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上，卓晴将新的镇定药物注射入吊瓶。她身边的另一个医生在记录杨朔身体的最新数据，浓眉紧锁。
军医在救人的关键时候总是比普通医生干脆利落，即使为了命要暂时冒险。
这名负责记录的军医也一样，“我还是认为让首长注射那种药物比较好，刑博士已经将刘代首长几次的实验进行改进，有百分之六十的几率可以让首长恢复正常。”
话是说给机舱中另一位大首长听的，齐正旬面色坚毅，目光没有丝毫动摇，即便杨朔那张国字脸已经白得没有丝毫血色，并隐隐有转青紫的迹象。
见齐正旬还是不同意，卓晴回收了针头，对沈万微微摇头，“杨首长无法承担变异失败的风险，一旦失败……沈医生，你知道的。”
一旦失败，整个东南三省都要乱。而东南三省距离总指不过三天的行军路程，到时候怕是无人能收拾这个烂摊子。
“可是，”沈万面色同样凝重，语气中带上几分怨气，“我不得不再次提醒你们，以他现在的状况，随时都有可能……作为首长的主治医生，我依然建议使用几率更大的治疗办法。”
“变异不算治疗，”一身岩灰立领正装的齐正旬也再次一票否决，“即便变异成功，你们又怎么保证他还是原本的杨朔。最近你们见过的例子不少吧，他们变异前后的变化已经是最好的证明。”
卓晴将回收废弃注射器的金属盒子盖上，朝着急的沈万微微摇头。
变异者在性格和思维上都会有巨大变化，虽然暂时没有足够的样本做研究，但现有例子确实已经说明这点。
而齐正旬更深层次的顾虑卓晴也知道，总指内部应该是默认排斥变异者，杨朔一旦接受变异，即便成功恐怕进入权力中心的路也断了。
封疆大吏，要进入中央内阁，这一步看似容易，其实不然，历史上有多少权力人物在这一步被打压下去，甚至牵连全族覆灭的……不在少数。
杨朔这次重伤的时机很不对劲，卓晴口罩遮去大半的脸上闪过一丝怀疑。
离开之前齐正旬跟刘暮单独见了面，他们聊了什么，或是密谋什么，会不会对杨朔不利？
卓晴虽然相信刘暮的人品，可一个人的人品在巨大的权力与利益面前，又能剩下多少？
何况刘暮之前那么排斥进入壁垒体制，前后不过两天，突然就改变了主意，愿意代理海城乃至东南三省的部分职位……
回到自己的座位，系好安全带，卓晴眼神更加坚定几分，她要救活杨朔。丈夫谭子砚曾经说过，各大军区，如今像杨朔这种真心为国为民的大官没几个，能保住一个就是造福一方了。
“半个小时后，我们将在南省3号飞行基地补充能源，停靠时间为二十分钟，请各位乘客尽量不要离飞机太远。”
耳麦里响起飞行员的提示，说了三遍，卓晴突然抬头。
“齐老……？”
齐正旬点头，阻止了她继续说下去，“做好自己的事情。”
卓晴一只手缓缓放到后腰，那里有一支模样古老的手枪以及三发子弹……只求齐正旬已经做好了安排，用不上刘暮给的这份保险才好。
半个小时后，跟地面联系和降落都十分顺利。
再次跟飞机上的人员确认了停留时间之后，机组工作人员下去补充物资和燃油。
一路都被安全带绑在椅子上，卓晴本来也想出去活动活动，可临起身时看到闭目养神的齐正旬，便将动作换成检查杨朔的监护仪数据。
对于她的举动，没有其他人觉得不对，毕竟这一路每隔二十分钟她就要看一次。
齐正旬不动，他的警卫队也没动。
‘幸存’的三个审查员和保护他们的警卫倒是都下去了。
而医务组包括八个医生和四名护士，除了卓晴、沈万和一个男护士，其余人也都下了飞机。
一路下雨，到了这里居然停了，被噪音和紧迫压抑了一路，想要出去喘口气倒是情理之中。
随着运输机的机械声完全停止，机舱内仅剩仪器发出的轻微嗡鸣，一时间静得让人不适。
明明被这么多警卫保护着，可卓晴还是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停留时间越长，这种感觉就越是让她不舒服。
直到她无意中跟同样记录数据的沈万对上眼神，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念头在她脑中凭空炸响。
“你做了什么？”
卓晴下意识要去拔了输液管，但她的手被另一只更大的手按住。
“马上进入关键期，你现在做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刑天阳？！”
随着卓晴叫出这个名字，闭目养神的齐正旬动了，他的警卫也动了。
固定病床前，警卫的枪口指向那个按着卓晴手的男护士，后者并没有丝毫慌乱，只是缓缓拉下防护的口罩和帽子。
“你给他……用了变异药剂？”卓晴有些艰难地说出这句话，除了不满和排斥之外，居然生出一种尘埃落定的绝望。
变异一旦开始，就不可能停下，除非死亡！
“我的建议是，”刑天阳微微偏头，本想躲开的枪口跟着移动，“病人交给我们，你们出去守着不让人闯上来更有价值。”
“你什么意思？”卓晴想要去窗口看看，手却被刑天阳大力压住，“放开我！”
