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昨天高宏回来，创世科技无形陷入一种高级紧张状态。
早上八点，公司各个领导同一时间收到九点开会通知。
高大明亮的楼梯间设计感颇足，蔚蓝色的玻璃窗映着蓝天，室内光线充沛，倒是不同于一般制造业工厂。
“老周，你昨天回去那么早干什么？”
“主管好。”
“嗯好。”
程志文跟周淮生穿过工业区落地窗走廊，一同往办公楼六楼大会议室走去。
周淮生转过去看了他一眼压不住嘴角的笑容。
“回家有点事。”
他轻快地答道。
“你说高总这么早就召集大家开会，会不会说到上次的质量事故？”
“今天应该不会。”
“哎。”
程志文叹了一口气。
“我倒是希望他早点处理，免得一天担惊受怕。”
上次的事情一天不处理，程志文就一天不得安心。
“老周，老程，等等——”
路过销售办公室，杨新看到两人赶紧追了出来。
“哟，老杨出差回来了？”
程志文故意戏谑地问。
“还以为你要跟着明总在广州干一票大的？”
“高总都回来了，我能不回来吗？”
他们两人虽然私下各自吐槽，但见面又都和和气气。
杨新追上周淮生。
“老周，你说今年我们销售额不达标，高总回来会不会因为这个事？”
“主管早。”
旁边路过两个戴着工作牌的职员同杨新打招呼。
“早早。”
他敷衍地回答。
销售部真正的老大是广州明总，杨新只是负责公司内部事务，见到高总多少有些心虚。
周淮生步调轻快。
“老高回来当然有更重要的事。”
“那就好。”
听到他的回答杨新松了口气。
“老杨还担心这儿呢？”
程志文故意笑他。
“嗨，谁不知道高总杀伐果断？”
杨新识趣地摆摆手。
“你我都是牛马，这个时候就不要抬举我了！”
虽说他跟张总有亲戚关系，但他当年意外把两个国外客户的货发错也差点被做革职处理。
“周主管你们都在呢？”
正说着，宋洋也跟了上来。
程志文回过头。
“老宋，你怎么愁眉苦脸的？”
他也无奈摆摆手。
“我这次算是真的栽了！”
宋洋也够倒霉的，他那边精神病的事情还没处理完，头顶直接空降一个人力总监。
“别怕，没有功劳还有苦恼嘛！”
杨新试图安慰。
他们现在一个比一个更惨，前面还有一堆财务，各个神情凝重。
高宏在国外金融界出了名的狠手段，虽说现在是跨界带他们，那也是大佬带菜鸟。
“当然，老周，你跟我们不一样。”
杨新特意撇清。
“不过老周说真的，我们这边现在也只有你能说得上话——”
他凑过来用笔记本挡着脸故意压低声音。
“到时候要是问到什么，记得帮我美言几句！”
“得了吧你就！”
程志文白了他一眼。
“你好歹也是关系户，要帮也是帮我们！”
他们正说着，前后都可以看到从不同地方出来拿着会议笔记往楼上去的人。
大会议室里，坐着公司所有有职权的人。
一进门，整个大厅陷入一片沉寂。
最前排，坐着高宏的助理团队，以及雷君，许文，范青云，周淮生，徐晟等人，层别依次往后推。
高宏站在会议室最前方。
“今天算是第一次正式地同诸位见面！”
“因为回来地较为急促，以致于大家对我回来的目的会有多方猜疑——”
他手里拿着激光笔，面带微笑，会议室里回荡着他高亢嘹亮的声音。
“其实我这次回来就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两年内协助公司上市。”
公司上市是一个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好事。
下面的人高兴还没超过三秒，他又缓缓说了句。
“只是眼下最重要的还是主持大局——”
他语气微顿，目光扫过众人。
“包括各位的年终总结，以及处理一些麻烦的事！”
话音刚落，下面人刚扬起的笑容悬在脸上。
“年终总结”四个字已经让人头皮发麻，再听到他意味深长的“麻烦的事”。
杨新跟程志文暗自对视一眼，又悠悠地把头转过去。
以前张总在多少会顾及情分，但高宏不一样，手段决绝。
当年他初到创世，因为信息部三个月工作毫无进展，他趁张总出差直接革了一个部门。
前方高宏缓缓转过身，笑着陈述。
“不过我们今天不讲麻烦，只讲未来——今天开会的目的，主要是公布我接下来的工作方向！”
他脸上明明带着笑容，却不能缓解空气中的半分压迫。
……
首场会议在一个极其沉闷的氛围下持续近三个小时。
会议结束。
一群人心惊胆战地来，又提心吊胆地走。
程志文没忍住刚想跟周淮生攀谈两句，高宏浑厚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老周，你留一下。”
突如其来的喊声把程志文吓一跳，杨新拍拍他提醒他赶紧离开。
