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桌六菜三人,曾经是安凝期盼了多久的画面。
她和薄宴淮,一对小夫妻和爷爷坐在一起,孙孝媳贤,再添两个孩子,就算恢复不了嗅觉,安凝也觉得此生无憾。
“夫人,这是先生特意吩咐我做的您最爱吃的奶油混合巧克力的蛋糕,再混合了三种您爱吃的水果,庆祝你们结婚三周年。”
娴姨的声音轻轻打断安凝的沉思,她回神,看到面前摆放着黑白配的三种水果蛋糕,也是三种不同的造型,是错觉吗,安凝怎么觉得,像是并排着的三个字“原谅我”。
上完菜,老爷子大手一挥,将女佣们全部遣走,整个客厅,除了餐厅,其他地方全部熄了灯,这架势,搞得像是要开机密会议。
老爷子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到安凝碗中:“孙媳妇,谢谢你原谅爷爷之前不当的言语,还愿意回来跟我吃这段短期告别饭,既然是告别饭,咱们就先吃饭再说话,等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谢谢爷爷,”安凝咬唇,怎么感觉爷爷这次走,是她逼的呢。
安凝也给爷爷夹了一块鱼:“过去的事咱就别提了,跟您谈过之后,我也好多了,人都有坏情绪,化解了就行,爷爷,您想清净也不一定非得出国呀,可以在其他城市买栋房子,这样我和……”
现在这身份确实挺尴尬的。
安凝犹豫了一瞬,还是用一种她依然爱薄宴淮的目光看了眼男人,才道:“这样我和薄宴淮空了,看您也比较方便,虽然都是坐飞机,跨国的飞机终究还是比跨省的飞机累人,爷爷要不考虑一下?”
老爷子意志坚定,把安凝夹的鱼吃进嘴里,好一股回味无穷的香:“不考虑了,F国那边有我的一些老友,在那边我什么烦恼都没有,这次回来,这龟孙子干的些事实在让我操心,还差点因为我让你们俩闹矛盾,我就不想多呆了,我也想通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走得远些,留给你们的空间会更大,省得你俩要是再闹矛盾,我看着也心烦。”
安凝明白老爷子的意思,走远点就是完全不干涉他们,非大事勿扰。
老爷子又给安凝碗里夹了一块烧肉:“孙媳妇,我这龟孙子还不定性,你用一些你的方法治治他,爷爷是支持你的。”
这话说得安凝忽然不知道怎么接了,怎么看着像是在贿赂她,不至于不至于,她一个过期薄夫人,有什么能耐值得薄老爷子贿赂。
安凝低下头,默默吃饭,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动作是最好掩饰尴尬的方法。
尴尬是掩饰住了,但席间过于安静的氛围让她大气都不敢出。
薄宴淮极力地在席间寻找存在感,此时,趁安凝正看向他,忙瞪一眼,像是在向她传达:我特意叫你回来,不是让你增加尴尬的。
安凝这趟来是演戏的,哄好老人家就是她的任务:“爷爷,我进来的时候听到你们在说话,是公司出了什么事吗?”
“是出了点事,不过问题不大,我是在教龟孙子该狠的时候则狠,优柔寡断只会让对手有机可乘。”
安凝惊了一瞬:“嗯,您说的有道理,有没有什么是我能帮得上忙的。”
“不用,你忙你的,棘手的事就交给男人去做。”
到底是爷爷,明里暗里都会护着她。
吃完饭,安凝先是跟爷爷进了书房,留下薄宴淮洗碗。
这又是一个让安凝跌破眼球的命令,而薄宴淮,只愣了一瞬,随即低头默认,默默将碗碟收到厨房,系上围裙,嗯,是安凝从没见过的家庭妇男。
他居然也答应了?!
安凝跟着老爷子进了书房,就着书桌上现成的材料,给老爷子泡了一杯花茶:“爷爷,饭后一杯茉莉花茶,养胃。”
是安凝看花了吗,老爷子的脸迎着明亮的光,那眼波流转间,似乎也泛起了层层涟漪,接过她递上的茶,一口饮尽。
饮完,看着安凝还在关心他的脸,重重叹了口气:“孙媳妇,过了今晚,我就再也不能这么叫你了,别说,爷爷既觉得遗憾又觉得轻松。”
安凝迎着灯光的脸色一僵:“爷爷,您?”
