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3章
元佑帝沉浸在梦里。
梦里那一世，在他死前那一刻，他才知道他唯一的儿子，不是继皇后表妹婉华生的，而是永平侯爷的嫡女顾瑾茜生的。
梦里那一世，他没有出过京城，也就没有和茜儿在太原府相遇过，茜儿以秀女身份进宫后，似乎是封了一个五品贵人，他没有特别地关注过，便是连茜儿什么时候侍寝的，他都毫无记忆。
他是和生母和寂寞在被人踩踏中长大的，每每看着母亲流泪，看着母亲渴盼父皇的驾临，他的心就刀割一般的疼，疼地多了，也就麻木了。
他厌恶父皇的薄情寡信，所以他对自己说，等他长大后，他绝不会像父皇那样，不管那些女子他是否喜欢，只要是进了他的府邸，成了他的女人，他都会好好对待她们，给与她们该有的情意。
不让她们以泪洗面地过日子。
可他没想到父皇会把皇位传给他，他成了皇帝，他的皇后也还是魏氏女，面对魏氏女时，不管是身体，还是书中所说的爱情，他没有一丝一毫。
给与魏氏的体面和敬重不过是因为魏氏是原配嫡妻，是父皇赐婚。
至于后宫，他更加毫无感觉。
他竟然和父皇是一样的。
所以，婉华抢走茜儿生下的孩子，他才会毫无知觉，而他的后宫再无子嗣诞下，除去他的淡漠寡情，很少踏入后宫是一方面，怕是婉华下的手段，因为这样，等他死后，她的儿子是唯一的继承人。
可这个唯一的儿子不是婉华的，是茜儿的。
所以，这一世，他出京了，被刺后倒在太原府的那座寺庙后山，被茜儿救下，他爱上了茜儿，这是老天爷让他来回报茜儿。
所以，他要给茜儿最好的，而他最好的一是他的满腔爱情，二是，他的皇后之位，也是在那一世，他知道魏氏女被父皇赐婚的真相。
在那一世，魏氏死在元佑八年，是婉华生下儿子的当日晚上，魏氏的心腹对皇长子下毒手，被元佑帝抓了个现行，魏氏女被赐毒酒一杯。
原本他对魏氏就没有情意，活着与死去在他心里没有太多感触，所以并没有仔细去侦察到底是不是魏氏女做下的。
他在想，他没有早早地入了梦里那一世，也就没有避开魏氏女对他的设局，让魏氏依旧成了他的原配皇后，难道就是因为他冤枉了她？
也在这一世让他弥补她？
若是这样的话，那就让她带着皇后的尊荣慢慢病逝吧，算是弥补了梦里那一世的冤情了。
不然，她卑劣的品行怎堪配母仪天下。
听了元佑帝的这句话，感受着此刻元佑帝的心跳声，顾瑾茜想到了今日两次的直面死亡，仔细想想，还真就是因为元佑帝。
因此，元佑帝很是愧疚，这才抛却帝王的身份，像一个初次品尝爱恋的少年郎，深夜来闯女子的闺房。
顾瑾茜心里甜甜的，笑靥如花道，“反正我又没事，你不必难过担忧，即便有事，我既承受了你的好，就也要承受你给我的好带来的不好，任何事情都是相辅相成的，没有只想要好处，而不承担坏处的道理。”
顾瑾茜的话令元佑帝越发心疼，他的茜儿这般好，那一世，他却没有在意过，才会让婉华抢走她的孩子，甚至把她……
一想到那个画面，元佑帝身子一颤，双臂更加紧紧地抱住顾瑾茜，就好像一松开，顾瑾茜就会消失似的。
顾瑾茜哪里知晓元佑帝此刻的心理，在被他抱得将要喘不上气来时，连忙伸手拍打元佑帝，“皇…皇上，松手，我要被…你勒死了。”
元佑帝这才醒过神来，连忙松手，黑暗中看不清楚顾瑾茜的脸色，却听得到咳嗦声，“对不起茜儿，想到你差点出事，朕就失态了，朕立刻给你传太医看看。”
元佑帝话声刚落下，紫苏的声音传进来，“姑娘，你怎么啦？你怎么会在这里？”随着声音人也快步进来。
屋子里虽没有点灯，可窗外的月光多少还是有点儿，临窗大炕上的两个黑影子就格外清晰。