徐晟出来悄咪咪问程志文事情如何。
程志文也一脸懵，身为生产最高的两个老大，徐晟向来负责实干，程志文负责公关。
“该来的早晚回来。”
杨新叹口气说了一句，几人一起走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屋子里很空旷，朱红的会议桌上放着没动过的矿泉水和各自亮堂堂的铭牌。
“关于各个部门的处罚问题，我想跟你谈谈。”
高宏作为金融界的隐藏大佬，有着一般高层达不到的洞察力。
他这次回来肯定做了十足的准备。
“生产的百万质量事故，销售决策失误错失千万大单，人事管理松弛，财务理不清的税务。”
高宏转过来看着周淮生。
“这些事情各个关系公司的命脉。”
周淮生放下笔记本，坐在他面前，这种会议以往他都不会参加，只是这次高宏特意叫了他。
“所以你是想问我关于生产和销售？”
高宏坐下来笑笑。
“还是你懂我。”
“人事是任何类型公司通用的部门，我也物色到相关人才，所以他们无论是降职还是革职，都不会对公司造成太大影响。”
“财务也只是稍微麻烦一点，唯独生产和销售——”
周淮生补充道。
“你指的是生产行业冷门，销售的金字塔现象。”
他的意思是生产行业高管稀缺，销售客户高度集中，所以这些人即便犯了错也有了天然保护层。
高宏点点头。
“一言中的。”
高宏的目光很尖锐，他在准备做一个决定之前，首先盘算这个决策带来的最严重后果公司是否能接受。
他考虑问题考虑到了极端，也不难想象程志文等人为什么会怕高宏。
“百万事故，按照正常逻辑来讲，这种情况生产的相关高层都要做降职处理。”
“眼下生产人才稀薄，整个生产的维持全靠徐晟等人。”
他双手交叉，看着周淮生，“但是我又想秉公处理。”
周淮生当然懂他的顾虑。
不处罚不成规矩，处罚过重容易伤了老人的心。
一般像这种金额的事故也不单单由一个小员工的失误简单了事，所有领导都有连坐责任。
“其实这个问题可以很简单。”周淮生想了想回答他。
“又回到我之前所说的问题，公司要处罚，就要有处罚条例，所有决策有依据，但是现在并没有。”
“处罚可以有，不过可以是因为制度不完善从轻处罚。”
他给的理由看似有些牵强，但高宏想要的可能也只是台阶。
“那销售呢？”
高宏反问。
“销售的事情更简单。”
“公司今年的销售额确实达不到去年的预期，其实无关乎他们决策的问题。”
年初毛钻五百块一克拉，年中旬有客户出四百五一克拉购买，销售压货不出，直到年底毛钻价格降至四百。
周淮生眉眼微顿，继续补充。
“行业风向变化扑朔迷离，只能说他们没有高瞻远瞩的预见力，但预见力这种东西谁都不敢打包票。”
高宏站起来，似乎在思考。
“所以以你之见，两者都可以从轻处罚？”
“大罚伤身，小罚怡情，或许可以考虑略微扣些奖金。”
他委婉地给出建议，高宏看着他却突然笑笑。
“老周，你这个建议包藏私心啊？”
他又坐下来，“那你说说，这个‘略微’是多少？”
周淮生也不好明说，但话说到这里事情该怎么处理已经很明朗。
重点彼此也知道，如果张总在处罚也不会很严厉。
高宏转过来看着他，略微叹了一口气。
“我干过金融证券，风险投资，基金信托，但从来没有感觉到像制造业如此有厚重感。”
对混迹金融圈的人，钱在他们眼里就是数字。
“制造业工作笨重推进慢，人员复杂，上上下下层次拉地太高。”
“在我们那里，如果一个人不行就直接换掉，因为能人百出。”
他端起桌上的透明水杯微微喝了一口，然后缓缓放下。
“说他们不行，但也就是这么一群看似什么都不会的人干出了一个亿的销售额。”
高宏抬头看向周淮生。
“说实话，要不是老张对这个公司有情怀，我都想劝他放弃。”
周淮生淡定笑笑，“实业兴国，有些事情总得有人去做。”
高宏也坦言，“这碗饭也只有沉得住心气的人吃得下。”
“老高，大家都对你期望颇高，都说你是跨界大佬。”
他摆摆手。
“都跨界了哪里还能叫大佬？”
不过高宏实在过谦了，他现在的身份是千禧集团的战略顾问，在京都也是盛极一时的名人。
哪怕是放在蓉城的金融界也是没有几个人能打的。
他们正说着，门口他的助理敲门进来送报告。
“那你先忙，昨天说的公司改革章程我会尽快给你。”
说着周淮生拿上笔记本站起来，高宏看着他笑笑。
“回蓉城最欣慰的就是还有你！”
他伸手接住助理递过来的文档，看了一眼又突然抬头。
“老周，等一下——”
周淮生刚走到门口，高宏突然把他喊住。
“看我忙的都忘记给你说了，蓉城光明大酒店，周六，有个行业领袖峰会。”
他目光炯炯嘴角上扬。
“是时候去会会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