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入秋的天,总是那么善变。前几日还是艳阳高照,这几日却淅淅沥沥下着小雨,空气中带着冷嗖嗖的雨气。她艰难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却是陌生的荒山野岭,四周一片泥泞。剧烈的头痛如潮水般涌来,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在她脑海中炸裂开来。
“晴儿,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一位衣衫褴褛,却难掩其高贵气质的妇人焦急地问道。
叶晚晴看着眼前这位妇人,记忆碎片逐渐拼凑完整。她,或者说现在的她,是永安侯府嫡二姑娘叶晚晴,叶父在家中排行第二,上有哥哥,下有弟弟妹妹,每月拿着微薄的俸禄,而祖父祖母对待二房,说不上好与不好。而眼前这位妇人,是她的婆母,武安王妃顾郑氏。因四皇子在争夺皇位中失败,被安上谋害皇帝篡位的罪名被当场杀害,而那些追随四皇子的人大多都被诛了九族,武安王怕牵连妻儿,以死谢罪,皇帝念在武安王曾经多次出征屡获战功,判其九族流放最北处,此后三代皆不可回京。本来与武安王府定亲的是嫡三姑娘叶晚珍,不知三房背后耍了什么手段,竟让祖父改变主意换了定亲之人,在流放的前两天晚上,被一顶小轿送到了王府中。
想她堂堂二十一世纪五星级大厨,在领到奖金后准备约上三五好友去庆祝一番,谁知前往目的地时途中发生了车祸晕死过去,一觉醒来竟穿越到一个被流放的侯府嫡女身上,此刻的她还是有些懵懵的。
“娘,我没事,只是有些头晕。”叶晚晴压下心中的茫然和恐惧,对着顾郑氏虚弱地笑了笑。
顾郑氏心疼地摸了摸叶晚晴的脸颊,眼中满是慈爱。“傻孩子,都是王府连累了你。若不是王府受牵连,你也不会……”“唉,不说了,晴儿,来,喝点粥吧。”顾氏拿起一个破旧的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粗瓷碗里面盛着几口几乎清可见底的米粥,散发着淡淡的米香。
这碗粥,是顾郑氏用自己仅剩的一点首饰,从押送的官差手里换来的。在他们眼中,这些被流放的罪人,就如同蝼蚁一般,生死早已无关紧要。
“娘,您吃吧,我不饿。”叶晚晴推辞着,这区区几口稀粥,如何能填饱那早已饥肠辘辘的肚子。
“傻孩子,娘已经喝过了,这是特意为你留的。”顾郑氏慈爱地笑着,将粥碗递到叶晚晴嘴边,“快喝吧,喝完才有力气赶路。”说完便走到旁边照顾起了那一双小儿女。
叶晚晴知道自己再拒绝,只会让顾氏更加担心,于是便接过粥碗,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温热的米粥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丝暖意,不过喝了两三口也就停了下来,看向身旁倚靠在松树旁脸色苍白正闭目小憩的俊秀男子。
他容貌生的极好看,可惜脸色唇色都是苍白,羸弱极了,一双丹凤眼,里面看不出什么情绪,被雨水打湿的头发胡乱的拍在苍白的脸颊上,这便是叶晚晴的便宜夫君顾云霆。这段山路并不好走,有几次叶晚晴都崴了脚,是她的便宜夫君不顾自已生病的身子,背着她才跟上队伍脚程的。想到这里,叶晚晴把粥碗递到了顾云霆手边:“喝点吧,虽说还有几日脚程了,我也不希望你倒下去”。看着他把碗里仅剩的一点米粥喝下去,把瓷碗放在脚边,又靠着松树闭上双眸。
叶晚晴抬头看着远处阴暗天空下连绵起伏的大山,雨势渐渐大了起来,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周围是流放家眷们的愁容苦面跟官兵们的咒骂声。
不等叶晚晴多想,身后的山上忽然滚落下来几块夹杂着泥巴块的小石头,在这恐怖的暴雨中,这点小小的动静并没有惊扰到大家。
叶晚晴却注意到这种异常,她看了看周围的山形和地形,脸色凝重起来。
他们歇脚的这座山峰上虽然也有些松树,但相比其他山峰上的松树显得寥寥无几,稀稀疏疏的,山坡上裸露出来的也多是石块跟沙土,加上这般大雨,这种山峰很容易形成泥石流。
叶晚晴不能肯定会不会发生泥石流,但不怕一万就是万一,没人愿意赌命。
豆大的雨点无情地砸在叶晚晴身上,她却顾不得擦拭,焦虑地来回踱步。
这支队伍浩浩荡荡,少说也有百十号人,若是泥石流爆发,后果不堪设想。叶晚晴虽然是被流放的世子之妻,但自幼熟读诗书,深知“人命关天”的道理,绝不能坐视不理!
