妹妹吗？她也是你的种。”黄有成深吸一口气：“而且妹妹还小，我不养她谁来养？”
说着，黄有成脑海里忽地一闪而过周月的脸，他又脱口而出一句：“我不养的话，你来养吗？”
“你说什么？！”门里面，黄久贵把门捶得砰砰直响，薄薄的门板几块角几乎要飞起来。
黄有成瞬间缩起了脖子。
黄久贵暴躁起来，连他也会照打不误。
听到外面儿子老实闭了嘴，黄久贵歇了一会儿，又说：“既然你回来了，就别再出去了，你年纪也不小了，早点找个媳妇成家吧。”
黄有成无语：“......我哪有精力想这些。”
黄久贵：“妈的，你句句都要跟我抬杠是吗？”
黄有成：“......”
黄久贵：“算了，反正回头你妹嫁了人，你就娶个媳妇回来。”
黄有成眼皮一跳，吃惊道：“妹妹说的是真的？你真打算让她嫁人？”
黄久贵比黄有成还吃惊：“她不嫁人干什么？”
黄有成拔高了音量叫道：“她才15岁！”
黄久贵又是狠狠一锤门，跟他对嚷：“你吼那么大声干嘛？多的是十几岁就结婚的，也就你妈脑子不好，非让你姐姐去上什么狗屁没用的学校，不然依着我，让你姐早早嫁了人，也不至于就那么没了，害我白白养她那么大！”
黄有成：“............”
黄有成咬紧了下唇，双手慢慢握在一起，攥成了拳头发着抖。
黄久贵许久没听到儿子吱声，叫了他几声，也不见他回应，嘎吱一声，慢慢把门拉开了一条缝隙。
可惜天色晚矣，在房间里往外看什么都看不清。
黄久贵嘴里骂了两声，只好把门打开走了出来，并且按亮了客厅里的灯。
灯一亮，黄久贵看见儿子捏着拳头，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抄起地上的一把椅子就往他身上砸去！
黄久贵跳脚大叫：“黄有成！你也想暗算老子吗！你这次回来是不是要杀老子的！”
emo到一半突然被袭击的黄有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