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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上午九点,市建设局701办公室外间的小会议室内,新班子的第一次局党委会在这里召开。这间局长办公室的小会议室历来是召开局长办公会议和党委会的“传统阵地”,全系统的大事、要事、难事基本在这里完成决策。

李国梁是建设系统的一员“新兵”,他的职业生涯履历从未涉足过建设行业。在城区任区委书记的时候,重要市级部门的一把手自己哪个不熟悉?表面上都是客客气气的,但从内心来讲,他还真没把他们放在眼里。自己是区委书记,真正举足轻重的封疆大吏!不管多重要的市级部门一把手,也和自己的权力地位没法比!他刘积仁算什么?小字辈么!自己当正处的时候,他还是个正科级干部呢。没想到现在他刘积仁居然排在自己前面!自己倒成了市建设局的二把手!他心里一直不爽,也没多少心思打算在建设局做出点什么成绩来。局党委会么,是他的本职工作,但也是刘积仁跟他提议召开的。既然他觉得要开那就开吧,刘积仁在这里是主场作战,根基比自己深太多,自己是半路出家,在这里也没有一个亲信,哎!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李国梁灰心丧气,心情黯然。

八点五十五,局党委班子成员陆续走进701的小会议室,张如生是局政治处主任,列席党委会。李国梁一走进会议室,瞥一眼桌牌的摆放就怒气冲冲。会议室摆放着一张长条形的会议桌,按照原先召开党委会和局长办公会议的习惯,刘积仁的名字摆放在会议桌的桌头,其他领导按名单顺序分列两侧。这种座次安排,在原来一把手党政一肩挑的情况下,显然没有任何人有想法。自己在城区当区委书记时,召开区委常委会也是按照这种座次顺序安排的。区长么,在开区政府常务会议的时候是一把手,也坐在桌头的位置上,但是开常委会只能列在两侧,没啥说的。但现在是局党委会,李国梁是党委书记,也是正县处级,你刘积仁仅仅是个党委副书记,凭什么突出你个人的位置?简直是欺人太甚!

李国梁心中盘算着该作何应对。为这个事情先发一通火?传出去似乎有失风度,第一次党委会就搞得像自己是来踢馆一样。忍气吞声就这么坐下去?那以后就这么约定俗成,既成事实,自己成什么了?在他们眼里,变成跟其他副局长一个级别待遇了。不行!

李国梁面无表情把笔记本丢到自己桌牌位置上,发出“啪”地一声响,张如生有点紧张地望着他,其他几位副局长也朝他看看。李国梁不轻不重地问道:“如生,这个座位是局办安排的,还是你们政治处安排的?”

上午的党委会桌牌,是张如生叫陆自明摆放的。自己并未看出来如此摆放有何不妥,但既然李国梁这样发问,肯定是不满意这种摆法。怎么着?合着总不能让你坐在上首,让刘局长坐在两侧吧?来不及反应,张如生只得连忙答道:“是我们政治处小陆摆的!”

“哦,小陆......”他略一思索,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看来以后你还要多教教年轻人啊!

张如生正要说点什么,此时刘积仁从里间办公室推门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坐在自己的桌牌前。掏出中华烟,轮番打了一圈香烟,自己也点燃一支。

刘积仁轻声道:“如生,人齐了,开会吧!”

李国梁不好再揪住刚才的话题不放,按照张如生报给他的会议议题逐项讨论研究。

会议室内八支烟枪一齐冒烟,整个房间烟雾缭绕,宛若仙境。十一点半,会议进入最后一项议程,研究干部工作。张如生给李国梁的议程上没有写明研究哪几个具体的干部人事问题,只笼统写了干部工作。具体由张如生汇报,前面两个是副科级干部到龄退居二线,免去领导职务。最后一个是陆自明的调任局机关公务员职务的议题。

这个事刘积仁亲自交代张如生上会,而且专门说了不用请示其他领导特别是李国梁的意见。张如生不敢擅作主张,给李国梁汇报党委会议程的时候,专门说明了此次干部议题不牵涉提拔使用,都是一些免职和平调的事项。李国梁会前哪里有心思过问那么细,反正现在建设系统的干部自己基本全不认识,管他谁是谁呢,又不存在提拔,也就点头同意了。听到最后一个议题是陆自明调任局政治处副主任的事宜,不禁皱起了眉头,心头怒火又起:好你个张如生,跟我说都是平调的,原来在这里夹带这私货呢!

张如生汇报完毕,刘积仁发话道:“大家议一下,关于这三名干部的任用,有没有什么意见?”