紫苏虽怕地要死却还是扑了过去，双手抓住元佑帝的胳膊拽着下炕，嘴里还不忘威胁道，“哪里来的登徒子，快些离去，不然，叫人进来，打死你就如碾死一只蚂蚁。”
顾瑾茜哭笑不得，“紫苏，快松手，这是，皇上。”
紧张中的紫苏一时间没有听清楚，“是啊姑娘，你可是皇上的小主，他也……”紫苏这会子醒过味来，看向她抓在手里的那条纹丝不动的胳膊的主人，瞪大眼睛，结结巴巴，“皇…皇上？”
随后脸色瞬时一白，手一松，噗通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皇上赎…赎罪，是、是奴婢以下犯上，冒犯了皇上，和姑娘无关，请皇上惩戒奴婢，千万不要怪罪我家姑娘。”
倒是个忠心护主的丫头。
元佑帝道，“朕，赦你无罪，起身吧，希望你永远这样忠心护主，不要背叛你的主子。”
“回皇上，奴婢这条命是姑娘救下的，奴婢这一辈子都会忠于姑娘一个人，便是侯爷和夫人也不能让奴婢背叛姑娘，为了姑娘，奴婢可以舍弃这条命。”
元佑帝眸子一动，笑道，“若是要你，听命与朕呢？”
紫苏闻言身子发颤，脸色发白，但还是磕下头去，毫不犹豫道，“请皇上降罪。”言外之意?，不会听命皇上。
元佑帝哈哈笑起来，一连说出三个好字，“好好好。”
顾瑾茜心里暖意爆棚，在元佑帝问出来时，她都在想，紫苏若是选择了元佑帝，她不会怪罪紫苏的。
哪里想到，紫苏会毫不犹豫选择了她。
顾瑾茜下了炕，双手搀扶起紫苏，哽咽道，“傻丫头。”
紫苏却得意道，“奴婢才不傻呢，在这世上，只有姑娘对奴婢是真心的好，奴婢放弃姑娘去投靠别人，那才是傻呢。”
顾瑾茜伸出手臂抱住紫苏，“好，我也不会舍弃紫苏的，咱们俩人都好好地活在一起，永远都不背叛对方。”
紫苏感动地流下泪来，“姑娘对奴婢太好了。”她不过就是个下人奴婢，却得到了主子姑娘如此的情意，就是这会子立时让她去死，她也心甘情愿，毫不犹豫。
看着俩人抱在一起，元佑帝的脸色瞬间黑沉，没良心的小丫头，这么快就抛弃朕了，于是很是不满地咳嗦了两声。
紫苏连忙松开顾瑾茜，“姑娘，那奴婢就告退了，需要奴婢时，喊奴婢一声，奴婢就在碧纱阁里。”
顾瑾茜点点头。
紫苏又给元佑帝蹲身一礼，起身出了宴席室，想了下，又把宴席室的门关上，这才高高兴兴地去了碧纱阁里。
瞧皇上这样，可见皇上喜欢姑娘喜欢地很，不然，也不会在下过大雨后的深夜里来看望姑娘，等姑娘进宫后，也就不会受欺负了。
等紫苏出去后，顾瑾茜转身正要说话，元佑帝长腿跨下炕来，长臂一揽，就又把顾瑾茜揽在胸前。
百合花香瞬时又包裹了顾瑾茜。
顾瑾茜不能地想要挣脱，却被元佑帝搂地更紧了些，顾瑾茜就停住不动了。
她似乎觉察出了元佑帝的心情，他是在吃醋，吃她刚才和紫苏拥抱在一起，且还说了那样的话的醋。
想到此，顾瑾茜不由地笑了。
元佑帝低下头看着乖乖地依偎在他怀里小丫头，这会子的她，三千青丝完全放了下来，头顶刚好抵在他的下颚上，发丝上那幽幽淡淡的清香，飘绕进他的鼻翼里。
他觉得人活着就该如此刻，惬意而又甜蜜。
这是他两世加在一起，第一次拥有这样的满足，于是元佑帝再次亲昵地叫着她，“茜儿---”
“嗯，我在。”顾瑾茜便也亲昵地回应道。
不管日后如何，此刻幸福就好。
俩人就这样安静地相拥了一会儿后，顾瑾茜低声道，“很晚了，你明日还要早朝，回去睡上一会儿，任何事都没有身体重要，身体好，一切才能好。”
元佑帝把搂抱的双臂松开了些，低下头去看仰起头看他的顾瑾茜，近在咫尺的一双眸子里闪着细碎的星光，瞬间击中了他的心怀。
转瞬间，元佑帝低下头去，在顾瑾茜唇上啄了下，暗哑低沉的声音魅惑道，“茜儿，今晚上、就侍寝，可好？”
侍寝？今晚？
