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夙鸢来说,南越的金矿诚然价值不菲,但数量庞大的黄金若是无法转化成为具有流动性的资产,那于她而言实则并无太大的实际意义。
尤其是在两三年后,她即将要离开南越,到时根本不可能带走如此巨量的黄金。
故而,她必须要在接下来的数年中,探寻到合适的途径,将黄金转化成其他形式的资产,以此来最大程度地留存自己的实力。
而此刻澹家的生意对于她来说,无疑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毕竟这边境之城是以澹家的名义协助季渊朝廷修筑的,无人知道是夙鸢在背后出资,而她所想要的恰恰就是这种更为隐蔽、稳定且长久的回报。
在之后的时间里,夙鸢随澹家回到了季渊的江雁之地。
澹尚伦将澹家众多族亲在议事厅中召集起来。
议事厅内,澹尚伦端坐在主位之上,澹家众人分别站立在两侧,夙鸢走进议事厅,向澹老爷子微微点头示意,而后走到主位之下的空位处坐下。
澹尚伦开口道:“今日将诸位召集于此,并非为了寻常琐事,乃是商议边境之城一事。如今我们身处乱世,边境之地乃国家门户,不仅关乎国家安危,亦是商业往来之重要通道。”
“故而,边境之城若能妥善建设,既能保疆土安宁,又可促商贸繁荣,使我澹家财富如江河之水滔滔而来。为此,我们当齐心协力,共商大计,振兴澹家。”
他转头望向夙鸢:“这位夙大小姐,乃商道奇才。今日特邀她至此,便是期望借助她之力,助力我们共图大业。”
夙鸢闻听此言,起身向众人施了一礼,谦逊道:“澹老爷子过誉了,夙鸢虽才能有限,但也愿尽绵薄之力。”
一位年长的澹家族亲上前一步,拱手道:“家主,这边陲之地向来烽火不息,若与大邓战火重燃,我等多年经营,恐将化为乌有。”
澹尚伦沉思片刻,转而询问夙鸢:“丫头,依你之见,此事当如何?”
夙鸢清楚在长孙一族的扶持下,未来的季渊之主非慕白莫属;而大邓那边,李元狐亦将稳坐权柄。他两人在各自稳固统治的初期,必将全力以赴于内政建设,无暇顾及外患,这无形中为两国之间赢得了一段宝贵的和平契机。
而这段和平期正是他们拓展商路、积累财富的黄金时段。
但她却不能直言。
于是,夙鸢在沉吟片刻后道:“季渊与大邓虽有龃龉,但和平之愿尚存,再者,两国国内经济皆承重压,战争之祸,非双方所愿。因此,两国间会出现一段和平,我们可把握这难得的和平,迅速聚敛财富。毕竟这边境之城历来都是商贾云集之地,财富汇聚之所。”
众人听闻夙鸢之言,皆陷入沉思。
澹尚伦道:“自古以来危机并存,我们澹家世代以商立家,更应深谙于乱世中觅得生路的道理。”
又一位年长的澹家成员率先开口道:“家主与夙大小姐所言极是。当前之际,我辈当以此为契机,坚守商道根本,积极筹谋。”
澹尚伦见众人纷纷应和,微微点头,眼中流露出欣慰之态:“既然如此,我们便群策群力,商讨具体之法。”
此言一出,众人迅速围拢过来。
有人主张强化与四方商贾的联盟,携手开拓更为广阔的商业版图;有人则着重强调优化物流,以效率提升与成本压缩。
夙鸢取来纸笔,开始着手拟定合约。每写下一条条款,她都会进行细致入微的剖析,确保双方的利益能够得到最大限度的保障。
“此条关乎商品品质之标准,务必详尽完备,以免日后因细节不明而产生矛盾。” 夙鸢指着合约条款说道,“唯有确保货物品质上乘,方能赢得信任,奠定长期合作的根基。”
澹家众人全神贯注地听着夙鸢的剖析,不时提出自己的疑问与建议。
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之下,合约逐渐趋于完善。
又过几日,澹老爷子进一步开放了议事厅,允许家中晚辈,不论男女,只要对议题感兴趣者,皆可进入室内旁听。其中,有几位尚未出嫁的澹家小姐也在其列。
因而往后,每当夜幕降临,澹家的议事厅内便灯火辉煌,宛如白昼一般。
