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一时无人言语。
“受益人”的这种反应,是费正完全没想到的。
在他看来,原遗山的小女友得了这样大的便宜,感恩戴德才在情理之中。
费正坐在月光同一侧,隔了一臂的距离,在她开口后,下意识看向对面的原遗山。
接着他从对方的平静中读懂了一件事——原遗山早就料到了如今这个场面。
既然如此,还非得强求人家要你的钱干什么?
钱多了烧得慌?
因为原遗山始终没开口,费正不明所以地清了清嗓子,问月光:“是有什么顾虑吗?”
月光低下头,裸露的后颈弯出一道清丽的弧度,她有一张素面朝天也仍能惊艳的脸,如今不带表情,更显出类似于不谙世事的懵懂。
费正的视线在她脸上停得久了些,就察觉到对面一道乌沉沉的眼刀飞过来,费正一下子回过神,欲盖弥彰地哗啦啦翻着手里的合同。
“这个……还有什么条款不清楚我可以……”
月光道:“我可以和原先生单独聊聊吗?”
费正哽了一下,原遗山朝他微微颔首,他便耸耸肩,起身随周凯文一同出去了。
脚步声远去,门又被关上。
月光仍是低着头,手指摩挲着带着油墨气味的纸页,很迷惘似的嘟囔道:“你不用这样。”
原遗山起身,绕过矮几直接坐到了身侧,把她的手从纸页上拿开,攥在手里一下下地捏着指节,好似摆弄崭新的玩具。
静默几秒,他才像听不懂一样反问:“哪样?”
月光说:“刚刚那位先生……”
原遗山提醒道:“费正。”
月光顿了顿,纠正道:“费正解释条款时说的东西,我都听懂了。我不想签这个。”
原遗山将掌心的手包住,有点漫不经心似的:“为什么?”
“世上没有平白无故得来的东西。更何况是两个亿。”月光微微偏头,盯着他没有表情的侧脸,“我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钱,也没机会用到。”
原遗山抬眸看着她的眼睛,耐心地解释:“不是一下子给你,钱放在信托里,你有需要的时候可以支配而已。”
“我没有这么大的需要。”
“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他放轻了声音说着,掐着她的腰把人弄到腿上面对面坐着,她有点抗拒地伸手推在他肩膀,因为力量实在悬殊,月光只得瞪了他两秒,妥协地抿了抿嘴,身体前倾,将脸埋在他颈边。
“总之我不签。”她闷闷地说着,手还揪着他毛衫的前襟。
这样依恋的姿态,起初罕有,是最近放下心防,才渐渐显露。
原遗山心头熨帖,抬手按在她脊背,隔着卫衣仍能触到骨节,沿着嶙峋一节节地往下摩挲。
力道不轻不重,很舒服,却让她脸红。
“不是只给你一个。”原遗山温声道,“几年前创立宜山时才设置了这个信托,一方面怕宜山初创期,资金链或有闪失,留一条后路,另一方面,是为了外公。”
月光怔了怔,半晌才抬头看着男人的眼睛。
“只有我和你外公?”
“嗯。”他低笑一声,“还想有谁?”
抬手捏了下她的脸,原遗山道:“原家的家族信托自我祖父起设立,后面的原家人自有庇佑,看不上我这几文铜板。”
月光不说话,打了个哈欠,他就又把她抱下来,让她坐回沙发上,把钢笔塞到她手里。
“签了就让你进去休息。”他说,“不困吗。”
她攥着冰凉的钢笔,很无措的样子,看了一眼原遗山,把笔放到合同书上,工工整整地贴着装订线的位置。
“不想签。”她没有解释更多,自觉该说的都已经说过了。
原遗山看了她一会儿,比想象中好说话地点了点头。
“那先不说这个。”
他没理案几上的合同书,站起身回到办公桌后。
“我要忙,这边推门进去有卧室,困就进去睡一下。”
月光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这件事被轻易揭过,但还是松了口气,依言推门进休息室,脱了鞋,扑到原遗山的床上。
被子里有他身上的香水味,掺杂着烟草的气息。
她把自己裹在被子里,扬起下巴,看到床头的水晶烟灰缸,已经是被收拾之后晶莹剔透的样子。
犹豫两秒,还是伸手拉开床头柜的抽屉:烟盒和他身上带着的图案一样,盒子里只剩下三支烟,打火机是其它的款式,应该是备在这里的,里头还有几板药,胶囊是红白相间的颜色,其它都是白色的药片,药名全是拉丁文。
她合上抽屉,忽然睡意全无。
他还在吃药?
因为他一直没有提起,所以她的记忆就停留在“他已经好了”的印象里。
可是……
她恍然想起除夕那天早上,他醒来时眼中露出的防备,以及为此给出的解释——“刚刚有点睡蒙了”。
……确实如此吗?
倦意笼罩的思绪昏沉起来,冬日午后的日光被厚重的窗帘隔绝在外,她因而只能看到透过缝隙打落在被子上的一线醺黄。
月光不记得什么时候睡着,只是迷迷糊糊突然感觉到床侧一沉,接着腰间有手臂将她捞向一个怀抱。
身体还酸痛着,她被身后灼热的体温吓到,想扯开腰间的手。
“困。”
只嘟囔了一个字,原遗山就没办法地笑了一声,撑起上半身,凝视她半梦半醒的脸,白净的皮肤上睡出了红晕,他忍不住用手指在她颊上刮了刮,低声问:“真舍得走?小没良心。”
无人回答。
她只是安静地闭着眼,陷在梦里。
春节假期很快就结束了。
月光恢复了山光道的通勤,为下个赛季作准备,只是每天查oA,都不见连峰回复自己的辞职申请。
去办公室找人,又总是扑空,甚至连电话也打不通。
月光没办法,干脆趁和周济去食堂吃午饭的功夫,提了要辞职的事情。
周济没反应过来:“啥?”
月光捏着筷子,低垂眉眼夹一根菠菜,没吭声,懒得再重复一次。
她的心情实在称不上好,总觉得连峰的消失,可能是刻意为之。
怎么那么巧?
她提了辞职之后,这个人就找不到了?
周济拧着眉:“不是……你先跟我说说,怎么突然要走?下个赛季你不跟了?”
月光说话不带语气:“杀神脾气比较敏感,可以现在就找驯马师接手,我从旁辅助,这样过渡期也会平稳一些,如果杀神状况好,就用不着我跟着,要是状况不好,我就陪到赛季结束再走。”
周济还是一脸不解,似乎没从冲击中缓过来,又问:“原先生知道?”
筷子在几根菠菜上戳来戳去,她摇了摇头,赶在周济开口前补充道:“我今天……可能明天……反正这两天吧,就和他说。”
周济一脸不忍地看着她,以为是她和大老板吵架,情伤难愈,才想一走了之,也就叹了口气,心说,感情这回事,哪有一帆风顺,还不是翻山越岭跌跌撞撞。
更何况小丫头和原先生身份云泥,能走到现在,已经难得了。
周济越想越唏嘘,抬筷子把自己餐盘里的四喜丸子给她夹了两个。
月光懵然抬眸,周济道:“没事,让你多吃点,都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