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夙鸢乘马车出行。
那醉梦楼坐落青河之畔,两岸灯火于暮色中摇曳闪烁。
楼内雕栏玉砌,尽显宫廷华贵。舞乐之声回荡,姑娘们华服加身,巧笑嫣然,轻歌曼舞,仿若仙子下凡。丝竹悠扬,如泉水潺潺。
灯火璀璨,似夜空繁星,与楼外碧波青河交相辉映。
说来,这醉梦楼虽非青楼,却颇似风月场所。一般而言,鲜少有女子踏足此处。因此夙鸢现身楼前时,喧闹的醉梦楼瞬间安静片刻。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她。
夙鸢却仿若未觉,她一袭素衣如雪,在这奢华绚丽的醉梦楼中显得格外清新脱俗。
周围的宾客们窃窃私语,而那些舞女们也停下了舞步,目光紧紧地追随着夙鸢的身影。姜娘子之义女——青砚,见夙鸢到来,便疾步上前,漫溢着笑脸:“大小姐光临,真是让醉梦楼蓬荜生辉。大小姐怎不提前通知一声,我好为您准备妥当。”
夙鸢莞尔一笑:“青砚姑娘,客气了。”
她挥手,示意下人将七八个雕工精细的礼盒逐一送入。
那礼盒一一摆放在醉梦楼的大厅中央,众人的目光瞬间都被吸引。
青砚问道:“大小姐,这是?”
夙鸢淡然一笑,说道:“这些是我为姜娘子准备的一些小礼物,还望青砚姑娘代为转达我的敬意。”
青砚闻言,连忙道谢:“大小姐如此厚礼,母亲定当欢喜。我这就去请姜娘子过来。”
夙鸢环顾四周之际,目光不经意间掠过,却似从昏暗的角落中捕捉到了一抹若有似无的袅袅人影。青砚只觉她一双眸子灼亮迫人,连忙引她向三楼雅室走去。
此室陈设雅致,视野开阔无垠,青河之景尽收眼底。
夕阳如烈焰般绚烂,倾洒于青河之上,似染一层金红。
夙鸢静坐窗边,目光随夕阳余晖缓缓移动,仿佛整个世界皆安静下来。
而那美酒佳肴如流水般呈上,盘中佳肴色香味俱佳,玉杯酒液清澈透亮,然夙鸢未瞥一眼。窗外的微风轻轻拂过夙鸢的发丝,她微微眯起双眸,似在沉思着什么。
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吵闹声,似乎有人在寻事滋事。
夙鸢好奇地探头望向窗外,只见一个年轻男子,身着锦衣华服,身后跟着二三十个凶神恶煞的打手,正气势汹汹地站在醉梦楼的门前叫嚣。
夙鸢一手托腮,嘴角慢慢牵动了一下。
楼下有几位客人闻讯出来,纷纷出面劝解——
“楚公子,您这就不体面了。”
“正是,楚家的红尘阁虽为老字号,但这醉梦楼在某些方面,确实与之有所不同。”
“对对,就说醉梦楼的佳人,每一位皆如诗如画,独具风韵。”
“不错,红尘阁的酒和烟花、杂技固然令人惊叹。然谈及姑娘,还是醉梦楼更胜一筹。”
“再说,是你们红尘阁也太过于守旧。三年前云来客栈入驻瑞安后,其细致周到的服务,鲜美可口的酒菜,吸引了众多食客,这才致使你们红尘阁的客源流失。”
“就是,你们为何不以云来客栈为对手,只敢在此欺凌柔弱女子?”
“你们楚家,难道也只会欺软怕硬?”
“……”
楚金霄气恼道:“我看你们是被色心迷糊了眼。那云来客栈我以后自会收拾,今日只论这醉梦楼,自从它进驻瑞安,不仅垄断了教坊、妓院、戏院的生意,连茶楼酒楼也受其影响。若瑞安为其一家独大,其他商户何以为继?”
青砚盈盈而出,反驳道:“那也是你们能力不足,无法与我们竞争。”
楚金霄冷道:“你们醉梦楼身为女子经营之地,却涉足于那等皮肉交易,简直是败坏风化!”
“你!”
