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下的紫衣青年没有半点怒意，嗓音一如既往的斯文平静，走来的姿态闲适自如，如同碧空之上不可触及的流云。
司循却下意识往母亲身后缩了缩，露出畏惧之色。
从小到大，司循从来没掩饰过自己对司律的敌意，司律却没对他发过火，甚至连大声说话都不曾。
他都直接打的。
这次也不例外。
司律抱着猫从树影里走来，抬起手随意一弹指，司母都来不及做出反应，一道流光便打入司循额头。
司循顿时往后一仰，神情呆滞，双眼失去焦距，身体晃了一下便扑通倒地。
“循儿！”
司循僵硬地倒在地上，像是痛苦来得太突然，让他死机了，僵了片刻才痛苦地蜷缩起来，双手抱着头喘息哀嚎，冷汗迅速浸湿衣领。
司母焦急地扑到司循身上喊着他的名字，又扭头瞪向司律，语气带着点怒意，“司聿之！他可是你亲弟弟！”
“他若不是我亲弟弟，您以为他能全头全尾地活到现在？”司律轻笑，在青石庭径上站定，垂眸俯视着痛得浑身发抖的司循，即使隔着天净纱，旁人也看得出他眼底的冷漠，“连这点痛苦都承受不了，你还想取代我当窥天机啊？”
“司聿之！”
“您放心，死不了，只是让他感受一下当窥天机的十分之一代价罢了。”司律温声说道，“他想要我的命，难道我连罚他都不能罚吗？”
司母一时语塞。
“现在九巍山大敌当前，您最好看紧他，别让他给我添乱。”司律说完，便抱着猫径自走了。
司循还在地上痛苦地嚎着，司母深吸了一口气，颓然闭上眼。
司律看似闲庭信步，实际走得很快，没多久便穿过花园和紫竹林，回到他的院子里。
如今已经是冬天，凤凰树都凋落成秃树，但山茶花开得正好，院子里积雪与红山茶相映，勾画出清冷又灼烈的意境来。
司律衣带飘摇地走过平桥，往里头的紫极楼走去，低头看见怀里猫咪一脸严肃沉思的模样，轻笑着吹了一下猫脑壳，“在想什么呢？”
“唔……”温绒毛茸茸的小猫脸仿佛在皱眉，“方寰困住了这么多人，为什么不用他们填塔献祭呢？明明他们的修为比我们这些年轻人更深厚，不是吗？”
“最强未必是最合适的，”司律在一楼的厅子里坐下来，随手拿出小零食喂给猫猫，“除了修为之外，还需要考虑其他因素，比如生辰八字，比如命格。我们三个有特殊天赋的人，倒是必定被选中。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人间镜的设计，让祭品必须是我们。”
猫猫一边吃着大虾仁，一边点点头。
“我回到九巍山的消息捂不住，方寰很快就会得知，然后用我父亲的命来威胁我，若是威胁不成，估计就要来硬的了。”司律摸着猫，声音轻了一些，“我得想想，该怎么破局……”
温绒也跟着一起想，忽然间想到了什么，扭头爬起来，站在司律腿上，两只爪爪搭着他的肩膀，小声喵喵。
司律听着，唇角勾了起来。
……
遥远的某座山里，方寰亲自出马，精准地从乱葬岗里找到了借着鬼气藏身的应拥雪。
乱葬岗里阴风咆哮，厉鬼哭嚎，幽绿鬼火和鹅毛大雪在重重鬼影中飞舞，应拥雪的身影和鬼影混在一起，几乎难以辨认。
然而方寰的修为实在太高，只轻描淡写地挥出一剑，便将面前的坟墓尽数荡平，成百上千的鬼影顷刻间在剑气下灰飞烟灭！
连漫天风雪都因这一剑凝滞下来！
在绝对实力面前，任何手段都毫无用处。
韩轶的身影骤然出现在停滞的雪花中，带着玉石俱焚的狠意，一剑刺向方寰。
方寰不紧不慢地抬起手，双指并拢。
剑光戛然而止，韩轶的剑被随意截住，方寰手腕一动，将指间夹住的剑压弯，再一放一弹，柔韧的剑身当即往回弹，韩轶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剑，眼睁睁看着剑刃往自己脖子上划！
韩轶立即往后一仰，回弹的剑从他鼻尖上划过，不等他回身控制住剑，一道浑厚沉重的灵气便狠狠将他拍出十多尺远！
砰——
韩轶的身躯像被扔出去的瓶子，在雪地上翻滚着，拖曳长长一道痕，撞在一棵树上才停住，喷出一口血将积雪染红。
“为了一个女人叛出繁虚，韩轶，你真让我失望。”方寰淡淡说道，没有半点多余的动作，试图缠在他身上的阴气瞬间被震散。
倒在树下的韩轶听不见他在说什么，眼前发黑，耳边嗡鸣，意识都是模糊的，只有右手还紧紧握着剑。
方寰又划了一剑，剑气劈进浓郁的鬼雾里，藏身在鬼雾中准备去捞韩轶的应拥雪连躲都来不及躲，便被剑气掀飞，砸进雪中。
“拥……拥雪！”
韩轶挣扎着爬起来，刚往前跑出一步，又被方寰一巴掌拍飞，连手中的剑都掉在一旁。
这两巴掌下来，韩轶浑身剧痛，仿佛一身骨头都被打断，突然间听到一声痛呼，心脏陡然一揪，涣散的瞳孔都缩了起来。
应拥雪被一条细细的玄铁链穿透了琵琶骨，伤口涌出的血眨眼间便浸透她的衣裙。
“拥雪！拥雪！”
韩轶目眦欲裂，一边吐血一边挣扎着朝应拥雪爬去。
掉落在韩轶旁边的剑飞了起来，被方寰强行握住，不停地颤动嗡鸣着，仿佛要从他手中挣脱。
方寰冷哼了一声，漫不经心一扔，剑在虚空中呼啸飞旋，下一秒便哧地刺穿韩轶的手掌，将他的手钉在地上。
韩轶闷哼一声，用另一只手抓住剑刃，把剑往外拔。
应拥雪被那条穿透她琵琶骨的玄铁链从地上拽起来，拎在半空中，玄铁链另一端落到方寰手里。
方寰牵着玄铁链正要离开时，听到身后有声音，头也不回地挥出一掌，凌厉罡风将韩轶第三次拍飞。
砰！
韩轶脊背撞在树干上，身体刚往下滑落些许，一把剑便飞过来，直接穿透他的胸口，把他钉在树干上。
被玄铁链吊在半空中动弹不得的应拥雪望着他，眼泪汹涌流淌，惨白的唇颤抖着，发不出半点声音。
“废物。”方寰淡淡说道，一扯玄铁链，带着应拥雪消失在风雪中。
几乎被夷为平地的乱葬岗里，只剩韩轶一人，被悬空钉在树干上的身躯逐渐覆上一层雪。
没过多久，两道人影从远方急匆匆赶来，看到这惨烈的画面，和残留在地上让人心惊胆战的剑痕，忍不住异口同声地说了声“卧槽”。
“来晚了，应拥雪好像已经没了。”素来能说会道的秦弦此时也有点词穷，“韩轶还活着吗？”
“应该都活着，考场总人数没下降。”旁边的林翎说着，飞快跑到韩轶跟前，“搭把手，先把他弄下来。”
两人顶着残留剑痕带来的压力，把昏迷不醒的韩轶从树上救下来，林翎一口气给他塞了大半瓶续命药丸，秦弦将他背起来，迅速离开乱葬岗。
乱葬岗恢复死寂，地上的血迹也逐渐被雪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