咆哮?
安凝竟然在对他咆哮?
薄宴淮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安凝,一个陌生,犀利,随时都恨不得对他扒筋抽骨。
而他,此刻再看她就像天上的太阳,让他多看一眼都会被灼伤。
薄宴淮憋了半天,辗转反侧中的无奈和骄傲之战,终于在安凝的面前,无奈战胜了骄傲,终究低下了他高贵的头颅。
“安凝,我知道我以前对你很不好,我也知道以前在安柔的温柔陷阱里陷得很深,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没有三头六臂能保证自己不出错,我还有病,你可以当我发病的时候是个神经病,那我怎么能控制我自己在发病的时候对你做出什么呢?”
呵,这话说的,神经病杀人不偿命是吗?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呢,只要你愿意给我机会,我一定好好补偿你,行吗?”他的声音低低的,哑哑的,头也低低的,沉沉的,好像一个诚心在向家长悔过的学生,“你想要什么,只要你提条件,我都愿意补偿你。”
如果说,今晚的她是铁了心要将冷酷进行到底,那薄宴淮也是铁了心将挽留进行到底,两个各怀目的的人在执拗中煎熬,最终的结果,只会让安凝看到薄宴淮为了孩子可以付出到何种地步。
原本是古时才有舍母保子,但安凝眼前忽然浮现一幕残酷的薄宴淮生生将她和孩子分剥的画面,她几乎可以预见,有了孩子,薄宴淮会更加蹂躏她的画面。
这么一想,安凝刚刚心软的心又恢复了刚强。
“一亿,”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很冷静地说,“给我一亿,我成全你跟安柔,让安柔给你生孩子,别说一个,一个足球队都没问题。”
安凝做好了薄宴淮各种难听话的准备。
但是良久过后,他直接把那张不离身的不限额度的金卡递给她:“密码是你的生日,消费无上限,你拿去吧,不管以后我们关系如何,它都是你的了,酒店,你愿意住也可以一辈子住,那间房以后都是你的了。”
薄宴淮这个动作倒是有点大出安凝的意料之外。
但仔细一想,也算情理之中,她有需要,他刚好用她的需要绑定她。
但……这种作风仍然不符合薄宴淮的性格呀。
以前找他伸手,他会毫不客气地丢给她一句“拜金”,然后就是一只狗在向他摇尾乞怜,最后结果达到了,但要经历被羞辱的过程,导致安凝每次向他伸完手都会省吃俭用,能多管一天是一天,实在花完了,就赖在家里蹭。
后来有一次被他撞个正着,买东西砍价,他认为她在丢整个薄家的脸,才给了她一张消费卡。
所以现在他爽快了?
为什么?因为刚刚的出轨?
也是啊,薄宴淮带女人回家出轨,这种新闻要是传出去,那不比一个亿的损失大么?
安凝一时之间觉得很可笑,薄宴淮直说不就好了,干嘛还那么感性地说一些挽留她的话,先煽情后议事吗?
“谢谢薄总,”安凝欣然接过卡,意味不明地笑了,“你放心,刚刚的照片我不会公布的,在我还是薄夫人的时候,公布出去对我也没好处,但删不删是我的自由,先走了。”安凝转身,连多看薄宴淮一眼都懒得再回头。
临出门前,还是挥了挥手,算是对他说再见:“薄总好大方,感谢您的慷慨馈赠,我和‘凝·香’品牌上下都铭感五内。”
出了别墅,安凝把卡放到唇边重重亲吻。
不过,几分钟后,她又回到别墅门口,看向薄宴淮的眼神带着一种奇异的嘲弄:“作为这笔钱的报酬,以后薄总的私生活我不会过问,我也很乐意当您的挡箭牌,而且,再也不会拿您不忠的事件来‘威胁’您了,告辞。”
薄宴淮的喉结动了动,看着安凝转身,急道:“你到底……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酒劲儿上涌,薄宴淮浑身发烫,眼睛里湿漉漉的,一张帅气的脸上全是懊恼和自愧。
他慢慢往门口走,很想问问她,看看她的心,是不是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他了?