顾瑾茜身子倏地一僵，一点不敢动，心却慌乱不堪。
说起来，她的那个世界里，俩人只要是真心相爱，便是不结婚，也会把自己交给对方，表达自己对对方的爱恋。
所以，也无人在意之前对方有过谁。
可此刻，是在计较女人身体清白的古代，就算她和元佑帝是相爱着对方，名份上也是他的女人。
可没有明旨诏宣，没有名正言顺走进后宫，她就不能和元佑帝在一起，不能把自己提前交出去。
“茜儿，你已经是朕的女人了，”元佑帝的眼眸里的迷离越发深了几圈，像是深水寒潭吸卷着深入，“莫非茜儿心里还没有喜欢上朕，所以，不愿意？”
“我喜欢皇上，”顾瑾茜看着元佑帝，“可秀女进宫前是要勘验身体的。”
元佑帝深吸一口气，松开顾瑾茜，抬手在顾瑾茜的鼻尖上轻轻刮了下，无奈道，“那朕，走了，若是不走，朕，不敢保证。”
顾瑾茜脸色瞬时飘红，幸好屋里没点灯。
可元佑帝还是觉察到他的小丫头害羞了，于是双手捧住顾瑾茜的脸，对上自己的脸，轻声道，“好好照顾好自己，等着朕的圣旨。”
顾瑾茜点点头，“我等着。”
元佑帝在顾瑾茜唇上又轻轻地啄了下，“跟着你从太原府回来的素心，是朕的人，这几日，若是有事找朕，告诉她，她知道怎么联系朕。不拘什么事，哪怕是你说想朕了，都可以，接到你的信儿，朕都会来见你。”
素心？竟然是素心？
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等顾瑾茜醒过神来，屋子里早就没有了元佑帝，她迅速爬上炕，从窗户探出头去看，院子里静悄悄地。
夜幕下，只有银杏树的枝叶轻摇西晃，像是在和她打着招呼。
飞速翻出墙的元佑帝，面对跪在地上的黑衣人，沉声道，“此刻开始起，在这周围布置暗卫，直到进宫为止。”
“是，主子。”黑衣人沉声答道。
………
次日卯时三刻，顾瑾茜醒过来，又闭着眼睛呆萌了会儿，这才叫紫苏带着三苏进来伺候。
昨夜洗漱时，顾瑾茜就已经把眼眉里点的那个黑泪痣用药膏清理了一遍，再清理几次，也就看不见了。
时日一久，再无踪迹。
洗漱更衣后，林妈妈进来，听顾瑾茜的吩咐把头发梳成一个辫子，简单省事，她不大喜欢头上戴那些头饰，重甸甸地有什么好。
“姑娘不拘什么发髻，都好看。”林妈妈笑说道。
“这也太简单了，连头饰都不带，老夫人会不喜欢的。”紫灵低声道。
顾瑾茜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紫灵倏地缩了下身子，最近姑娘是越发不喜欢她，看她的眼神总是冷沉沉的。
姑娘就要进宫了，小主进宫就只能带两个贴身丫鬟进宫，紫苏是一定跟着的，另一个人就在她和紫叶紫雪三人中挑选，而她是老夫人送给姑娘的，比她俩得脸一些。
所以，一定是紫叶和紫雪在姑娘面前挑唆，说了她的坏话，不然姑娘怎么会对她不喜。
哼，一定要告诉老夫人去，这样爱播弄是非的下人，是绝对不能陪着姑娘进宫的，免得给姑娘带来祸事。
无人理会紫灵的怨念神色。
顾瑾茜起身出了内室，刚走到正屋门口，便见二等丫鬟如蓝急匆匆过来，先给顾瑾茜行了一礼，而后禀告道，“姑娘，奴婢刚才遇见夫人身边的夏琪姐姐，说夫人昨晚上受了风寒，她去找管家喊回春堂大夫进来给夫人看诊呢。”
顾瑾茜闻言脸色一变，忙带着紫苏和林妈妈神色紧张急匆匆朝云氏院子奔去。
顾衡上衙一向早，顾瑾茜每次去陪云氏早膳，都是见不到他的，可这会子却手握着云氏的手，低声和云氏说着话。
顾瑾茜心里一暖，这还像是个做丈夫的，妻子病了，就该守在身边，说些甜蜜温软的话，这样，病有八分，就也去掉了三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