有一次会谈期间,李元狐悄然路过议事厅,停留在门外,窥探着夙鸢侃侃而谈的风采。
“商之道,并非是凭借一人之力就能够做到的,需要众人齐心协力,才能够共同成就大事。边境之城乃是贸易的枢纽,如果街道狭窄,运输不顺畅,那么物流成本就会很高昂,众多商人便会望而却步。所以必须要拓宽街道,提高运输的效率,降低物流成本,才能够吸引四方的商贾,促进贸易的繁荣……”
夙鸢光彩照人、清明温润,一言一行,既如春风拂面般柔和,又似秋雨润心般细腻,使得在场的众人无不为之心悦诚服。
李元狐望着她,轻轻地笑着。
在那一瞬间,他想起了许多的事情,目光中微微闪烁的涟漪如同月光映照在流动的水波上,笑得满心欢喜。
夙鸢与澹家一拍即合,最终由澹家将这一计划上报给季渊朝廷。而夙鸢因为受到南越过境文书规定的限制,无法在季渊国长久停留,于是决定提前告别。
澹尚伦见她仅仅携带一人同行,为确保她的安全,特意让他的儿子澹岩书率领一支百人队伍,一路护送她直至边境。
在南越与季渊之间,山峦层层叠叠,山峰起伏连绵,犹如一道道天然的屏障。
在离别之际,澹岩书拱手行礼道:“虽然与姐姐相伴的时间仅仅只有数日,但小弟从中收获颇丰。倘若姐姐将来有机会再次莅临季渊,请您务必在府上多住些时日,让小弟有机会与您共同叙谈。”
夙鸢回礼道:“澹家的盛情,夙鸢铭记在心。这几日的相处,我也收获了很多,但因为过境文书的限制,无法长久停留。他日再次踏上季渊之地时,再把酒言欢,畅谈商业之事。”
说完,她转身登上马车,挥手告别。
仅短短一月时光,现今便又仅剩下李元狐与夙鸢二人了。
大抵是到了秋末之故,一阵风拂来,竟似带着秋日的萧瑟情调。
夙鸢系起了车前的帘幔,坐在李元狐身后,眼眸微微泛起波澜,静静地望向窗外的远方,幽幽地叹息了一声。
“姐姐,会觉得孤寂吗?”
李元狐赶着马车,忽地出声问道。
夙鸢稍稍侧头,眼中闪过一抹疑惑:“为何这般询问?”
李元狐言道:“往昔在南越之时,我老是见到姐姐独自一人来来往往,身旁也无人帮衬。那时我以为,生意约莫就是如此,一人拼搏奋斗,一人承担所有。然而这几日置身于澹家,我才知道生意之道,亦可众人齐心协力,共同谋求发展,其气象竟是如此宏大壮阔。还有……”
他稍作停顿,接着说道:“我见姐姐在澹家时,与众人交往甚是融洽,言谈之间欢快得好似已然觅得了知己。可是我们即将重返南越,彼处与澹家相较,终究要清冷许多,我担忧姐姐会感到寂寞。”
夙鸢听后,轻轻一笑:“澹家历经百年的沧桑变幻,肩负着族人的兴衰荣辱,其责任之重大,并非我所能企及的。”
李元狐赶着马车,车轮滚滚向前,碾压过青石古道,发出沉闷的回响。
他忽然又问道:“姐姐,日后去到了大邓,你心中所期望的,是否能够如同季渊那般?”
夙鸢叹息道:“怎么讲呢?从古至今,商人的权势若过于强盛,必然会对朝廷构成隐忧,于你而言这般并不太好。”
她目光深邃,继续道:“实际上如今大邓国内的形势已然很好,农与商并重,这已然是寻常百姓的福祉了。”
李元狐轻声道:“姐姐总是这般的通透,反倒让我心中有些许不安了。”
夙鸢望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眼中逐渐有了柔和的光芒。
她心中暗自道:其实,你已然非常不错了。
总是如此顾及我的想法,尊重我的选择……
秋末的风,轻轻吹拂而过。
草木摇曳晃动,绿影婆娑起舞。
马车突然一阵颠簸,夙鸢重心不稳,朝前一倾。
李元狐伸出手一揽,便将她护在了怀中,反手握住缰绳,马车瞬间稳稳停住。夙鸢掀起眼帘,撞见他一双极澈的眸子正切切地看她。
那眼眸中,仿佛隐匿着万千星辰,更深处,还有一颗心炽热如流火,令人难以抑制。
两人目光相对,仿佛此时此刻世间仅有彼此。
“你……”她声音透着微哑的柔。
李元狐轻轻一笑。
夙鸢脸上一红。
那荡漾在心头心头的柔软,好似永远都不会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