“你听命于谁？”齐正旬倒是没有丝毫惊慌，只让警卫守好飞机舱门，“有几成把握能保住他的命？”
“我不听命于谁，齐老，你知道的，我只做我认为正确的事情。现在我要做的就是保证杨朔活下去，他总是阻碍我的研究让人很烦，但，谁让东南三省现在需要他呢？”
“药剂呢？”卓晴急切道，“你怎么能保证他能变异成功，万一失败，就是你亲手杀了首长！”
“不可能失败！”刑天阳眼中炙热，仿佛在宣布一项十拿九稳的实验成果，“现在的剂量引起的变异程度能保住他的命，你们心知肚明，他不可能撑到总指医院。如果不是及时使用药剂，恐怕在半个小时前就已经没命了。”
“即便你这么说，也不能保证首长绝对安全！”卓晴厉声呵斥，对刑天阳这个人她比丈夫谭子砚更讨厌。
究其原因在于两人曾经合作过，而那个研究中，为了不让实验样品泄漏，刑天阳直接下令烧死了十只活生生的猴子。
没有人性！
或者说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你怎么说？”刑天阳根本不理卓晴，转头问齐正旬。
地面，从飞机上下去的人被赶到一处围住，包括本来是要协助加油和检查故障的飞行员。
齐正旬朝身边警卫低语了两句，后者立刻带人离开了舱室。
“不管小杨能不能活，刑天阳，你的前途已经毁了。”
一句话，几乎断定了刑天阳研究事业的生死，但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你们还是不懂。”刑天阳说，“不过也没关系，总有一天你们会看到这个世界的真实面目。我们早晚要跨出那新的一步。”
卓晴还想说什么，旁边的沈万突然开口，“进行下一步吧，首长现在的身体扛不住变异的消耗。”
“你也知道……？”
但这个问题已经没有意义，被固定在床上的杨朔身体开始痉挛，本来深度昏迷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刑天阳和沈万合作，相继在杨朔的注射液中加入不同的药剂和高浓度营养成分。
卓晴趁机向齐正旬提出异议，后者眼神晦暗，不知作了什么新的打算。
“卓医生，你觉得变异者会跟人类站在一方吗？”
正在阐述变异凶险与坏处的卓晴被齐正旬突然打断，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有些人可以，比如刘暮和她手下的几个变异者，您也看见了她不会伤害无辜的人，也没有出现任何不可控的情况。但这并不代表变异是容易的事情，海城变异实验室中也抓到过几乎完全变异成了动物的人……”
“我知道，”齐正旬突然起身，“当下我们要做的是为杨朔的变异提供安全环境，卓小姐，你可以作为最后一道防线留在机舱中。”
“怎么了？”卓晴急忙看向窗外，才发现飞机已经被一群没穿军装、不明身份的武装人员包围。
“两位医生，我们会找机会起飞，你们做好准备，”齐正旬拔出了配枪，留下的警卫立刻按照排练过无数次的危机应对方案离开机舱。
齐正旬也离开了，不到一分钟，外面就响起了枪声。
“不是说路线绝对安全吗？现在是搞什么？”刑天阳心中微恼，他虽然嘴上说万无一失，可心里却清楚这次的药剂根本不够完。
如果不是刘暮让人把他找来混进医疗组，又给出许多保证，他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将药剂用在人身上。
“不知道，专注你们的事情！”
卓晴不耐烦地凶回去，举着配备手枪，来到机舱门后。
“不一定是为了杨首长吧，”沈万额头冒出了一层汗，不明白刑天阳怎么就看上他来做这件事，明明他自己也可以完美替换药物。
“这重要吗？”卓晴咔嚓一声打开保险，“不管目标是谁，我们都不可能独善其身。”
沈万露出一脸悲哀，“你说得对，但我真的不想死，早知道就不来这一趟了。”
幸好他的抱怨就这么一句，不然旁边的刑天阳会直接给他来一针。
杨朔身上的监护仪器已经全部拔出，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刘暮强调过这次变异不能留下任何资料。
随着身体的抖动，他睁开的双眼渐渐蒙上一层淡淡的血色，仿佛眼睛内部的细微血管被破坏。即便这样，他的意识还是越来越清楚，张了几次口想说什么，却只随着动作吐出一口鲜血。
让他们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杨朔吐出的并不是单纯的血，还夹杂了些碎肉。
“不用急，她都预料到了，”刑天阳手心也冒出了汗，但他还是三人中最镇定的，“我现在注射稳定剂，你按住他。”
注射器中的液体有细碎的反光物质，沈万想问具体是什么，但明显刑天阳不可能告诉他。
他还是忍不住提醒，“刑博士，如果首长出事，我们都会有大麻烦！”
卓晴没好气地说，“不用等到他出事，已经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