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从文摆摆手,制止了想要发问的两人。
“别问,我也没法解释,总之半年后你二人必定会有一个机会离开这里。到时或去梁山,或改换姓名浪迹天涯,都随你们。”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切记,机会只有一次,务必抓住!”
二人见他说得如此郑重其事,心头便是一凛,同时点头表示记住了。
武从文没再坐下,而是再次躬身行了一礼。
燕青和李师师同时上前去扶,口中说道:“武大哥这又是做什么?”
武从文见他俩如此默契,不由得会心一笑,感觉真好。
有意无意的向窗口方向瞥了一眼,武从文收敛了笑容道:“我不能待太久,咱们长话短说,今天来见你们有三件事。”
燕青和李师师再次异口同声道:“武大哥请讲!”
“第一桩,来和老朋友道个别。”
李师师脸色微变,脱口问道:“武大哥要离开汴梁?”
武从文点点头。
燕青也反应了过来,有些担忧的说道:“此时离开,朝廷那边......”
他和李师师夫妻一体,消息都是互通的,所有事情他都知道。
武从文嗤笑一声:“能奈我何?!”
“好!大丈夫当如是!”
燕青两眼放光,沉着嗓子叫了一声好。
李师师偷眼一瞥,袖子里的双手紧紧绞在一起。
武从文接着往下说:“第二件事,拜托二位发动人脉为梁山买粮,越多越好,价格不论!”
燕、李二人表情瞬间变得严肃,却没任何犹豫的点了点头。
“第三件,帮我做一本名册,汴梁城里所有工匠都要录入其中。做好后,想办法送去梁山!”
和上一件比起来,这第三件事可谓微不足道,但给两人带来的震撼却要强的多。
如果说私自囤粮有想要造反的嫌疑,这工匠......
难不成还要打破汴梁城,取而代之?!
......
龙亭客栈。
店里灯火通明,却不见一个人影,安静的气氛配上摇曳的烛火,诡异感直接拉满。
武从文迈步进门,似乎对这一切毫不在意,径直上了二楼。
伸手推开自己房间的木门,很平静的冲屋内端坐的一人打了个招呼:“来了啊?”
黄承恩眼皮跳了跳,似乎对自己一番布置没起效果很不爽。
武从文也不管他,自顾自进门,落座后埋怨道:“您老不是在镇安坊外头等着吗?怎么又跑这了?”
黄承恩看着镇定自若的武从文,沉着脸说道:“若不是你进入镇安坊不到半个时辰就出来了,你以为咱家会在这里等你?”
武从文瞥他一眼,心里有些好笑,咧嘴道:“早知道就多呆一会儿了,能让大名鼎鼎的黄公公在外头候着,可不是什么人都有的待遇。”
黄承恩眼皮跳得更厉害了,不想和他继续斗嘴皮子,直截了当的问道:“你去找师师姑娘和严帮主做什么?”
“拜托他们帮梁山买粮。”
武从文回答的干脆利落,他不想给燕青、李师师留麻烦,以黄承恩的谨慎,事后必然会调查。
黄承恩被他的诚实和直接搞得一愣,随即立起眼睛喝道:“买粮?你想造反啊?!”
武从文嗤笑一声:“造反?归义军已经解散了,我拿什么造反?”
“小子,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的归义军散没散以为旁人不知道吗?”
“您老信也好、不信也罢,我买粮是给难民的。”
黄承恩一滞,半晌后才放缓了语气道:“咱家承认,营州的事情的确是朝廷做得不妥,但你私自接敌国百姓入境,罪过可也不小!”
武从文听他亲口说出朝廷有错,终于收敛了脸上的玩世不恭,进门后第一次正眼看向对方。
“黄公公,那些人里一大半都是汉人,我大宋收复燕云,为的不就是他们吗?”
黄承恩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出话来。
他如今的身份虽然特殊,是人人争相巴结的对象,可到底是出身底层,对民间的疾苦比那些大人物要有更多的同情。
“我北上一趟,多少落了点儿金银,应该能让他们撑到明年秋收了。”
武从文看他不语,立刻开始扯淡。
你以为这厮为啥要回来一趟,为的就是和黄承恩说这句话!
翻译成人话就是:“我在北边是发了笔小财,可也只勉强够买二十万难民的口粮,所以您老替我给官家带个话,小的没能力造反!”
黄承恩对此倒是没有怀疑,二十万衣食无着的辽国逃民的确是头吞金巨兽。
想到这,他的眼神突然有些复杂,再次和缓了语气问道:“你能撑得住吗?”
武从文有些意外,不过赶紧打蛇随棍上:“撑不住!黄公公能不能帮我在官家面前说说好话,让朝廷支持点儿?”
黄承恩无语,心说:“这小子真是个没脸没皮的无赖,咱家今天是来兴师问罪的啊!”
不过心底倒是反对武从文又生出了些许好感,叹口气说道:“咱家只是个宦官,按律不得干政......”
武从文舔着脸道:“您老也说了是按律嘛!这世上的事儿哪有那么绝对的?至不济也能帮小的敲敲边鼓嘛!”
黄承恩心里刚升起的那点儿好感瞬间就没了,恨不得抬腿踹那张黑脸一脚。
摆摆手打断还要再啰嗦的武从文,黄承恩低声说道:“其实你只要做了茂德的驸马,这些许小事儿官家必定......”
不等他把话说完,武从文突然从座位上起身,眯着眼喝道:“黄公公!那是二十万条人命!”
黄承恩也来了火气,已经多少年没人敢这么对他说话了。
“小子!官不是你这么做的!你以为这世上的事情只讲一个“理”字吗?”
“做官?!”
武从文冷笑出声,抬手从腰上解下一个锦袋,从里面掏出一方铜印,缓缓放在两人之间的桌子上。
黄承恩豁然起身,冷着声音问道:“你要辞官?”
武从文直视对方,目光不躲不闪:“那些都是随我在蓟州城下血战的同胞,朝廷不管,我管!”
“大胆!”黄承恩暴喝一声,“你凭什么管?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想造反啊?!”
武从文突然很想笑,很想反问一句:“就大宋这窝囊样,有资格说这话吗?”
但他好歹还有理智,明白现在还不是翻脸的时候,继续装出一副混不吝的模样喊道:“黄公公管这叫造反?如果那样,我还真就反了!”
黄承恩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一掌拍死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可末了,他却突然“噗嗤”一笑,指了指桌上的铜印不屑的问道:“就你个区区从七品的拱卫郎,还学关云长‘挂印封金’?”
“嘿嘿,我倒是想封金,可惜官家没赏赐!”
武从文也不着恼,将“赏赐”二字说得格外重。
黄承恩又是一愣,终于明白眼前这小子想干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