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嫣然不是第一次给沐老打下手，配合得极好，而唐毅一路跟随默默无声，倒是王振鸿见唐毅老实，根本不需他操心，于是跟难民聊了起来。
王振鸿：“都说南边山林茂密，为什么你们要往北走？是蝗虫吗？”
王振鸿凑到了一个看着年纪与他相差不大的少年跟前。
“我们那边确实山林茂密，可是毒虫野兽也多，进去就是送死，加上县令勾结粮食哄抬粮价将粮仓搬空，但凡有反抗的，也都会被打死，不得不背井离乡。”
“那为什么往北走？”
王振鸿好奇。
“本想着换个地方好一点，可是走得远了，发现其他地方也是一样，往回回不去，只能跟着一起走，然后就一路走到上京来了，想着天子脚下怎么也不会不管。”
王振鸿点了点头。
“不是蝗虫，是一种扑棱蛾子，一开始都没有注意，谁知道这扑棱蛾子居然夜里铺天盖地的落到了田里，一夜醒来，地里的庄稼被啃了大半。”
“那不是还有吗？”
王振鸿疑惑，啃食大半那就是还没啃完。
“是啊，原本都还有一半，可是谁知随着天不下雨，越来越热，地里突然冒出了一大群虫子，这一次连禾根都被啃食干净了，连田埂的草叶都没能幸免。”
说着，少年抬手捂住了脸，泪水从指缝渗出，回想到那绝望的感觉，脊背都又弯了一些。
王振鸿一时不知该如何宽慰，倒是少年哭了一会，抬手将眼泪抹了，又恢复了正常。
“公子身边缺人吗？我想找个活儿做，卖身为奴也好，能养活自己，我家中除了我自己已经无人了。”
王振鸿身边倒是不缺人的，而且买个人在身边的银钱他虽然也有，可是买人这样的事情不是想买就买的。
“卖身为奴以后你就没了自由身了，我家中也不过是个商贾，我准备明年投军，现在西边打仗了，应该会收人，若你愿意去投军，我给你拿点盘缠跟几个饼子，算是支持你。”
“多谢公子大恩，我叫王五，公子明年投军可是也往西边去？”
王振鸿点了点头：“倒是有缘，我本家也是姓王。”
王振鸿跑回去拿了几个饼子，又将贴身的荷包取了下来，这里面都是他自己攒的钱，不多，平日里拿着花用的，也就几十个铜板。
“从这里去到西边要路过太原，之前未闻太原遭灾，应当是能买到粮食，嗯，你去之前可以先找巡城卫问一下，有文书的话才好远行不被拒之城外。”
王五是真的想要找个活路，父母皆无，他这个年纪就成了无根浮萍，千里迢迢随着大流到此，再返回去谈何容易。
本只是见王振鸿这样的公子能与他说话态度随和，于是起了心思张口说了出来，最后却得赠另指出路，王五将恩情记下。
王振鸿也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的人，给东西的时候避着人，也没想过对方是否真的会去投军，总的说也算是日行一善。
不知不觉天色就暗了，今夜是要在城外过夜的，几人东西也带得齐全。
第二天快中午的时候萧铎来了，神色不错，看来老人没什么问题。
马车停在了唐府门前，唐毅几人下车，萧铎也着急回去给自己母亲送话，便没有下来，相互就此告别。
“公子回来了，夫人说在公子从外边回来必定累了，先回自己院子里休息休息，就不用过去给她请安了。”
春竹早早的等在大门前，说话的时候努力让自己表现得正常，可惜唐毅太敏锐了。
以他母亲的为人，不会这样的冬日让贴身婢女到门前候着的，而且他们出门，即便只是出去一日，但是总归会担心，这个时候不着急着看他们好不好，反倒是让他们直接回去休息，这就非常不对劲。
“表哥跟师姐先回去，我想娘了，总要去看看。”
“那好，我晚点再去看王姨。”
沐嫣然闻言点头，然后提着包袱走了，王振鸿倒是察觉了什么，不过看自家表弟的意思，王振鸿也跟着沐嫣然的脚步先离开了。
“公子，不如你先回去休息休息，晚点用膳的时候再去看夫人，这一路也挺累的了。”
春竹头一次觉得说谎话这般艰难。
“不看过娘亲我心里不踏实，还是先去看看的好。”
唐毅说完，迈着脚往前走，春竹只好默默的跟上。
夫人，奴婢实在是骗不过公子，只能帮您到这了。
帘子掀开，该来的还是来了。
王秋丹一手拿着书，靠在炕桌上。
“儿子给娘请安。”
“毅儿回来了，怎么不先回去休息休息，娘在家中也不会跑，外头冷吧，快，将甜汤暖茶端上来。”
说话间，手里拿着的书也没放下。
唐毅身上披着的大氅进门的时候就解开了，站在屋里一会，身上的寒气散了，然后直接脱鞋上了暖炕，伸手将王秋丹手里的书给拿了走。
“娘，你心虚的时候与平常格外不同。”
唐毅说着，书拿了开，但是王秋丹身上还披着一件，另一只手在手暖子里遮着，一时之间并未看出什么不对。
“娘又没做什么，有什么可心虚的，这趟出门见着沐老了吗？你师父身体可好？城外的情况如何？”
王秋丹接连发问。
“见着了，师父一切都好，城外现在聚集的难民还不愿离去。”
“那难民是不是很多？”
“嗯。”
“那这次出去，可有什么感受？”
王秋丹再次提问。
唐毅微微沉默了一下，然后徐徐开口：“感受颇多，不知从何说起。”
“那不如你写个感想记，先回去泡个热水休息休息，想想如何去写，这样的天灾人祸，若是你遇到了，你会怎样样去做，这些都可以写一写。”
“儿子记下了，回去之后便琢磨着写，我想陪着娘一起用晚膳，时候也不早了，来来去去的反倒是麻烦。”
唐毅虽然被王秋丹的话题带转了几次，可是还是没忘记自己最开始觉得不对劲的事。
娘亲这般着急让自己回去，才证明越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