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辞了职,节目录制也结束,回到海市后,忽然变得无所事事起来。
程子珊和杀神磨合得很好,已经在准备新的赛季,不再需要她帮手。
她找不到理由再去山光道,只得留在淀川名府。
无所事事的头一天,她起了个早出去跑步,回来时原遗山已经在楼下吃早餐,状似无意地问她,今天打算做什么。
她正在冰箱前拿出一瓶鲜奶,打算煮奶茶,闻言,关上冰箱门,转过身,倚在中岛台边沉默。
原遗山同样以沉默回应。
她收拾行李的动作并不很明显。
回海市当夜,他只是撞见她在临睡前,将证件与一些赛马的资料一一整理到文件袋中,再放进床头的抽屉,与奥敦图娅的骨灰盒一起。
可足够令他觉得刺眼。
她回过头来的时候,他佯作什么都没看见,躺到床上,却没再将她捞进怀里。
那一夜他们背对背而眠。
他不知道她会不会郑重其事地提出分手,甚至会不会提分手,因为不告而别也是可能发生的。他做好了心理准备。
因此,清晨发现她不在身侧,他第一反应是拉开她那头床头柜的抽屉。
文件袋与骨灰都在。
他缓慢地把抽屉推合,坐在床边,良久都没有动。
他如此憎恶头上悬刀,等待在未知时刻被处死的感觉。
刻下,他问她打算做什么的潜台词,未尝不是带了自暴自弃的逼问:你准备好要走了,是么?
她没有给他答案,只是带着点困惑地问:“你需要我……”
“不。”他打断她,起身,径自走到了玄关,却又站住脚,回头。
她追出来几步,是他的公文包忘记拿。
“月光。”他道,“走的时候要提前告诉我。”
月光愣了一下:“当然。”顿了顿,又补充:“我不会不告而别。”
原遗山深深看她:“定好时间了?”
月光又是怔住,片刻后才说:“23号的机票。”
四天后。
原遗山蓦地垂下头,她听到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低笑,猫科动物一般带着气泡音。
莫名地,心底生惧,她往后退了一步,不妨他伸手拽住她拎着的那只黑色荔枝皮的公文包。
他的手先是握住手提的部分,接着一拉,她因惯性往前蹭了半步,他的掌心已经覆在她手背。
她想要松开拎着包的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原遗山笑过一声,重新抬眸望她,神色如常:“那边市里的机场离你家还有一段距离里,有人去接吗?”
月光点头:“阿爸说会来接我。”
“从牧区到市里可不是一小段距离,他还要看着马场,忙不过来。”他有理有据给出另一个方案,“那天我送你回去。”
月光没有作声。她不觉得这个提议哪里不好,但也没法应承。
但像利少荣说的那样,她怕他伤心所以迟迟没走,不是一个该走的人的心态,同样的,他执意要千里迢迢把她送回家去,也不是正常的分道扬镳的样子。
长久的沉默里,原遗山的电话响了两次,是等在门外的周凯文打来的。
他拿出手机又按掉,仍是握着她的手,等候一个回答。
月光没办法看他的眼睛,低下头。
“你需要我先说分手吗?”
手背上的温热终于慢慢撤开。她看到他缓慢将手移动到提带的另一侧,拎起,她手上的重量骤然一轻,便放开了。
他没再说话,开门走了。
她从玄关回过身,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清楚地看到熟悉的宾利驶出院落。
四月,白玉兰和紫玉兰正在花期,冬日干枯的枝桠终于重又焕发生机,雪白的、粉紫色的花骨朵错落生长。
又是一年的春天了。
-
车上,周凯文时不时抬眼从后视镜里偷觑老板的脸色。
周凯文不知一大早老板究竟被什么绊住了脚,连打两个电话催促已经是踩在雷池边缘试探,他也不想,但今日的会议的确推迟不得。
因为车内气氛紧张,周凯文清了清嗓子,佯作若无其事地报告今天的行程。
原遗山一贯沉默冷静地听着,看起来并无异样。
周凯文隐隐松了口气。
宜山马业在港登陆的重启早就提上日程,由安天航的投行部牵头,费正从旁协助。
这段时间所有相关负责人都忙得脚不沾地,原遗山却还在这个关口亲自飞到港城浪费时间,引起了许多人的猜疑。
虽则明面上说的是,原先生亲自出面和世明投资的人协商,但这事儿一早就已经谈拢了,来来回回还要协商什么呢?
后来又听说原遗山的小女友在香港录节目,于是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对此,安天航曾当着费正和周凯文的面说过:“老房子着火,烧得连正事都不顾了。”
若搁在往常,费正和周凯文尚且能为原遗山辩驳一二,但在这件事上,却偏说不出什么来。
安天航对于原遗山此举本就颇为不满,这日的晨会,原遗山又迟了整整二十分钟。
会议结束,安天航在门口等原遗山出来,一扬下巴:“出去抽根烟?”
顶楼天台设置了露天吸烟处,站在三十几层将整个北江滨一览无余,使人隐隐生出一种身居高处睥昵人世之感。
原遗山沉默地吸完一支烟,听到安天航问他:“你最近怎么了?”
安天航是原晋中在时就坐镇投行部的老人,原遗山初上位时,他亦在旁辅佐,说是两朝元老亦不为过。因此对着原遗山,他倒不似旁人那样如履薄冰,视线里多了几分看待后辈的意味。
安天航会问这话,原遗山也不意外。
“一点私事。”
安天航定定瞧他几秒,没从他脸上看出失恋的蛛丝马迹来,奇道:“怪事,以前没见你不顾正事,为哪个姑娘追到香港去,还陪着人家工作。”
都是别人迁就他。
况且,他也没有哪任女友或订婚对象,闹得这样人尽皆知过。
“就为上回你带来公司年会那个小姑娘?”
原遗山没出声,却也没否认。
安天航点上第二支烟,眯着眼感受顶楼的春风:“上回你叫停Ipo的事情,就很莫名其妙,后来我才听人说,你是用这个和原老先生表态,不愿在婚事上受他掣肘。这不是胡闹么?三十几岁的人了,耽溺儿女情长,拱手让城池,真不像你做出来的事情。”
原遗山拿出第二支烟,咬在嘴边,不知想起什么,没点,静默地望着远处。
“说吧。”安天航被他这招“无声胜有声”打得毫无办法,烦躁地皱起眉头,“这回又因为什么?和我说开了,保不准能迎刃而解。”
原遗山终于偏头,给了他一个眼神。
安天航挑眉,静待下文。
原遗山终于开了尊口:“你说……”
“啊,怎么?”
“求婚怎么求比较好?”
安天航:“……”
安天航把烟一扔,用鞋底碾灭了,气得笑了一声。
“这好说啊。瞧见你视野所及的大楼没有?你把北江滨所有大楼的LEd屏都承包了,让全海市都知道你原遗山爱一个姑娘爱得要死要活,到时候准能水到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