她深吸一口气,扯下裙摆撕成布条,将被雨水打湿的头发牢牢绑住,冒着风雨朝队伍前方跑去。
“这位军爷,请通报一声,我有要事求见刘副尉!”叶晚晴拦住一位正在避雨的官兵,语气急切。
那官兵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浑身湿透,狼狈不堪,语气中带着几分轻蔑:“走开走开!哪来的疯婆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刘副尉是你随便能见的?”
“军爷,我真的有十万火急的事要禀报!事关所有人的安危,耽误不得啊!”叶晚晴心急如焚,语气近乎哀求。
“去去去,少在这里胡言乱语!再敢纠缠,小心我……”那官兵不耐烦地挥舞着手中的刀鞘,想吓退叶晚晴。
叶晚晴被他的话噎住,心中怒火翻腾,却又无可奈何。她深知此刻与这群粗鄙的官兵争执无益,必须尽快见到刘副尉才行!
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叶晚晴心中焦急万分。她紧紧盯着不远处那顶象征着刘副尉身份的帐篷,心中祈祷着奇迹出现……
就在叶晚晴心急如焚之际,帐篷的帘子忽然被掀开,一位身姿挺拔的年轻男子走了出来。他身穿黑色劲装,腰间佩剑,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正是这支队伍的副统领——刘副尉。
“发生什么事了?”刘副尉的声音低沉而威严,带着久经沙场的冷冽。
叶晚晴眼睛一亮,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也顾不得行礼,跌跌撞撞地跑到他面前,语速飞快地说道:“刘副尉,这座山坡土质松软,近日雨水又多,极易发生泥石流!还请您下令队伍立即改道,以免发生意外!”
刘副尉闻言,剑眉微蹙,目光落在叶晚晴那张被雨水冲刷得苍白却异常坚定的脸上,心中不由一动。他转头看向那名官兵,语气严厉:“怎么回事?”
那官兵被刘副尉的气势震慑住,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回禀大人,小的……小的只是觉得她说的话太过荒谬,所以……”
“荒谬?”刘副尉冷哼一声,“人命关天,岂容你在此胡言乱语!还不速速带路,去那山坡查看!”
那官兵吓得面如土色,不敢再耽搁,连忙领着刘副尉和叶晚晴朝山坡走去。
叶晚晴指着那片山坡,指着被雨水冲刷出的细沟,语气焦急:“大人您看,这里的土质本来就松软,如今被雨水浸泡,更加危险!若是泥石流爆发,后果不堪设想!”
刘副尉蹲下身,用手抓起一把泥土,仔细观察着。他的脸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叶晚晴所说句句属实,这山坡确实暗藏危机。
“传令下去,队伍立即转向,绕道而行!”刘副尉当机立断,果断下令。
叶晚晴闻言,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感激地朝刘副尉福了福身。
队伍被迫改变路线,冒雨继续前行。众人一路颠簸,早已疲惫不堪,怨声载道。
“这该死的雨,什么时候才能停啊!”
“就是,还要走到什么时候?我的腿都要断了!”
……
叶晚晴听着周围的抱怨声,心中五味杂陈。她虽然也疲惫不堪,但想到自己方才的举动避免了一场灾难,心中便充满了力量。
队伍继续在泥泞的道路上艰难前行,天色渐暗,雨势却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就在众人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欢呼声。
“快看,前面好像有块空地!”
