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淮生回到淹城，召集实验室和检测室的人员开了会。
“公司里最后的通知已经发了下来，要求所有部门在一个月内完成搬迁，实验室的善后工作处理好可以先搬，检测室留两个人跟着生产……”
在会议上周淮生对工作搬迁做出了详细指示。
会议开了一上午。
“检测室的物料处理完了吗？”
“处理完了，所有物料已经全部登记入库。”
“还有检测室包括实验室那些文件资料，带不走的统统用碎纸机处理掉。”
“已经在做了！”
周淮生走在实验室的通道里，检测组长拿着文件跟在一旁。
后面跟了一群穿着长白褂的人。
实验室里，周淮生对所有设备做了指示，其他人跟在后面进行处理，哪些能上货车，哪些只能走托运，防撞、加固、拆解等细节一一说明。
实验室里大多是改良后的金刚石培育设备，以及固定使用的信号分析仪。
检测室里除了一些小型的精密检测仪器，还有一些大型的元素分析设备。
有些设备价值高达百万，马虎不得。
下午，办公室里。
助理小刘拿来一份文件，关于实验室和检测室不能去蓉城的名单，电子档之前宋洋给他发过。
这是周淮生最不想处理的一件事。
在他答应宋洋搬实验室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在做搬迁准备，提前跟大家在线上沟通。
唯独没有提起过这个事情。
表单上，排在第一的是小刘的名字。
他顿了顿。
“那么新工作找好了吗？”
“打算明年年初再找，过年回家先陪陪家人。”
小刘原先在检测室工作，因为阿星离职她被调了过来。
主要做一些文件收纳的工作。
她不是本地的人，但是和男朋友在淹城工作多年，在这边按揭买了房子，前年结婚，年初生了一个孩子。
断然不会去蓉城。
“这样也好。”
宋洋给每个部门的领导发了通知，初衷当然是希望每个人都能跟公司一起搬走。
让各部门的直系领导先做辅导工作。
但他也说的很直白。
如果确实不能跟着一起走，人事那边会进行第二次约谈。
为了公司预算考虑，会优先考虑对方主动离职。
他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那帮我把陈笠叫过来。”
排在第二的是陈笠。
陈笠来公司的时间也不算长，但也有两年，是一个很内向且不善沟通的男生。
“怎么不考虑考虑？”
“父母不希望我走太远。”
他不是本地人，但家离淹城很近，回家大概三个小时的车程。
“不考虑出去看看？”
“主管你知道的，我是一个没有野心的人。”
他略微局促地笑笑。
之后周淮生照着名单依次见了后面的人。
有因为家人和朋友都在这边上班的，有因为在淹城有房贷要还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顾虑。
但周淮生最可惜还是实验室的王燃，他跟了自己四年。
“你想好以后要干什么了吗？”
周淮生问。
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还没有，投了两家公司，还没有得到回复。”
王燃大学学的电气自动化，与现在的工作完全不对口。
他刚来的时候负责设备组装，因为公司里绝密的技术在于培育技术与工艺，设备安装只是皮毛。
后来周淮生见他资质不错，提拔他到实验室工作，现在是实验室副组长。
时间一晃，共事四年有余。
他现在不跟公司走，对双方来说都很遗憾。
他已经毕业四年，很难再回到电气行业。
其次因为行业特殊性，实验室的每一个人入职的时候都与公司签订了保密合同与竞争协议。
协议内明文规定，员工离职后两年内不得从事同行业工作，也就是他离职之后无论去什么公司都要从零开始。
金刚石培育行业的技术更新换代特别快，等到两年后再从事该行业，行业技术可能已经进入另一个赛道。
“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你的性格和能力，很适合现在的工作？”
“我女朋友在这边，我没有选择。”
他看起来憔悴许多。
“有没有想好以后从事什么行业？”
“行业太多，没有定性，或许是销售也说不准，不过淹城就业机会也很多，再等等看。”
他笑地有些无奈。
所以对学生来讲，选对专业很重要，第一份工作经历也很重要，它决定普通人未来工作的方向。
工作四年再来跨行，确实会很纠结，尤其第一次入行的行业很冷门的情况下。
成年人最值钱的成本是时间。
“如果我是一个人，我肯定义无反顾跟着公司一起走，但是我女朋友在这边，她不想辞职，如果去蓉城的话，我们就要分开。”
“我当初答应她要留在淹城一起奋斗，我不想食言”
他不是一个敬业的打工人，但却是一个合格的男朋友。
周淮生知道他决心已定，没有过多挽留，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很好的劝人苗子。
生产那边组成部门很多，已经陆陆续续开始搬了。
周淮生难得组织了一次聚会。
在淹城的小酒楼里，桌子挨了三桌，实验车间和检测室，本来就是从实验室里分出去。
只是检测室还是归周淮生，所以同事之间相互相熟。
酒桌上觥筹交错，喝着酒说着过往，有对淹城的眷恋，有对蓉城的期待，也有对即将离职的同事的不舍。
说着说着，留下的人先哭了。
然后有人说到，山水有相逢，来日方长，江湖再见。
可是大家也知道，有些人一转身，就是一辈子。
天高海阔，时间无涯，今日坐在这里把酒言欢的人，终究会消散在尘埃里。
“老大，你说我的选择对吗？”
周淮生无法回答。
“老大，我不是怕吃苦，只是我好像找不到方向。”
“那就跟大家一起走。”
他当然不会这么选择，拿起酒杯，一笑而过。
有些路一定要自己走，哪怕并不是一条好路。
“人生没有定数，换一个环境，换一份工作，或许会遇到新的机遇。”
不要怕，人生的选择就在那么一瞬间。
不过是Npc换了一套体验套餐罢了。
王燃眼里的泪光一闪而过，他们站起来，做了最后的告别。
周淮生同宋洋对工作进行了交接，最终劝退无果，对每个人进行了N+1的补偿。
聚餐之后，他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周围树影飘散，骑着小电驴过去的女士头发胡乱吹着模糊了视线。
离海边近的城市的风就是要大些，江边水流湍急，夜景唯美，但行人稀少。
在蓉城，如此美景应该人山人海了吧？
在这里待了近十年，他却从未以今天这样的心境在江边闲逛。
他从未留恋过这里，现在突然要走了，竟也生出一丝不舍。
路边的一盏灯光突然熄灭，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不知道想到什么，他嘴角多了一抹微笑，然后迈开步子向着光走去。
他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