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叔,这两天麻烦你们打一套这工具。”苏樱递过几张图纸。
“这是啥?”王三郎接过,图纸上是奇奇怪怪的东西,
有一张大弓、一个短柄锤,还有一个长框架,上面有不少立柱,另外配了一根竹竿,上面带钩,还有个木盖子。
还有张图纸则是一辆纺纱车,农村那种老式的手摇纺纱车。
“这些是弹白叠子的工具和纺纱车。”苏樱解释道。
“弹白叠子?”在场不少人听着稀奇,啥意思?
“你先打造吧,待摘了白叠子,自然明白咋用!做棉被的整套工具!”苏樱觉得解释不如现场演示。
补充道,“那个短柄锤是木槌!”
“嘿,白叠子真这么神?”村民们好奇极了,都盼着白叠子快快采摘。
“当然,以后这白叠子就跟蚕桑一样,所有农村都能种,人人都会纺纱织布!”苏樱笑道。
真到那时,就不是手摇纺纱车,而是推出珍妮纺纱车,开始集约化生产。
接下来是一季稻收割、翻耕晾晒、跟着育秧。
然后是旱地种豆子,再接着是二季稻插秧,这中间彩丝蚕又结茧收获一季。
男人忙、女人忙,村学放假,女子官学也放假,回家五日。
这几日彩丝晾晒,五日后返校缫丝、纺织。
古代官学一年有两个重要假期,一个是农历五月份的田假,一个是九月份霜降节气时的授衣假。
田假是回家干农活,授衣假是回家拿御寒衣物。
梧县种两季稻,荒沟村里还养彩丝蚕、蜜蜂等,就没有多少空闲时间,所以只放五天。
找张三、李四邀来几辆牛车,负责把女学子们送到家,约好返回接人时间,学校这边结算车资。
女孩子们出身贫苦,舍不得穿漂亮的袍服下地干活,都换上原来的旧衣服,脚上穿着新打的草鞋。
即使这样,也难掩出尘之姿。
念了书,目光闪着与众不同的自信,挺胸抬头,淡定从容。
两个多月来在校舍里念书,风不吹日不晒,又吃得饱,每晚蜂蜜白醋敷手,手不再粗糙不堪。
个个唇红齿白,头发乌黑,鲜嫩俏丽。
坐着牛车回村,村民们都远远看着,不敢相认。
这还是那个蓬头垢面、面黄肌瘦的谁家大丫?简直是仙女儿下凡!
以前阻拦女孩念书的爹娘面上分外有光,亲热拉着女儿回家,啧啧,瞧瞧,这是自家上官学的女娘!
瞧这水色,就知道在学校过得有多好!
回到家立马抢过包袱,翻找里面的东西。
“招娣,你个死丫头,被学校撵出来啦!”红缨娘提着一桶衣服回来。
削瘦、高耸的颧骨配上尖嘴猴腮,愈发尖酸刻薄。
蓬乱的头发,黑黢黢的脸,三十不到,就老的像四十多岁的老妪,
见岑红缨破衣烂衫的回来,心里平衡许多。
真以为自己是金凤凰,结果呢,不还是撵回来做泥脚杆!哼!
岑红缨拧眉,没搭理这个娘,自顾自回家,给妹妹带了好东西。
这个娘给她的所有记忆都是责打,随手操起扫帚打,竹条打,要不就是用手拧身上软肉,拽头发。
反正在男人那里受的委屈、受的气全都加诸到女儿身上。
别人的娘疼爱女儿,红缨从来感受不到母爱,只有厌恶、嫌弃。
“二妹、三妹!阿姐回来了!”岑红缨进到院子,喊了几声,没动静。
推开摇摇欲坠的破门,里面空荡荡,许久不曾有人住过。
高低不平的地上潮湿,散发着一股霉味儿。
到处是打杂的痕迹,地上铺的睡觉的秸秆四处散开,破衣烂衫都不见踪影。
“二妹、三妹呢?”岑红缨心中有不好的预感,这是三姐妹睡的破屋。
“就知道二妹、三妹,不念你爹娘半分好!没良心的东西!拿来!”红缨娘去夺岑红缨的包袱。
“干啥?手痒了不是?敢抢学子的东西,是不是想吃牢饭?”岑红缨呵斥,“二妹、三妹呢?”
红缨娘没抢夺到东西,又被女儿训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个死丫头,跟你娘大呼小叫做甚?还摆上谱了!就该早早把你嫁了,叫你一天天的能耐!”
“再问你一遍,二妹、三妹去哪儿了?”岑红缨没法跟着娘好好说话。
这种愚昧、短视、自私自利的爹娘,不要指望用爱、用孝道感化。
“招娣!”五岁的金宝不知从哪里钻出来。
一身泥,鼻涕拖得老长,嘴角红肿糜烂,长期留口水给沤的。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这是去哪儿淘了!这衣服还没晾,你又弄脏了!”
红缨娘边骂边拍打儿子身上的尘土。
金宝身上穿着三妹的衣服,家里实在穷,破布片都难得见到。
再受宠,金宝也一样穿上面阿姐的衣服,阿姐的衣服是用爹娘的旧衣服改的。
“招娣!”金宝从来不喊阿姐。
总是呼来喝去的,招娣、盼娣、来娣的喊,他知道自己在家中地位非凡。
“二姐、三姐呢?”岑红缨问。
金宝眼睛咕噜噜转,看向母亲,就是不说。
“想不想吃糖?说了有糖吃!”岑红缨从包袱里摸出一块薄荷糖。
“嗯嗯…”金宝馋坏了,伸手一把抢走跑开,回头道,“盼娣、来娣送人了!”
“什么?送人?”岑红缨脑子嗡嗡响,“二妹、三妹送给谁了?”
“送人,还不是因为你!”红缨娘见大女儿目光是要吃人,有几分惧怕。
“你婆家来要人,交不出人,只得把那两丫头送了抵债,家里也少两张嘴吃饭!”
“你!你还是娘吗?”岑红缨气极,“那家人在哪儿?”
“我、我哪儿晓得!”红缨娘眼睛盯着大女儿的包袱,里面一定有好东西。
“阿耶呢!我去问他!”岑红缨转身。
“问我啥?”岑石头扛着锄头回来,阴沉着一张脸。
“二妹、三妹在哪里?”岑红缨冷冷问。
“送人了!”岑石头一点儿不觉得愧疚,仿佛送了一个无关紧要的物件儿。
“送哪里了?”岑红缨只想知道妹妹们的下落。
“你管老子送哪里?还念了书的,没大没小!怎么跟老子说话的?”岑石头端着长辈的架子。
村里另外几家女娘回来,在外面四处显摆,带回来糖、肉、还有钱。
这死丫头紧紧抱着包袱卷,开口闭口就是那两个只会吃、不会干活的丫头。
岑石头心塞,连自家人都看不起自己、轻慢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