“太好了,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
所有人精神一振,加快了脚步,朝着那片空地走去。只见那是一处山壁凹陷形成的天然避雨处,一块巨大的岩石从山壁上探出,如同一个巨大的伞盖,遮挡住了大部分的雨水。
叶晚晴心中一喜,抬脚朝着那块巨石走去,还不等她招手让顾郑氏等人过去,就感觉被人猛地推了一把,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在地。
“你干什么?!”叶晚晴稳住身形,怒气冲冲地回头,却看到郑嘉怡一脸挑衅地站在她身后。
这位姑娘是长兴伯的孙女,也是顾郑氏的侄女。
郑家只是小小的长兴伯,家世一般,并无实权,说是落魄伯府都不为过,顾郑氏也不是长兴伯的嫡出女,她是庶出,她的姨娘是长兴伯夫人身边的婢女,因为长兴伯那时迷恋那位美艳姨娘,长兴伯夫人为巩固地位,就把身边的丫鬟抬做了姨娘。
等到顾郑氏出生,她被嫡母教导的唯唯诺诺,性格软弱。
后来武安王要续弦,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世家大族都想要通过联姻来提高家族地位,长兴伯府也不例外。长兴伯夫人的亲生女儿早在两年前就嫁到了西南,家里未出嫁的只有顾郑氏,通过上下打点,成功把顾郑氏嫁了过去。
顾郑氏容貌说不上多么美艳,但也小家碧玉,温温柔柔的,嫁过去没多久得武安王宠幸怀了身孕,第一胎就生下长子顾云霆。之后的几年里又诞下小儿子顾云辉,大女儿顾晓晨和小女儿顾晓萍。
顾郑氏当王妃时,郑家人喜笑颜开借她的势,被世家大族奉承着。
等到顾郑氏被流放时,郑家人也跟着流放,郑家人简直恨死了顾郑氏,从流放一开始,郑家人就没给过顾郑氏好脸色。
同样,作为小辈的郑嘉怡,也不会把顾家放在眼里。
郑嘉怡轻蔑地瞥了叶晚晴一眼,阴阳怪气地说道:“哟,这不是顾家新娶的小娘子吗?怎么,摔疼了?这雨天路滑的,谁让你走那么快呢?”
叶晚晴自然不会相信她是无意的,但也不想与她多做纠缠,只冷冷地回了一句:“与你无关。”便绕过她,朝着那块巨石走去。
巨石下方的空间有限,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其中就有郑家一行。郑嘉怡见叶晚晴径直朝巨石走去,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连忙高声喊道:“娘,快,咱们到那边去!”
郑氏不明所以,但还是顺从地跟着女儿挤进了人群,抢占了一块相对干燥的地方。等叶晚晴走到巨石下方,却发现已经没有多少空地了。
“这位夫人,麻烦您让一下。”叶晚晴对着一旁的妇人说道。
那妇人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衣衫褴褛,便有些不情愿地往旁边挪了挪,给叶晚晴腾出出了一小块地方。叶晚晴道了声谢,便靠着石壁坐了下来,对着顾郑氏的方向招了招手。
郑嘉怡见状,心中更加不忿,指着叶晚晴大声说道:“凭什么你能坐那里?这里是我们先占的!”
叶晚晴眉头微蹙,淡淡地说道:“这块空地是你家的吗?怎么,难不成这荒郊野岭的,还有人能私自圈地不成?”
郑嘉怡被她怼得哑口无言,气急败坏地指着她,却半天说不出话来。
“够了!”一直冷眼旁观的刘副尉终于开口了,他走到两人中间,厉声喝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郑嘉怡见刘副尉发怒,顿时不敢再说什么,只是狠狠地瞪了叶晚晴一眼,便扭过头去不再理会她。
刘副尉见众人安静下来,便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继续休息。人群渐渐恢复了平静,只有雨水敲打着岩石的声音,和着远处传来的阵阵雷鸣,显得格外清晰。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轰隆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坍塌了一般。众人心中一惊,纷纷抬头望去,却什么也看不到。
“怎么回事?”有人低声问道。
“不知道啊,该不会是……”
“别胡说!”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都升起了一丝不安的预感。只有叶晚晴,在听到那声巨响的瞬间,脸色骤然一变,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那声音……
像是山体滑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