青砚面色一僵。
在她羞愤交织之际,一名侍女轻盈如落花般飘落,出手迅疾如风,将楚金霄截住。楚金霄尚未来得及反应,已被数掌击中,整个人腾空而起,重重摔落在地。
周围的看客见状,纷纷避让,生怕波及自身。
就连楚金霄带来的手下,也是面面相觑,想要上前助阵,却不料空中又有七八个女子飘然落下,她们动作矫健,顷刻间将楚金霄的手下打得落花流水。
看客们见状,纷纷鼓掌喝彩,叫好声此起彼伏。
青砚眉眼一扬,笑道:“我们醉梦楼,虽全是女子,却容不得旁人欺辱!”
彼时,夙鸢正在三楼探出身子,望着下方的情景,不禁赞道:“好俊的身手。”
“让东家看笑话了。”
房门轻启,姜娘子款款而入。
她云鬓如烟,未饰珠翠,只着一袭紫色长裙,裙摆随着她轻盈的步伐轻轻摇曳,宛如紫云翻涌,尽显雍容华贵之态。
夙鸢回首,目光落在她身上。
姜娘子亦仔细端详。
最终两人相视而笑。
事实上,这是她二人第一次见面。
夙鸢笑道:“说来,我也是第一次见你。”
今日一见,虽见她年过半百,但姿容依旧,不难想象年轻时必定是倾国倾城之貌。
姜娘子接口道:“虽是初见,但足以证明东家独具慧眼。三年前在云州,仅凭外界的传闻,就对我委以重任,实乃我之荣幸。”
提到云州往事。
夙鸢也不禁感慨万分。
那时的顺利,实属意料之外。
若没有姜娘子的帮扶,自己恐怕还深陷南越皇宫的纷争之中。
可这样一个人却在三年前突然从云州迁至瑞安。
她是在替什么人办事吗?
还是说……
夙鸢在抬眼之际,不经意间与姜娘子目光交错,她仿佛能洞穿夙鸢的心扉。
姜娘子直言不讳道:“如今在大邓,康王兵权在握,怀王则深得圣眷,此二者无论是谁被册封为太子,你此刻的选择,恐怕都并非明智。”
夙鸢笑道:“娘子这样说,我就有些不解了。我不过是因为年岁渐长,思乡之情愈发浓烈,只想落叶归根罢了。”
姜娘子道:“你能有这样的想法,那自然是最好的。但我必须提醒你一句,切勿再卷入朝廷的纷争之中。皇七子的事情,你的手段虽然高明,在大邓境内为他塑造出一个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的英雄形象,但这同时也是一把双刃剑。”
夙鸢心下暗暗一悸。
姜娘子的声音跟着变得低沉:“一旦康王或怀王成功入住东宫,他必然会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对七殿下痛下杀手。你当初利用商人的力量,在民间大肆宣传皇七子如何酷似璘王殿下,本意或许是想为他争取民心,但这也为他招来了更多的危险。”
夙鸢:“……”
她忽然幽幽笑出声来:“姜娘子果然名不虚传,似乎什么都知道。”
姜娘子:“……”
她在夙鸢原先的位置上坐下,身后的夕阳已经沉入地平线,只留下一抹残红在天际,无尽的黑暗逐渐笼罩了整个房间,将她的背影映衬得越发幽邃。
“今日与东家一谈,我们之间的情分算是彻底了结。”
这样的话从她口中说来,当真是漫不经心。
夙鸢目光流转,端起案前的香茗,轻抿一口。
那茶香四溢,她微微一笑,只道:“好茶。”
言罢,她放下茶盏,起身告辞。
步履轻盈,宛如风中柳絮。
在夙鸢走后,青砚走进雅室,低声询问:“母亲,是否要派人暗中监视?此次楚微遥未随至瑞安,夙府内并无高手坐镇。”
姜娘子点了点头,眉目之间却有一丝沉凝。
“母亲?”
姜娘子叹了口气:“这孩子心中所愿,从来非他人所能轻易左右。”
夙鸢:“……”
她走出醉梦楼。
回头一望。
楼内灯火璀璨如昼,歌声与笑语交织,如同一幅描绘红尘繁华的锦绣画卷。
夜色浓郁如墨。
南风早已恭候在外,他微微低头,道:“小姐,夜色已深,是否回府歇息?”
“不,去红尘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