以前,她是那般祈求他的爱,祈求他的温柔。
当真是十年风水轮流转吗?
她如果要惩罚他,他做什么都可以,但是,他一时之间,很难接受安凝要跟他一刀两断。
“薄宴淮,你怎么能有脸说这种话呢?”安凝笑意微敛,看向他的眼神里,已然余情全无,“以前跟你要点钱你说我拜金,问你去哪了你让我少管你的私事,你现在这是什么意思呢?浪子回头金不换,到头来觉得自家老婆最好,从而想要孩子,踏实过日子?”
“薄宴淮,你什么性格不清楚吗?就算我敢这么想,你自己敢吗?好好回忆一下以前的你,是怎么对待你现在觉得愧疚的老婆的?我不是你的玩偶,不会永远留在原地等你回头。”
脑子仿佛被什么硬件敲了一下,发出“噔”的敲响声,提醒着他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
最近发生的事一天比一天更脱离他的掌控,速度快到大大超出他的掌控。
他再怎么强大也还没强大到能适应安凝从他的生活里彻底消失,只偶尔当这个家是老人院,以爷爷的名义才能叫她回来。
变了,一切都变得他好像不认识这个世界了。
薄宴淮声音低哑,隐隐还有些哽咽:“安凝,我以我死去的父母向你发誓,我从出生的那一刻到现在,你是我唯一仅有的女人,刚刚安柔怎么勾引我的,你看到了,但你也应该看到我是如何在拒绝她,我不求你改变对我的看法,但是离婚也有一个冷静期,你就当是我们在冷静期中,再给我一次机会不行吗?”
“没有别的女人?那你和安柔图片难不成是我p出来的?还有以前那个什么姐,难道也是我凭空变出来的?薄宴淮,在我这儿,思想出轨比身体出轨更可怕。”安凝冷笑一声,
“都是成年人了,彼此之间还是留一点体面吧,告辞,没事勿念。”
安凝转身离去,这次,是真的离去了,而这次,也是薄宴淮从来没有过的“冷待”。
他就这么呆呆看着她的背影,不仅很冷,还带着一丝灼心的厌恶。
薄宴淮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被凝固起来,想说的话全都凝固在了喉口,哽得他浑身发抖,狼狈地转过身,摇摇晃晃地回到房间。
撩起窗帘,看着花园那个一路远走的背影,不禁扪心自问,他真的很糟糕吗?
三年的婚姻,一路纠纠缠缠到了现在,难道在安凝的眼里,他就是一个没女人不能活的男人?
薄宴淮躺在床上,手心覆着眼睛上,半晌难以动弹。
寂静的夜里,只有喉结还在上下滚动,混合着不知名的情绪,静静沉入夜里。
第二天,是她要代替霍垣去公司主持例会的日子。
“早安,安总监!”安凝才踏进自己办公室,就听到同事热情的问候,“嘿嘿,今天一大早就有玫瑰送过来啦!”
女同事亮光的眼珠子里永远不缺八卦:“安总监,这是谁送的?”
安凝笑眯眯的,笑得八面玲珑:“最近工作上有些新进展,这是我昨晚自己定的,打算放在办公室里面,陶冶情操,也沾沾喜气。”
“啊~这样啊!”女同事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被一盆冷水浇到一点火星都不剩,熄得算是彻底,但还是用很钦佩的目光看着她说,“搞艺术的人就是不一样啊,特别有情调,安总监,你好爱自己呀!”
安凝怔住,她爱自己吗?
想起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些蠢事,很快露出了一个勉强的微笑。
她知道这个花是谁送的,一看里面夹的卡片,直接丢进垃圾桶。
薄宴淮呀薄宴淮,就算是追女生,也得有点新意好吗?一百年不变的,卡片文字全机打,连文字都没创意。
这招打一棒子给颗甜枣的招数,管用,但是对以前的她,以前的她太好说话了,导致他实在太过得心应手。
现在想来,安凝又想给自己一耳光。
好在现在觉醒还不晚。
安凝的手又不自觉地摸上自己的小腹,那时候的自己是有多无助多绝望,就这么一点糖衣炮弹就想把那些往事遮掩过去?
