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康的岳父家姓关,乍一听这个姓,付宁就是一皱眉头,“瓜尔佳氏?”
“我倒想呢!他们家是汉人,祖籍山东的,在这里落脚也就三十年。”
只要跟关老六没关系就行,不过想想自己也有些反应过度,这天下姓关的人多了,不就一个关老六嘛,哪能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呢。
火车慢慢滑进了绥芬河站,这个小站周围比牡丹江要荒凉得多,举目四望一片白茫茫,车站栅栏外面停着一溜儿马拉爬犁,在这片空旷地上格外显眼。
“姑爷!这边儿!”一个穿得棉花篓子一样的大爷,扬着鞭子远远的吆喝着。
付宁看见桂康的眼里闪过一丝嫌弃,然后整张脸上都洋溢起了惊喜,“赵大爷!怎么是您老过来了呢?这大雪地的,怎么好劳动您呐!”
“莺儿一辈子的大事,我还不该跑腾跑腾?!”老头儿爽朗的笑了几声,招呼身边接站的人过来接东西。
桂康这一行人连带着行李足足装满了五架爬犁,赵大爷跟旁边的人说:“我说什么来着,姑爷家肯定得来人,还少来不了,你看多带两架爬犁对了吧?”
付宁裹得跟头熊似的,笨拙的爬到爬犁上,人家又用大棉被子在他身上盖了好几层,都挡严实了,才挥着鞭子喊了一声:“驾!”
付宁以前没坐过这个,开始的时候又好奇又兴奋,脑袋跟安了转轴似的,到处踅摸。
可时间一长就受不了了,绥芬河是一片大草甸子,现在全都盖满了雪,要不是地上有爬犁的车辙,根本就找不到路。
近处是雪,远处也是雪,看了一阵子眼睛就花了,雪光刺得直流眼泪。
付宁怕自己雪盲症了,赶紧把眼睛闭起来,招呼着前后的人都闭会儿眼睛。
赶车的赵大爷怕他们路上闷了,就开始讲故事。
他们住的村子就叫岔道口,当初也是没有人住的荒地,一条小路在这里分了两岔,就得了这么个名字。
关家的人都是闯关东来的,那个时候关家老太爷还在呢,现在的关老爹还是个二十出头儿的棒小伙子,一家人拖家带口闯到这里就落下脚了。
一边儿开荒种地,一边儿打猎采药,从一个窝棚慢慢变成了地窨子,后来变成小草房,等到关老爹当家了,又鼓捣着做点儿小生意,草房就换成大瓦房了。
有了人家就聚人气,有了一户落脚的,就有第二户,这个村子也就渐渐大了,现在有十几户人家,都是靠着关家讨生活的。
有老人家讲着古,赶路的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等到天都黑了,他们才赶到岔道口村。
远远在黑暗里就能看见几盏灯光,随着大风左右摇晃,高高的墙头上还有人大声招呼:“是赵大爷吗?”
“是我们!姑爷接回来了!”赵大爷的声音在荒野里四散。
墙里人声沸腾,一会儿墙上的门开了,暖黄色的光映了出来,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打着灯笼迎了出来。
“诶呀,我们这个偏僻地方让你们受了罪了!”
“大叔,瞧您说的,有你们在这儿,就是再远我也乐意跑!”桂康从爬犁上下来,高声跟来人唱和着,把富海也扶下来,悄悄说了句,“我岳父。”
富海赶紧扽了扽衣裳,往前走了两步,他还没说话,就被关老爹一把抱住了胳膊,“是桂康的爹吧?老哥啊,可把你们盼来了!”
跟在关老爹身后的人都围上来了,七手八脚的帮他们搬着东西,嘴里无一不是热情的招呼着。
“路上冷吧?”
“快进屋去,炕都烧好了!”
“这大老远的,真是辛苦,快进屋喝水!”
……
付宁都不知道自己是被几个人围着,又是被几个人推着,懵懵懂懂的就进了村子。
除了出来接他们的人手里提着的灯笼,远一点儿的地方都是黑乎乎的一片,被人声惊动了的狗“汪汪”叫着,此起彼伏。
不知道迈进了几道门,他们被送进了一个齐整整的院子,屋里的炕烧得热热的,炕桌上放着铜锅子,咕嘟咕嘟的沸腾着。
一碗酸菜汤下肚,被冷风呲了一天的脸总算是有点儿知觉了。
关家的人挨个儿过来敬酒,桂康也指着桌上的兄弟们介绍。
关老爹有四个孩子,老大叫关文成,守着家业种地的;老二叫关文兴,负责家里对外的生意;最小的那个也是男孩儿,叫关文慧,就是在吉林军械专局做学徒的那个。
而嫁给桂康的莺儿是家里的老三,也是关家唯一的女孩儿。
付宁觉得最有意思的是一脸精明的关文成是种地的,而看起来憨厚老实的关文兴是干走私的。
他们这边一桌,关大娘带着家里的女眷在东屋单开了一桌接待舅妈,听着那边叽叽喳喳的热闹,关老爹又提了一杯酒。
“亲家,您们都来了,我是真高兴,今天跑了一天都累了,我也不多劝,喝了这一杯咱们多吃饭,今天早点儿歇着,明天咱们老哥儿俩好好儿喝一顿!”
白瓷的小酒盅“当”的一声碰在一起,就好像这群人在这里聚头一样。
等到第二天一大早,除了桂平被自己的亲妈扣下帮忙,其余的人就在村子里随意走了走。
昨天天黑看不清楚什么,今天白天这么一看,这个村子可是有点儿意思。
昨天赵大爷说村里就十几户人家,可是这个占地却挺大的。
而且围着村子砌了一道高墙,四角都有碉楼,里面还有一圈儿可以站人的平台,正南、正北各有一扇大门,说是小城确实夸张了,但要说是个堡垒,一点儿问题没有。
“赵大爷,咱们村儿这墙垒得够严实的啊!看着都不像村儿了。”付宁跟陪着他们闲逛的赶车老头儿闲聊。
“嗐,没办法,咱们这儿不太平!有跑马的绺子、坐地的土匪,咱们村儿又有名气,不这么整治都让他们祸祸了!”
几个人顺着中间的主路往北走,越走人越少,付宁觉得旁边的院子不像是有人住的。
他刚想伸头张望张望,就被赵大爷叫住了,“天儿不早了,估计老关家的饭都预备好了,咱们回去吧!”
在人家地盘上,想要好好儿的就得听劝。
他们溜达回来的时候,人家还真是要出门去寻他们呢,说是菜都上桌了,就等他们了。
关家住在岔道口村的正中间,是三个大院子连着,中间这个院子是老人和三个儿子住,东边的院子是姑娘住,将来桂康这个姑爷也住那边。
西边的院子是客房,这次他们这些观礼的都住那儿了。
因为东边的院子这次要做新房,三姑娘莺儿避到叔叔家去住了,舅妈今天就带着桂平在那边布置。
关家门口已经贴起了大红的喜字,来贺喜的人也络绎不绝,有本村的人,也有外来的客。
在村里办喜事儿讲究前三天、后三天,加上正日子,足足要热闹七天的,等到新媳妇回了门才算圆满。
账房设在北房的东屋炕上,人们围坐在一起喝茶嗑瓜子,也看着随礼的热闹。
几个人对视了一眼,吃饭不着急,先上账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