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璟摩挲着手中的挂件，挂件是只小老虎，陶瓷做的憨态可掬的坐姿小老虎。小老虎的爪子上有个小小的磕痕，不注意看是看不出来的，但摸着却很硌手。
六年多过去了，小磕痕已经被他盘光滑了。
苏璟掩下眸中的酸涩，他低声道：“当年那件事，我不是故意的。”
“这个挂件是我生母唯一留给我的东西了。它被偷走的那个时候我是真的被气坏了，找到它的时候它摔在地上，还缺了一块，我一下子就失去了理智。”
“嫣然，我没有想到我哥他们对你的惩罚有那么重。我……”
苏璟当时也曾经听说张嫣然被关在储物室里差点被饿死的事，他不是没想过去关心一下问一下，可每当拿起手机，他就会摸到他那个磕坏了一角的挂件，他的心就冷了下来。
他还是无法原谅她的所作所为，那个挂件是他这辈子最珍视的东西了，他不允许任何人损坏他，甚至包括他自己。
也正是这件事，后来他哪怕是看到张嫣然被排挤被欺负，过得很艰难的时候，也只是说说空话而已，并没有为她提供实质性的帮助。
他迈不过那道坎，做不到心无芥蒂地将她当成自家侄女去关心去照顾。
但他的心是软的，他终究看不下大家对她的漠视，便多为她释放了一些善意，也就是那些浮于表面的关心问话。
张嫣然并不想深究过去：“你没错。我弄坏了你的东西，你生气，你推我，你骂我，你漠视我，都是应该的。”
“当时年纪太小了，害怕到忘记跟你道歉了，是我不对。既然想起来了这件事情，今天我们又恰好碰见，那正好现在的我替当年的我，郑重地向你道歉。对不起。”
说着，她给苏璟鞠了一躬。
见她这副模样，苏璟脸色更加难看，他张了张嘴：“我并不是想要你的道歉……我……只是……”
他看着少女日渐张开的清秀面容，说不上话。
他只是想要解释他为什么忽视她，为什么差别对待她和苏宝宝，为什么不把她当家里人对待的症结所在而已。
少女的脸上很平静，她身上没有对他们的不公平对待的委屈和怨恨，也没有了那些年在苏家谨小慎微，小心翼翼活着的卑微惶恐。
她长大了，已经摆脱那些不好的阴影了。
他该为她感到高兴。
“嫣然，你是个好女孩。”苏璟良久吐出一句话来。
闻言，张嫣然止不住唇角上扬，她语气轻嘲：“那就谢谢苏先生的夸奖了。”
“哦，对了。比起小老虎我更喜欢小兔子，毕竟兔子肉更肥美。”张嫣然语气轻松地闲谈，复而又定定地看着苏璟，继续道：“当年是苏宝宝让我把小老虎拿给他玩的。”
后来苏璟找来，她在慌乱中将挂件不小心摔到了地上，磕坏了一个角。
什……什么？
可是苏宝宝明明跟他说是张嫣然喜欢老虎，知道他有个老虎挂件，所以才偷了去玩的。
她那个时候的性格和做事方式根本就不是会偷东西的人……极度的愤怒下，那个时候的他根本没有仔细想过。
她偷挂件要做什么？
他简单地相信了苏宝宝的话，认为她只是因为喜欢老虎模样的东西，又恰巧见过他的挂件，对他的挂件充满了好奇，所以才偷了去玩。
他根本没有想过那个时候的她根本就没有胆子去偷，她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不敢放大了去。
她从小就知道她不是苏家的人，她从小就活得很小心，怎么可能会主动干这样的事！
恍惚间，苏璟好像又看到了那个躲在角落里，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怯生生地看着他们一家相聚的小女孩。
“难怪……”苏璟抿了抿唇，他是见过苏宝宝欺压张嫣然的，还不仅仅一次。
可以说苏宝宝生下来就骑在张嫣然头上，对她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稍不如意就是一哭二闹三叫爸妈。
张嫣然拿他没办法，只好妥协使尽浑身解数让苏宝宝满意。
而他也是站在苏宝宝身边那些迫使她妥协的威压之一。
“对不起……”苏璟艰难地开口。
“嗯？苏先生为什么突然给我道歉？”张嫣然在他身上看到了浓浓的愧疚，有羞愧也有惭愧。
但他明明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对她做。
“苏家将你带回来却没有好好养育你，是我们不对。”苏璟羞愧地道。
苏父苏母怎么对张嫣然的，他看见过，没有一处是能称得上好的。
张嫣然似笑非笑，不作言语。
“你在难过吗？”堇方感受到她突然而来的剧烈情感，吓了一跳。
“你也会难过？疯女人也会难过？”堇方不可置信地大吼。
张嫣然再次冷冷对它重复：“第一个条件。”
堇方被威胁，堇方不妥协……才怪。
“我的意思是你别难过。”它道。
张嫣然收敛情绪。
她只是突然在想，如果她当时没有选择和苏父苏母走会是什么样？如果苏父苏母对她的好不是昙花一现又会是什么样？
一定会不一样吧？
可能会很美好吧？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无论是苏家，还是张家，她的亲缘都不好呢。
“我没难过。”张嫣然反驳，她不承认她在刚才的那一瞬间想拥有一位真正的家人。
堇方：呵，女人，你在骗你自己。
堇方没有说话，他谨记第一个条件。
“这与你没关系。”张嫣然道：“而且我不在乎。”
是不在乎了……要说小的时候没有憧憬过被爱包围是不可能的。
但从苏宝宝出生后，她就不在乎了。
每天去在乎不可能发生的事，太蠢了。
听到她这么平静地说出不在乎三个字，苏璟心中一痛，更加愧疚了。
如果张嫣然没有被认回她的亲生家庭，他们苏家很有可能会毁了她的一辈子。
“他们对你好吗？”苏璟这一生第一次对一个人拥有这么强烈的愧疚感，在这种愧疚感的笼罩下，他的记忆开始一遍遍过筛，将他对不起张嫣然的画面一幅幅播放在脑海，反反复复提醒他是多么的对不起她。
苏璟被脑中的画面折磨得脸色苍白，看着张嫣然竟然生出一股无地自容的感觉来。
张嫣然繁衍地点头，见他面白如纸，暗自猜测该不会真要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