老爷子轻笑:“你们离婚的事,我知道,龟孙子不想我知道,但他却没办法掩耳盗铃,安凝,你不用配合龟孙子在我面前演戏,我早有心理准备,我这么一走,也是想给龟孙子一些个人空间,感情的事是得适当放手,才会在转角看到新的希望,我支持你,只一点,是我目前唯一的请求,希望你能答应我。”
安凝知道老爷子想说什么,摇了摇头:“爷爷,您不用说了,我知道您想说什么,如果是让我能以薄宴淮的表现作为考量,再给他一次机会的话,对不起,我可能要让您失望了。”
老爷子眉心一皱:“因为霍垣?还是那个江煜?”
吓得安凝直接愕住:“爷爷,您在说什么?霍垣是我的老板兼好友,江煜就更是没什么关系、连朋友都算不上,您想到哪儿去了?”
老爷子眼眶微涩:“我也知道我这么想不应该,但是你别怪爷爷也是个俗人,俗人的想法,你不肯理龟孙子,大多数情况都是你另有爱人了。”
“爷爷,我短时间内没有再结婚的想法,我只想好好搞事业,重振安家名声,目前的安家已经千疮百孔,目前我这个人也没有很好的状态,这些都需要时间去慢慢恢复,至于我跟薄宴淮的关系,还是顺其自然吧,您觉得呢?”
老爷子觉得自己真的老了,也觉得安凝从前太韬光养晦,以致他都没发现孙媳妇竟是这么有抱负的人。
安凝却听出了爷爷话里的话:“爷爷,您为什么会提到江煜?我跟他顶多算是见过几次面的严格意义上的陌生人。”难道是跟艾维尔内部的造谣有关。
“你别多想,”老爷子抬手打断她的深入性探讨,“传言只是传言,平息了就好。”
“爷……”江煜的事肯定没这么简单,但老爷子显然不愿多说,那么,安凝只能将注意力放到薄宴淮身上,“爷爷,您早点休息,我还有事跟薄宴淮说,您明天到了目的地,给我一个平安电话,不管我跟薄宴淮关系如何,您永远都是我爷爷,有时间,我会过去看您的。”
这是安凝对薄家最后的仁义。
出了书房,正好撞上上楼来的薄宴淮。
“不错呀,薄宴淮也会优柔寡断了?从前那个黑面神真的不见了。”根据老爷子的说话信息,安凝能判断出一些猫腻。
薄宴淮表情悲伤地缓缓从手里的手机页面上抬头:“你一定要刺我吗?不刺我,我们之间就不能好好说话了?还是说,我之前的道歉都不够,你想让我跪在地上求你,你才能正常跟我说话?”
薄宴淮这辈子生而为男人的所有自尊和骄傲都耗在了安凝一个人身上,怎么这个女的硬是要揪着过去不放呢?
安凝高抬右手,掌心向前,做出一个赶紧打住的动作:“别,千万别,薄总跪地求饶,我怕我会折寿。”
薄宴淮憋了一肚子气,换做以前,他会毫不犹豫丢东西发泄,可现在,他除了忍耐还是忍耐,尤其是在安凝面前。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轻轻吐出:“我真的知道错了,是我没有认清楚自己的心,但是安凝,就算死囚也有一个认罪悔过的机会,只要真心悔过,死刑也能变死缓,或者有期徒刑,我还不至于连一个死囚都不如吧,你真的连一次机会都不肯给我?”
他有些急了,今晚过后,就再也找不到借口约安凝回家,只怕是她会把他彻彻底底地屏蔽在生活之外。
尤其,他是个商人,最擅长的就是利益交换,在这个关口,他也忍不住使用了自己最擅长的一种思维方式。
“这次蓝骨事件,我主动帮助你化解危机,我不求你看到我在挽留你这件事上有多么上心,我只求你能知道,我在真心悔过。我也不求你能尽快接受我,但求你不要无视我,把我们从前那些不开心的事都一笔勾销了,好吗?”
安凝冷哼一声,想笑,但忍住了:“一笔勾销?薄宴淮,你口口声声说我没有给过你机会,你想我怎么给?”
“以前多少次你出去夜不归宿的时候,我给你发的那些短信,你有理过我吗?我甚至会想,是不是你怀里又搂着谁,根本没看到。”
“还有我的孩子没有流掉的时候,我祈求你的每一句话,我跪在你的面前,求你施舍我一点爱的时候……那些难道不是机会?!在你眼里,仅仅是我对你死心了,你不习惯一个人突然消失在你生活里,从而才发现我的好?”
“对不起,安凝的爱不是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弃如敝履的种类!”
“我怀里搂过谁了?”这个天大的闷亏薄宴淮不吃!