“咳咳!”李国梁清清嗓子,开口道:“我说两句!前两名副科级干部任职年龄到了,退居二线,按照规章制度办理免职手续,我没有什么意见。不过,关于陆自明的调任,我想是不是先放一放。张主任,你会前跟我说没有提职,都是平调。陆自明这种情况呢,虽然没有提职级,但也算是转任重要岗位了。这种情况,严格讲起来算提拔了。我到局里只有半个多月时间,这些干部我都不熟悉,没有别的意思。不过,干部工作宜缓不宜急,是否可以先摆摆,等过几个月再调任也不迟么。何必急于一时?”

张如生一时接不上话,眼望着刘积仁。

刘积仁把烟头捻灭,开口道:“李书记讲的对。如生,这个事先放一放吧!”

“好的!刘局长,李书记,这个事情是我考虑不周,办的有点急了。”张如生赶紧把责任揽过来。

“如果大家没有其他意见,今天的会就到这里,散会!”刘积仁说道。

陆自明当然不知道上层发生的这一切,安心呆在政治处工作。期间,他有好几次想单独找刘积仁聊一聊自己岗位的打算,但都按捺下来。他很清楚,新班子刚刚搭建,干部工作不可能那么快就调整。他记得一句话“政治需要智慧更需要耐心。”因此,几次到刘积仁办公室有一些工作上的接触,诸如填写个表格上报组织部,请刘积仁签字之类的机会,也都绝口不提自己工作的事情。当然,刘积仁也没有主动提及,似乎忙得早把他这一茬事忘到脑后去了。确实,他实在是太忙了,现在很少在办公室里坐班,一旦坐班就像医院里的专家门诊,人满为患,等待跟他汇报工作的人一大堆。很难找到合适的机会聊一聊,只得作罢。

叶苹苹孕后妊娠反应强烈,吃什么都吐,脾气也变得更加急躁,经常和他发生口角。特别是现在人事劳动关系放到白蚁所后,薪资待遇在白蚁所享受。陆自明以前对工资收入并不算太在意,不过白蚁所的收入确实低,不要说跟原来房产集团副总待遇相比,就是叶苹苹质监站一个中层副职收入都超过他。现在叶苹苹跟他单独聊天,经常冷嘲热讽,话中带刺,嫌他一没权力二没钱,整天瞎忙乎,收入比老婆还低。陆自明虽然心中愤怒,但是也无可奈何。加之老婆怀孕,不敢跟她大吵大闹,只得忍气吞声,委曲求全。

陆自明把全副精力都投入到工作当中去,这两天在加班加点赶稿子。李国梁要求召开全系统基层党支部书记工作会议,这是李国梁来建设局后的第一次正式亮相,也是第一次作重要讲话。张如生把这个大稿子的任务交给他。陆自明十分珍惜这样的机会,已经写了两天时间,但对框架仍不满意,进度缓慢,内心十分焦躁。

晚上一个人关在书房,熬到将近十点钟,仍是只写了寥寥数字,而且框架的搭建仍是不满。书房里烟气腾腾,烟缸里堆满烟蒂。陆自明叹一口气,站起来,推开窗。凉风习习,一拥而入,身上的汗珠一下子冷却下来。已是秋高气爽的季节,窗外月色甚佳,鸣虫啾啾,荷园小区景色宜人。举头望月,浮想联翩,一张张面孔在脑子里打转,前尘影事,涌上心头。一会儿想到刘积仁到来,自己的前程一片光明。一会儿又想到李国梁这个人并非善类。刘积仁带自己和他以及朱文白吃过一顿饭,酒桌上他对自己的态度十分轻蔑,但是对两个陪酒小姐却格外感兴趣,一副色眯眯的模样。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那顿饭局,也不清楚他对自己的印象如何。来局里一个月时间,自己除了有几次日常工作到他办公室照过面,基本没有什么交流,看不出他的态度。总之,这篇稿子十分关键,也是一次投石问路的好机会。想到稿子进展缓慢,心里又有点焦躁情绪。他点燃一支烟,站在窗口,吹着夜晚的秋风,十分舒爽。再想到弟弟和兰芳的事情不知道如何解决,绕来绕去,又想起梅芳。那张洁白秀美的脸庞就像这高悬的明月,每次望见月亮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她。那是自己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回忆。大约是夏季或者秋季的夜晚,和她坐在城东的滨河公园的长椅上。四周静谧无声,河水倒映着夜灯,波光粼粼。空中有几只萤火虫一闪一闪,非常浪漫。两人相互依偎,温柔拥吻,忘却了时间。那幅图景刻印在脑子里,无法磨灭。彼时的两人沉浸在美好的感情和美好的夜色里,谁知道日后造化弄人,棒打鸳鸯,搞成现在这样。哎!

