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心比抱月更为稳妥可靠,不仅态度恭敬,且做事细心,每日都会按时提醒李闻昭服药。
只是柳风斋太过凄冷。
李闻昭裹了三层被子依旧哆哆嗦嗦,冻得上下牙齿磕巴。
这里怎么会这么冷!
“窗子都关好了吗?”
“回大娘子,都关了的。”莲心往被子里又塞了个汤婆子,道:“大娘子许是体寒,所以格外畏冷。”
桑眠怕冷李闻昭是知道的。
前些日子在兰亭苑有地龙暖阁,还不觉得有什么,换到柳风斋就好似一下子到了冰天雪地,冷意直往骨头缝里渗。
他紧紧抱着手炉试图汲些暖意,无奈闭上眼。
要论起来,这里本来也是他让桑眠搬过来的院落,根本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而已。
莲心拨了拨炭火,忍不住开口:
“大娘子也不要错怪侯爷,老夫人本来想让您早早就挪过来,侯爷知晓您来了月事,怕寒气伤身,特地求老夫人宽限好几日。”
“这么说来我还要谢谢她了?”
李闻昭打了个哆嗦。
这时门外有人来报,说是容姑娘来了。
自从上回芝兰事件后,他再也不曾见过容枝荔,没想到她会主动来看望自己,将披身上的被子拿下来,李闻昭站起身子叫莲心给人请进来。
果然是雪中送炭。
两个丫鬟抬了一箩筐进来。
“姐姐这里可真冷啊。”
容枝荔穿着鹅黄绣梅镶毛狐皮斗篷,一张小脸裹在毛裘中,娇憨明媚。
“昭哥哥也真是,怎么能让姐姐住在这样的偏僻之地,我同姨母求了额外的炭来,若是冷,便让下人们多多燃起来,添些热乎气儿。”
她边说边打量着四周,自顾自坐下,李闻昭担忧她冷,将汤婆子和手炉一并都给过去。
容枝荔不免讶异。
感觉自打入侯府借住以来,“桑眠”似乎对自己格外友善。
她撇了脸,借着去瞧窗外景致的空档躲开李闻昭递过来的东西,蹙起眉心担忧道:
“会不会因为这湖?风一吹,带了寒气就进来了。”
李闻昭跟着看过去:“定是更冷些的,不过平日里也不开窗,还好。”
“妹妹我特地问过管事,说冬日里把窗缘用钉子钉上,既能保暖又可防风,姐姐要不要试试?”
李闻昭没有犹豫,本来窗子外头是揽月湖就有些晦气,倒不如就直接钉上,于是默许了那两个丫鬟动手。
莲心踌躇:“大娘子,钉上窗子屋内会不透气的,况且春日将至……”
“行了。”李闻昭打断她,很是不耐烦。
“你先下去吧,这里没你什么事了。”
“……是。”
她只得退着身子离开。
容枝荔又给丫鬟们使了个眼色。
她们立刻摆了三个炭盆,又一一将炭添上。
容她莞尔一笑,这才出口道:“这几日严寒,我知晓姐姐刚搬来的这个院子最冷了,来时特地让小厮拨了这些必备的炭,姐姐别急,等都燃起来,这屋子也就暖和了。”
“容姑娘……”李闻昭心底一暖。
“多谢容姑娘记挂,柳风斋虽冷,但好在很是幽雅清净,姑娘可以多来走走。”
容枝荔点头:“这是自然。”
丫鬟们很快将炭盆都燃了,屋里顿时暖意融融,容枝荔轻抚发丝,笑意盈盈跟李闻昭聊了几句后也关上门走了。
她离开后不久,李闻昭察觉不太对。
屋内不知何时热意退散,灰蒙蒙的燎烟飘荡堆积,呛得他不停咳嗽,很快以迅雷之势填满整个屋子。
怎么回事?
他掩住口鼻,忙去支起窗子,可怎么推也推不动,定睛一看竟是被钉的死死的,好容易挪到门边,竟也是紧闭难开,仿佛已从外头锁上。
“咳咳,咳咳……救命!救命!”
呼救声被刺啦啦响的炭火掩盖,黑烟如同巨兽,张牙舞爪弥漫开来,呛的李闻昭眼泪直流。
他艰难摸索到铜箸去拨弄炭火,勉强辨清,那炭盆底下的炭竟全是湿漉漉的下等黑炭,根本不能用!
“咳咳……”
浓烟从房中冒出,离开的容枝荔站在亭上望着,眼中满是担忧。
“怎么回事,柳风斋好大的烟。”
“糟了,不会失火了吧?”
丫鬟明白她意思,大声叫喊着走水了,很快有下人风风火火从揽月湖提水冲进柳风斋。
李闻昭听见外头动静,开始使劲儿锤砸房门,大喊救命。
有人发现是外头被上了锁但未完全锁上,忙去将其拆开,接着三个丫鬟吃力的提着三桶水,看也不看,在开门瞬间泼了李闻昭满头满脸。
冷。
冬日湖水是透心的凉。
李闻昭脸色发白,浑身都止不住发抖,一瞬间被浇的三魂没了七魄,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
下人们也傻眼,忙一溜跪下:“大娘子饶命啊!”
“求大娘子恕罪,都是奴婢们眼拙,又一时着急,这才没瞧见您!”
他咬牙:“你们,急什么?”
“表姑娘说这里走水了,让奴婢们赶紧快来救火……”
冷意深入骨髓,李闻昭脸色苍白。
好好好,好个表姑娘!
事情传到兰亭苑时桑眠正歪着身子看书。
她紧了紧身上衣物,手指轻轻又翻过一页,问道:“大娘子和莲心可有事?”
“回侯爷,莲心当时不在,柳风斋只有大娘子被困,好在已经救出,着府医去看了。”
“嗯。”
桑眠淡淡应了一声,没有要去探望的意思,下人也很快告退。
翌日照例上朝。
桑眠着赤色官府,面如冠玉,步履从容,轻车熟路走到礼部侍郎的位置站定。
抬眼却看到一人。
那人看来是终于腾出空将脸上胡茬清理,露出一张明净不失坚毅的面庞,此刻正站在龙椅下方,眉峰凛凛,长眸深邃,薄唇微抿。
他穿着一身深紫圆领大袖官袍,肩处被撑起宽阔挺拔弧度,偏偏镶玉銙带又隐约勾出他窄劲腰身,整个人便如同被精心雕琢过一般。
煞是赏心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