也终于激得他直视着安凝的眼睛反向逼问:“我承认我以前冷落你了,但我是什么人,你不了解吗?我是那种给我一个女人我就要的人吗?安凝,我从来都不饥渴,也从来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他近她一步,她退后一步。
一步一步地,他将她逼至走廊尽头,单手撑着墙面。
安凝的心,可悲的又剧烈跳动起来,这是男人都喜欢对女人用的壁咚手势,但极其可悲的是,她居然还有些无法抵挡薄宴淮的霸总性侵略。
他凑近她,鼻尖对鼻尖的距离,一双眼睛瞪得滚圆,似乎就想用眼神将她那颗心拨乱反正:“安凝,我老实告诉你,如果我是,我已经有很多孩子了,不会低三下气地因为想跟你缓和夫妻关系而想跟你要个孩子,诚如你所言,我薄宴淮想生孩子,大把女人排队,但偏偏我只想让你做我孩子的母亲。”
哈,安凝被他到现在还在撒谎的言论激笑:“薄宴淮,你说这些话不觉得无耻吗?你爱的人真的是我吗?到现在你都没有想清楚,你只是把我视为你释放内存的一个工具,你不沾花惹草是因为你心里对安柔的忠诚,这是你以前说过的话,不会忘了吧?”
“你爱的是一个能够为你奉献一切的女人,你心里以为你爱我,只是因为我们有过三年,你换一个女人再有三年,你就会完全忘记曾经有一个女人叫安凝。”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薄宴淮粗暴抗议。
“普通话!听不懂吗?还是要用安柔式语言你才能听懂?”安凝粗暴驳回。
“又是安柔?我们之间说话你能不能不要提她?”薄宴淮眉头紧锁的烦躁得一拳捶上墙面。
“薄宴淮,你面对自己的心吧!”安凝毫不示弱地回怼,一步一步,反将薄宴淮逼至另一道墙面,同样的壁咚动作,这回换她对他采取了主控权。
“我觉得这个动作我做起来更飒。”然后,她用眼神上上下下打量他。
薄宴淮猛吞了一口唾沫,他怎么感觉安凝这是在用眼神上上下下撩拨他?
安凝直接忽视男人眼中闪烁的火光,也凑近他,鼻尖对鼻尖:“薄宴淮,你现在讨厌安柔是因为你心底的最深处是喜欢安柔的,正所谓爱之深恨之切!”
“还有,你之前为什么喜欢安柔?是因为你觉得安柔能缓解你的病症,现在你为什么喜欢我?是因为你发现调出那个香料的人是我!”
“你只是喜欢一个对你有利的人,而不是真正喜欢我。”
“你了解过我吗?你知道我喜欢什么,喜欢吃什么,喜欢玩什么,喜欢什么颜色吗?你什么都不知道,你现在唯一知道的就是我要离开你。”
一番语言轰炸说出来,安凝心里轻松多了!
说到这里,她充满了邪恶地嗤笑道:“你居然还敢在这里大言不惭地跟我说,让我忘记之前的那些事情……跟你重归于好?如果你是我,你行吗?”
“你想拿蓝骨事件来跟我谈条件?好,我正想问你,你前一步匿名收购蓝骨,后一步就公开这是你对我的爱心所为,你想证明什么?你很爱我?还是利用我在立你的深情人设?是因为温斯,是吧?你想给她一个先入为主的好印象?”
“可以的,薄宴淮,你说一句,我可以配合你演那个负心的老婆,但请你千万不要装作你仅仅是为了我,我受不起。”
最近被各种舆论折磨到初次体验到崩溃滋味的安凝,一股脑地把憋屈全部倒给了这个始作俑者。
这原本就是一场无妄之灾,没有安柔就没有她诸多的困难,一切根源还是薄宴淮这个蓝颜祸水。
“是,你收购蓝骨,间接帮了我,我很感谢你,我才答应你今晚回来送爷爷。”
“薄总,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你我都清楚,我所有的灾难都是因安柔而起,这一切难道不是你的纵容吗?”
薄宴淮哑口无言。
是,这一切是他对安柔的纵容。
是他长期跟安柔保持着暧昧关系,所以……
“就因为安柔知道,就算她把天捅了个大窟窿,你也会想办法帮她善后,才导致她在冲刺薄夫人这个事上一再整蛊我,而我,还傻傻地因为喜欢你而一再容忍她,我现在想起之前的我都恨不得杀了我自己。”
“她一天得不到你,一天就不会放过你,包括现在!所以,我把话撂这儿,如果安柔再敢作妖,我会连本带利地全部还给她,也让她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薄宴淮争不过安凝,小妮子较起真来,他两张嘴都说不过,所以当安凝发泄完,他猛地扣住她的后脑勺,再度反将他压在墙面,一记绵长的深吻覆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