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裴,我问你个事儿。”
深夜。
黑漆漆的军舰士兵宿舍里,伍建安突然一个扭头看向了临床的男人。
他不知道裴君屹有没有睡着。
但他就是不习惯在海上军舰上作战的生活。
哪怕已经来到这边快一个月了。
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又听不到裴君屹的回应,只能将随身携带着的,已经变得脏兮兮的旧围巾拿出来抱在怀里。
“问。”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伍建安在晃晃悠悠的不适感中听到了一声沉稳的回应。
他抱着围巾,干脆翻了个身子面对着隔壁下铺上的男人。
“你寂寞吗?”
“......”
裴君屹听他声音那么严肃,还以为他要问点什么不得了的问题。
没想到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废话。
“你要是觉得最近训练强度太低了身上的劲没处使,可以申请去了望台放哨,或者去甲板上给别人帮忙,别在这问我这些废话。”
裴君屹也翻了个身,直接不打算再搭理他了。
伍建安也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措辞有问题,连忙找补。
“欸?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生气啊!”
“我指的是你想不想咱们北河驻地,想不想叶晚凝同志。”
他团了团手里抱着的围巾,目光留恋又难过。
“反正我挺想静静的,我现在心里特别难受,就想找个跟我差不多遭遇的人讲讲。”
“裴君屹,你知道吗?我这个人虽然确实是哪哪儿都看起来很不靠谱,但是我的心是真的,我是真想跟静静结婚。”
“我真的很不想食言。”
“可我好像还是要食言了,哎,明明我们之前都约定好了冬天一到就结婚的,我之前都想好了过年该给静静家里送些什么礼物了......”
伍建安是个乐天派,鲜少有这样多愁善感的时候。
他不停的絮絮叨叨,说话的声音虽然刻意压低了,但这里毕竟不是北河驻地他们的双人宿舍。
所以他们的对话全都被其他同样没睡着的兄弟们听见了。
不过大家都没有吭声。
因为他们都是陆战队的,这次紧急被调过来参加海战,每个人的感受都一样。
一样的难受,不得劲。
虽然目前还没有爆发过太惨烈的战斗,但这海上除了整天晃荡不能脚踏实地外,吃的东西也都跟平时不一样。
大家现在能躺在床上不晕船看起来很正常。
但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他们现在的战斗力和判断力都大打折扣,过往多年的经验几乎都派不上什么用场。
所以他们每一个人都非常焦虑。
不安,不适。
由内而外的不适。
同样的,他们也跟伍建安一样,都格外想念自己的家人。
有些人是单纯的想爸妈,更多已经成家的人则是比伍建安想的还要多。
他们的心里还时刻想念着自己的媳妇和孩子。
“欸,老裴,你就跟我说两句话呗,我真的很需要安慰。”
伍建安一个人说了半天都没得到什么回应,心里更不得劲了。
但裴君屹不需要安慰吗?
他觉得他明明比伍建安更需要安慰。
伍建安好歹还跟他的那位静静确认了关系。
而他呢?
他还得等着回去亲自问呢。
他现在除了想叶晚凝之外还很害怕好不好?
明明当初他走的时候说过会尽快回来。
谁知道这一走就是这么长时间,而且后面还不知道要继续在这儿待多久。
万一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又有别人追求叶晚凝了呢?
万一叶晚凝喜欢上别人了呢?
或者就算她还在等着他,可她又能等多久呢?
他们甚至连个亲密的关系都没有,说出去都只是一个普通的关系好一点的朋友。
他又凭什么要求叶晚凝等着自己?
说不定她还以为自己早就死了呢。
裴君屹从半个月前就在想这些问题了。
可他不想说。
因为他总觉得自己一旦把这些苦恼告诉给别人就代表自己已经失去了信心。
他还想回去。
用最好的状态回去。
“时间不早了,睡吧,别想那么多,你对象不会怪你的。”
裴君屹没见过伍建安那位一直挂在嘴边的静静。
他甚至连这位女同志的全名都不知道。
但他知道,伍建安这次是真的找到真爱了。
静静一定会等着他回去结婚,她绝对不会怪他食言。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伍建安知道裴君屹话少,尤其是在心情不好的时候话更少。
所以他觉得能听裴君屹说出这么一句话就已经很不错了。
关键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是裴君屹说的话,他就特别听得进去,非常受用。
这不,伍建安刚才还因为思虑太多翻来覆去睡不着,裴君屹劝了他一句,他没两分钟就开始打呼了。
伍建安的呼噜震天响,但没有一个兄弟嫌弃他呼噜声大。
大家多年战友,所有人都早已习惯了在他这规律的大呼噜声中入眠。
因为这个声音代表了安定。
随着他的呼噜声越来越规律,不算很大却睡了很多人的宿舍里很快就响起了各式各样的呼噜声。
裴君屹将叠好的毛衣从怀里拿出来放到枕头边,又将一直在手里反复摩挲的怀表拿出来放到毛衣上,最后依依不舍的又摸了摸毛衣才闭眼睡过去。
谁料这一觉他们压根没能睡安稳。
凌晨两点,军舰突然剧烈的晃动了一下。
刚睡着没几个小时的众人立刻第一时间从床上跳下来穿衣穿鞋,跑出去查看情况。
“不好!有敌袭!敌方正在登陆!大家做好战斗准备!”
裴君屹一马当先,看清楚情况后第一时间便返回宿舍内通知大家并指挥作战。
可他们是陆战队,对方却是海战精锐。
哪怕军舰上其他海战队的战友非常奋勇,他们这边依旧打得非常艰难。
好在最后的结果是好的。
海战队把偷袭的敌军击退了。
他们这边,裴君屹和伍建安配合极为默契,在两人精准不间断的火力压制下,原本打算以他们这边为突破口的敌军也很快不敌并仓皇撤离。
这样一场如骚扰般的偷袭每隔一小段时间就会发生一次。
最开始的时候他们陆战队的人还直接损失了好几个战友,现在可以做到无人死亡已经很不错了。
但这一次连一向灵活的伍建安腿上也受了枪伤,其他兄弟们也都或多或少的挂了彩。
这样乱七八糟的战斗让大家原本就不怎么好的心情都沉入了谷底。
裴君屹的心情也有些沉重烦乱。
不过他还是回房间拿了纱布和止血消炎的药出来打算先准备给不方便挪动的伍建安处理一下。
海战队已经开始收拾残局。
海面上都安静下来了。
包括裴君屹在内,所有人都以为敌袭已经结束。
但此时异变突生。
就在裴君屹拿着纱布准备弯腰的时候,他突然感觉余光瞥到了一处异样的黑影。
来不及思考,他下意识便一手将嗷嗷喊疼的伍建安拉到了一边。
与此同时,一道极为突兀的枪声响起,伍建安刚才靠坐着的地方也多了一颗凹进去的子弹孔。
“进屋!”
看到这一幕,裴君屹彻底不淡定了。
电光火石之间,他没有思考,直接挡在伍建安身前飞快的反手举起枪跟那扒在军舰外侧的人对打了两枪。
裴君屹的反应很快,两枪都精准击中了对方的头部。
但对方的反应更快。
就在他开枪的那一瞬间,他的胸口和左臂也都各中了一枪。
剧烈的疼痛和子弹击中心口的冲击让他瞬间失去力气向后跌倒。
伍建安看到这一幕瞬间才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目眦欲裂,几乎是连滚带爬的爬过来接住裴君屹跌下来的身体。
“老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