薄宴淮,现在的安凝,没有那么好说话了!
安凝抬头看向天花板,办公室里是一股清新的精油香气,在味道的安抚中,早上还有点起床气的神经逐渐松缓下来。
“安总监,”女同事返回敲门,“例会五分钟后开始。”
安凝喜欢工作,一投入工作,她所有的烦恼都没有了,人也特别精神。
……
薄宴淮现在有些害怕回家,一回家,要么就是安柔的伺机上位,要么就是安静到瘆人的四面墙。
他一开始还会问娴姨,安凝是回来过不想见自己,还是没有回来,渐渐地,他也不问了。
不管是哪一个答案,都是他不敢面对的。
送给安凝的礼物也全部都石沉大海,她就像是一个海面上的泡沫,自他喝多了那晚后,就消失在了平静的海面上。
消费卡没动静,金卡也没什么动静。
薄宴淮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自己的生活这么空旷过,空旷到他甚至有些害怕独处。
失去了才知道珍惜,这话在他身上体现得好明显。
以前每次回家,安凝都会第一时间送上温暖,送上一个妻子的关爱,他却嫌她啰嗦,嫌她烦躁,有时候还会想,给她安排个工作吧,这样他就能耳根子清净了。
当薄家的少奶奶,对她来说是那么值得骄傲到每天在他炫耀的一件事吗?
现在回想起来,他才发现安凝不是因为薄家少奶奶的身份骄傲,而是那时候她有光明正大的理由能接近自己。
她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现在她终于有了工作,有了热爱的事业,还大方到让他出去“找人解闷”,当他是足球,能随便踢吗,就算踢到阴沟里也不关她的事。
想到这里,薄宴淮只觉得他的全世界都塌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薄老爷子心疼孙子,一看薄宴淮这副神不守舍的样子,就很想吐槽一句,自作自受。
听说前几天安柔闹了一场,薄孙子忍住了没对安柔下手。
但昨晚听说安柔又闹了一场,薄孙子忍无可忍把安柔送回了安家,并警告安家人,不准安柔再去薄家。
想来,这几天也算彻底看懂了自己的心。
本来一开始他以为安柔会是薄宴淮和安凝和好如初的黏合剂,但安柔委实不中用啊,好好的机会,不仅把机会砸了,事情也砸了。
薄老爷子在心里长叹一口气。
但他越想越气,冷不丁对薄宴淮说了一句:“别等了,既然下定决心搬出去,短时间内都可能回来了,要想和好,得拿出你的心,一夜夫妻百夜恩,在我看来,安凝没直接提离婚,你还是有机会的,实在不知道怎么做,就想想以前安凝是怎么对你的,照搬照学总会吧?再不行,就去找个爱情专家,教到你会为止!”
薄宴淮被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打断了思绪,手里的汤匙没拿稳,跟碗碟碰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
“哼!”薄老爷子从鼻孔里哼出气,恨铁不成钢,“你看看你这做的到底是什么事?我问你,为什么差点中安柔的迷魂汤?”
“明明知道那个安柔有心机,你又喝得烂醉如泥,回房间为什么不关门?”
“我有的时候都怀疑你那脑子是不是被谁换过了……你应该庆幸进去的安柔,不是什么对家派到我们家的卧底!你是薄家唯一的希望,这些安全课程是忘了我怎么教你的?”
薄宴淮无话可说,只低低地垂着头,接受爷爷批评。
他留门是因为……那时候他以为跟上来的人,会是安凝。
他甚至都忘了安柔还在家里,直接选择性忽视了那么一个人。
以前喝醉了,安凝都在他身边,伺候得他舒舒服服的,醒来还有热乎乎的醒酒汤和补汤。
但是这种话,该怎么说?说出来,爷爷会更生气的吧。
爷孙两人相对沉默,旁边的娴姨也被这气氛压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想到薄家从此缺了安凝,也忍不住抹了把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