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轩这话虽显霸道,却透着某种理所当然的逻辑,让人无从反驳。
段长平沉默半晌,最终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妹夫不该和兄长讨论这种事吧。”
萧轩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淡淡道:“我是皇族的太傅,而你只是皇室的女婿,我们的权势和名声,早已凌驾于世俗之上,何须拘泥于凡人的礼法和常识?该是世俗的礼法与常识,顺应强者才对。”
萧轩微微一笑,神色淡然,语气却透着一丝深意。
“妻妾多少并不重要,关键是家宅和睦,夫妻相敬如宾,彼此间有爱与尊重,这才是一个真正美满的家庭。”
“妻妾……”
段长平眼中闪过一丝好奇,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对这个话题颇感兴趣。
“对了,您不是曾经的太子吗?按理说,身为皇族,除了正妻,后宫该是成群才对吧?”
“后宫?”
萧轩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没有。”
段长平挑了挑眉,颇为诧异。
“怎么?是为了太子妃吗?”
“也算是吧。”
萧轩抬头望向远方,目光深邃,似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
“十岁那年,还未踏入真正的成人之境,我便已定下了婚约,与太子妃相伴……”
他缓缓抬手,轻轻按在自己胸口,嘴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那个时候,我还是个凡人。”
此言一出,段长平瞳孔微缩。
他知道,萧轩这番话绝非夸大其词。
神,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存在?他无法知晓。
但他能够确定,眼前之人,绝非凡俗之流。
萧轩轻叹了一声,语气平静却透着几分复杂。
“父亲的做法……的确有些过了,我理解他的用意,但有时候,过犹不及。”
“看样子,他的计划并未成功。”
段长平目光微凝。
萧轩嘴角浮现出一抹苦笑,轻轻耸了耸肩。
“正如我所说,的确是过了。”
剥离天生之躯,铸就新的形体。
这是一场蜕变,而蜕变,往往伴随着某种代价。
段长平若有所思。
身为经历过脱胎换骨之人,他深知,这种改变不仅仅是表面的强化,更是从根源上重塑了一切。
“是因为这场蜕变……让您变得超然了吗?”
超然物外。
是脱胎换骨的馈赠,亦是其代价。
那些经历蜕变、重塑身躯的人,往往能更轻易地掌控自身的生理机能——饥饿、疲惫、痛楚,甚至是欲望。
浩然诀的修炼者,在脱胎换骨之际,会自动剔除一切无用的欲念,连同生殖能力一并抹去。
段长平的情况或许极端,但他深知,这恰恰揭示了“脱胎换骨”的本质——
想要超越凡躯,便需舍弃凡人之躯。
萧轩轻轻颔首,语气平静,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比起你,我走得更远。”
段长平沉默片刻,最终轻轻点头,“……原来如此。”
何况,萧轩在成年之前,便已踏入神境。
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自己早已不再是一个普通人类。
“我的存在,注定与世人不同。”萧轩缓缓说道,声音淡然,却带着一种睥睨天地的洒脱,“但也正因为如此,我能看得更清楚。”
段长平微微皱眉,“看清什么?”
萧轩目光悠远,望向窗外。
窗外的世界辽阔无垠,落入眼中的,是最温暖、最美丽的景象。
“人……终究是人。”
他缓缓开口,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可能性。无论是早已绽放的强者,还是尚未迎来花期的弱者。无论贫富贵贱,这份可能性,才是世间最珍贵的馈赠。”
站在塔顶俯瞰苍茫大地,萧轩的目光温柔得仿佛能洗去世人的所有疑虑。
“可爱的野兽终究是兽,而令人憎恶之人依旧是人,只要他们仍怀揣可能性,便理应以‘人’对待。”
然而,正是这份认知,让他选择放弃一切。
“若神来治理人,那便不再是政治,也无关统治。”
“那只会变成畜牧与耕作——神掌控人,如同人豢养牲畜、种植谷物,这,绝非对‘人’的正当对待。”
萧轩缓缓转身,目光落向远处巍峨的皇宫。
“是啊,人应当由人来治理,即便那个人,已经不再是人。”
“但父皇,他忘记了这一点。”
他的目光复杂地望向那象征至高权力的皇座,眼神幽深,如同埋藏着无尽往事。
“父皇应该在我仍是‘人’的时候停手……在我还是个健康、强壮的皇太子时,就该停下……”
段长平对此早已耳熟能详。
一个原本只是想让自己更加强健的皇子,最终却成了武林至尊。
萧轩的传奇,早已广为流传。
世人津津乐道这段故事,甚至怀揣敬仰与憧憬。
因为那位被称为神明的传奇人物,即便舍弃了皇位,依旧温和待人,豁达随性。
可惜,这不过是一场被粉饰成喜剧的悲剧。
一个被剥夺了‘人’生的儿子,一个痛失爱子的父亲,最终只能留下满心悔恨。
“在幡然醒悟之后,父皇曾向我一再谢罪。”
“他剥夺了我作为‘人’的权利,让我在芸芸众生之中,孤身成为‘神’,他为此,向我道了无数次歉。”
段长平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幅画面。
神明般的儿子,被父亲紧紧抱在怀中痛哭,而那位‘神’,却只能露出不知如何安慰的神情。
“所以,您才选择留在人群之中?”
萧轩轻笑,眼中闪烁着不灭的光辉。
“即便我已不再是人,但我仍能守护人。”
“作为守护神,而非皇帝,去守护父皇的帝国,以及他的子民。”
就在这一刻,段长平意识到。
时机到了。
谈话,终于走向了他期待已久的方向。
他可以提问了。
“盟主,您的愿望究竟是什么?”
超脱凡尘的存在,却仍行走于世间。
萧轩……究竟追求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