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平四年十月，黄河南岸决堤，自战国时期秦兵掘河水淹大梁后，汴梁再次迎来了一次毁灭性的打击。
而黄河之水冲刷过汴梁后没有停留，顺着汴河，经过滑州，曹州，宋州，亳州入淮河，并在泗洲成功夺淮入海。
京西北路，淮南西路，淮南东路的北部，全都因为黄河泛滥而陷入了一片汪洋之中，百姓死伤无数。
十月中旬，桓王在部下的簇拥下，于澶州称帝，等京西北路的黄河水道逐渐稳定后，大军越过黄河，浩浩荡荡的前往被大水浸泡了半月之久的汴京开封府。
看着一路上络绎不绝的难民和泥沙中不时露出半截身子的浮尸，桓王十分平静，如果不是眼角不时滑落的泪水，就好像已经死了一般。
......
徐寿在幽州刚要动身的时候才从王兴口中得知，幽州的粮草都被桓王调走，只留下勉强够到秋收的口粮。
按照道理来说大军可以由沿途州道供应粮草，可用屁股想也清楚，桓王所过之处，粮草肯定不会给自己留下一粒。
无粮之军不可战的道理谁都清楚，哪怕知道了桓王在逐渐往汴梁逼近，徐寿和欧阳修等人无比焦急，可也束手无策。
思前想后，徐寿放弃了朝廷定下的对幽云等地的安抚，联合欧阳修等人，派遣军队上门，对幽云数地的豪族进行横征暴敛...
又派遣军队入草原打草谷，缴获了好些牛羊，风干成了肉干，再从陇右那边调配了些...
就这样，这里凑了些，那里凑了些，等粮草齐备后，才动身南下。
到了大名府的时候，大军已经急行军数十日，连番与桓王所封的各地防御使团练使对战，早已疲惫不堪。
再往南就是开封，徐寿见大军如此疲惫，便下令就地停下休整几日，以待与桓王对战。
大军停下后，欧阳修入城寻知府打探南方的情况，幽州路远，消息不通达，再加上北方战乱的原因，南方是什么情况自己也不清楚。
在大名知府的潸然泪下中，欧阳修终于得到了南方的消息，黄河决堤...官家与汴梁各家官眷皆沉于汴河...桓王屯兵于澶州，似乎在等大水褪去...
得到消息后，欧阳修目眦尽裂，也不顾什么士大夫的仪态了，笨拙的骑上快马，冲出了大名府来到城外的军营之中，冲入帅帐，一把抓住徐寿喊道：“元帅，官家危矣，汴梁危矣，若是再休整下去，那万事皆休！”
徐寿见欧阳修这个惊慌的样子，沉吟片刻，从桌子上拿起商行刚刚递来的内报，拍了拍欧阳修的手臂，递给了欧阳修道：“放心，陇右的宝船还是坚固的，船上人员无一人伤亡！
官家现在已经平安到达江陵府，正让我岳父筹备人手准备救治灾民呢...”
欧阳修一把夺过内报，迫不及待的看了起来，看到官家无事，官眷无事的时候，终于松了口气，拍了拍胸脯：“那就好，那就好...”
可一想到汴梁被黄河之水冲刷，欧阳修心里还是有些急躁，看着徐寿严肃道：“元帅，我们依旧得动身了，不然等大水散去，逆王大军冲入汴梁，那留守汴梁的晋王可就...”
徐寿听了这话，掀开帅帐的门帘走了出去，欧阳修手持内报急忙跟在后面。
之间徐寿走出帅帐后，抬头看着汴梁方向，嘴里呢喃道：“不能急，不能急，疲兵不稳，容易出事...”
欧阳修听了这话，走到徐寿面前急切道：“在北方这么多年了，这个道理我又不是不知道，可现在情况紧急，若是桓王破了城，那...”
欧阳修的话没说完，徐寿严厉的打断道：“你冷静些！
内报你没看到吗，我的嫡长子也在城中陪着晋王，难道我不急吗，可这个时候能急吗！”
欧阳修一怔，之前看的太过于心急，只关注官家有没有事，自己的老妻有没有事，别的都没有关注...
现在徐寿说他的嫡长子也在城内？
欧阳修急忙的翻开内报，仔细的看了起来，半晌，神情复杂的合上了内报，看着徐寿，不知道说什么好。
自己因为老妻可能淹没在大水之中就开始惊慌失色，可人家得知自己的嫡长子陷在城内的时候还能冷静下来...
徐寿看着因行军而疲乏的士卒，沉思良久，欧阳修也在一旁陪着，都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徐寿道：“传令，让大名府提供两千牲畜，宰杀好了送来，明日再休整一天，后日行军！”
说罢，转身回到了帅帐之中。
......
汴梁城。
此时的汴梁城的城墙四面皆有垮塌，城门也因大水的冲刷而再也合不上，城内满是淤泥与被冲垮的房屋，以及在找寻着什么的百姓。
北门城墙上，晋王和徐勇正倚靠在一起，双目无神的看着从城中向外走的和从城外向里走的难民，不做任何阻拦。
走就走吧，来就来吧...
没人知道这十几天汴梁城内发生了什么，水位最深的时候，已然淹过了城墙，众士卒用绳子将众人捆在一起，绑在城墙的墙垛上，你拉着我，我拉着你，这才避免被洪水冲走。
身穿厚厚的铠甲，被冲下城墙的话就只有死路一条。
好在大水很快就从城墙上褪下，但是士卒中有不少人经过大水冲刷，发热打起了摆子...
将这些病人隔离起来后，城中又出现了断粮，当时士卒们看着城内汇聚在房顶上的难民眼中都发出了绿光。
短短十几日的时间，让这两个少年见识到了什么叫做人间地狱！
试图阻拦，无法阻拦，不能阻拦...
徐勇现在心中庆幸，好在母亲不在这里，不然留在城里看到这个景象，母亲怕是...
这时，徐勇感觉到身后晋王动了一下，以为是他又饿了。
摸了摸怀里，有些无力道：“你再等等，我这里就剩下一个果子了，等到饿的受不了的时候咱俩再吃。”
说罢，警惕的看向士卒那边，小声道：“果子吃完后你要是还饿我再想办法搞一些，可是士卒给你送来的鹿肉你千万别吃...”
可晋王却没有答话，而是突然站起，指着城外带着哭腔大喊道：“来了，终于来了，勇哥儿快起身，准备迎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