幽思遐想,颇感寂寥。手里的烟卷即将燃尽,陆自明转身走到书桌前把烟蒂捻灭。一怀情意,无可寄托。提笔在纸上涂涂抹抹,填词一阕:

调寄虞美人

孤灯书卷聊为伴

往事如烟散

月明窗外总难眠

杳杳浮生谁手定因缘

小河月下飞萤闪

只恨流光短

鸣虫彻夜诉离愁

不觉晚风如水已深秋

王荣坤并没有陆自明这份诗情画意,七月份潘文斌的意外离世给了他沉重一击。自己才过了一年多顺风顺水的日子,就遭遇如此重创,难道又要像过去一样被贬谪了吗?八月份刘积仁到位后,他很是紧张了一阵,毕竟两人结下过梁子,刘会不会跟自己来个秋后算账呢?担心归担心,日子还得照常过。他最终想明白,今非昔比,反正如今已是一名正科级干部了,就算姓刘的要动自己,也只能在正科级岗位间流转。系统里正科级岗位都不错,没啥不可接受的。现在的关键不是瞎担心人家什么时候来动自己,而是趁着现在在这个好位置上,怎样捞取更多更大的好处。有权不用,过期作废!

今年章哲立兼任市场部经理后,很听话,几件事情都是按照自己的意图去落实的。云燕府项目的施工,最终中标到陈晓明的聚力建设公司。这是王根发事前与陈晓明谈妥的,中标到聚力,上交两个点的管理费,实际的活全部由王根发干。陈晓明知道王根发的关系,不敢得罪,反正不挂到自己这里自己一分钱好处也捞不着,两个点就当做个顺水人情吧。另外还有两个项目也按照这个模式在操作。王荣坤想到,这种模式的确很好,非常隐蔽。市场上中标给了聚力建设,明面上看不出与王根发有什么瓜葛,更不会怀疑到自己的头上。好是好,可要是自己调岗了,这个游戏就玩不下去了。现在看来,要想长期获益,还得把深房建筑公司搞到王根发的名下,这样就有了一个稳定的下蛋母鸡。他十分后悔,没有趁潘文斌在位置上的时候去实施这个思路,而是选择了一条相对简单的路走。难怪《圣经》里主教导我们要走窄门,因为引到灭亡,那门是宽的,路是大的,进去的人也多;引到永生,那门是窄的,路是小的,进去的人也少。现在刘积仁杀回来当建设局的一把手,不知道他会不会同意把深房建筑公司改制掉。只要局里同意了建筑公司改制的决定,那么怎么操作还是有很大空间的。如果这件事能够操作好,才算是一劳永逸的大好事!局里分管改制工作的徐晟光副局长跟自己关系不错,应该先跟他商量商量,探探风声再说。

陆自明加了一个夜班,搭好了讲话稿的框架,概括起来是在五个方面要有新突破。大标题下面分别放了小标题,这样文章的基本框架就立起来了。

一、在解放思想、促进观念更新上要有新突破。首先要有瞄准标杆的豪气;其次要有争创一流的锐气;最后还要有自加压力的勇气。

二、在转换思路、推进重点工程攻艰克难上要有新突破。首先要有敢于创优争先的开拓者精神;其次要有勇于攻坚克难的螺丝钉精神;第三要有甘于无私奉献的老黄牛精神。

三、在创新机制、加强干部队伍建设上要有新突破。一是全力构建选才机制;二是大力创新育才机制;三是努力完善用才机制。

四、在改进作风、优化为民服务上要有新突破。一是畅通民意渠道,接受社会监督;二是开展专项治理,维护群众利益;三是完善服务承诺,提升服务水平。

五、在加强监管、强化党风廉政建设上要有新突破。一是坚持原则抓廉政;二是完善制度抓廉政;三是落实责任抓廉政;四是创新举措抓廉政。

自认为比较满意,也比较符合李国梁刚来建设系统的身份设定,新领导么总是要求新气象、新突破、新成绩的。框架搭好,往里面填充内容很快。尤其现在手头占有的资料越来越多,积累越来越丰富,写文稿也就越来越高效。写完后交给张如生,张如生比较满意,没有做修改,说道:“你直接交给李书记吧!看他有什么修改的意见没有。”张如生是想多创造一点机会,让李国梁能对陆自明有个基本的认识。在机关里写稿子是最苦也最受领导重视的工作,因此也想让陆自明在李国梁那里多露露脸,留一个好印象。

李国梁在刘积仁隔壁702办公室,陆自明敲敲门,传来一声“进来!”陆自明推门进去,李国梁办公室里有个客人。

陆自明走过去,把稿子递交到李国梁的桌前,说道:“李书记,这个是书记工作会议的讲话草稿,您看看。哪里需要修改的,您跟我说。”

“你先放到这儿,我看完之后再说!”李国梁不冷不热地说道。

陆自明只得答道“好的!”转身退出的时候看到了访客是朱文白。他在心里骂道:“tmd,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这家伙出现准没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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