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华似水,转瞬间,已是七月流火。
太原府贡院南侧的起凤街上的云府突然间肃穆庄严起来,因为住在后院东线上的荣寿堂的院子里的那位夫人要生产了。
产房外站着云家三老爷,太原府知府任延辉,俩人身后站着任延辉的夫人华氏和三老爷的女儿云仪婉,以及丫鬟婆子们。
四周人各处站满了侍卫。
云仪婉拽拽任华氏低声道,“任夫人,表姐她,没事吧?”
任华氏轻拍着少女的手,“三小姐放心?,东家不会有事的,这是第二胎,会顺利的。”
任华氏便是顾瑾茜霓裳羽衣的大掌柜华娘子,如今,任延辉以及擢升为太原府知府了。
其实,华娘子心里万分地紧张不安。
顾瑾茜离开皇宫后,一直北下,游山玩水的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来到太原府落脚,直接住进了云家老宅,还住进了云老夫人之前住的荣寿堂里。
肚子里的孩子很是顽强,顾瑾茜玩乐了一路,小家伙在肚子里稳如泰山。
却把跟随一路的雪琳郑平等人日日提心吊胆的。
因为顾瑾茜此次怀的依旧还是双胎,都说双胎容易早产,不过,上一次双胎就是足月产下的,这一回想必还会是足月产。
但还是在快满六个月时就开始做了准备,请了太原府最着名的四个稳婆住进云府,却没想到,还是在刚满了七个月没几天时,提前发动了。
幸好提前做了准备。
小舅母此刻陪在产房里,看着顾瑾茜疼痛却一声不吭,心疼地掉眼泪,一边给顾瑾茜擦脸上的汗,一边说道,“茜儿,疼的紧,就喊几声。”
如今能够待在顾瑾茜身边的长辈女眷里也就只有小舅母了,京城里的老夫人年岁已大,上个月恰巧又染了风寒,三婶贾氏侍疾在身便也来不了,太后娘娘身子骨也不敢妄动。
顾晔和玉华县主的婚期又因为玉华县主的外祖母病逝守孝延迟,玉华县主名分不定,也就来不了太原府。
皇上上次临走时,说他会在八个月头上再赶过来,可顾瑾茜却在这七个月头上提前发动了,把云小舅小舅母一家人急坏了。
皇后娘娘产子是大秘密,便是再急,也不敢使用信鸽传递消息,怕万一信鸽被人打下来就暴露了,就遣了王元寿怀揣上信函骑上唯一的那匹汗血宝马朝京城飞奔。
便是日行八百里的汗血宝马,也需要两天才能赶到京城,返回来又是两天多,加起来就是至少五天的时间。
可那会儿顾瑾茜顺利的话,早就生下来了,若是不顺利……
小舅母不敢想象后面的事情。
顾瑾茜笑道,“小舅母别担心,我忍得住,忍不住时再出声。”
四个稳婆里打头的周婆子笑说道,“夫人说地是,能忍住时就忍住,存些力气等生的时候就顺顺地生下来了,夫人别怕,双胎自古道都会提前发动,您这也是第二胎了,且胎位是顺位的,这会子,产口已经开了一小半儿了,不会等太久小主子们就会欢欢快快地出来见爹娘了。”
这是个嘴甜的,这样的话的确是能够安抚了产妇,也大大缓解了紧张不安,便是疼痛也有所减缓下去。
小舅母眉眼抬起来,看向周婆子,说道,“借你的吉言,等茜儿顺顺当当生下来,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周婆子越发笑的好,“应该的应该的,奴婢们就是做这些事的,但凡做,就期盼着都顺顺当当的,大人孩子都圆圆满满的,奴婢便是没有好处,也心花怒放的很。”
给大门户人家接生好处当然多的无法说,可一旦有死伤,名头也就坏了,稳婆这个行当这辈子也就难以再做下去了。
因此最盼望的就是大人孩子顺顺当当的。
又是一拨疼痛席卷上身,疼地顾瑾茜都想立刻死了算了,所以在上回生下龙凤胎后,顾瑾茜就没有再生的打算,可还是又中了招,一气之下狠狠地把元佑帝打骂了一顿后便离宫出走。
其实,为了她不中招,元佑帝已经很克制了。
作为一个帝王没有第二个女人,而她又不想受生产之苦,又不想喝药坏了身子,可不就要委屈元佑帝憋着了。
来到太原府的这几个月,元佑帝已经来回奔波了好几次来看她了。
小舅母又拿帕子把汗珠儿擦下去,正好雪琳端来了一碗面,小舅母接过去,雪琳把顾瑾茜扶起来靠在自己身前,小舅母喂着顾瑾茜。
一碗面顾瑾茜全都吃了下去,且还吃了三个荷包蛋,等产婆又检查了一番后,眉开眼笑道,“夫人,差不多了,等奴婢喊用劲儿时,夫人就使劲。”
顾瑾茜点点头。
小舅母没有出去,一直握着顾瑾茜的手,“舅母就在这里陪着你。”
“谢谢小舅母。”
小舅母伸手把顾瑾茜脸上的头发顺在耳根后面,慈爱道,“不用和舅母说谢谢,这是舅母该做的,只要你顺顺当当的,舅母做什么都愿意。”
顾瑾茜笑着,谢谢两字不再出口。
小舅母对她的好不差于母亲云氏,这几年,小舅母代替了云氏疼爱着她,尤其是这一回来到太原府,对她的呵护和疼爱让云仪婉嘟着嘴巴吃着醋。
好在云仪婉不是云仪涵。
外面的华娘子双手合十在心里求告着菩萨,保佑高兴这一胎顺顺当当。
只是没想到,顾瑾茜这第二回生产反倒比第一回难了起来,从早膳后就突然发动,产口开了一小半儿后,竟然停了下来,不再有动静。
可疼痛却一次比一次厉害,间隔时间也一次比一次短促,到夜幕降临后,几乎没有停歇地疼着。
顾瑾茜一直坚持着,直到五更鼓敲过,依旧还是没有动静。
“雪琳,孩子,不会有事吧?”顾瑾茜虚弱地问道。
“主子,小主子没有事。”雪琳把脉后说道,很是奇怪,折腾到如今,产口不开,可肚子里的孩子并没有因为生不下了被憋住,两个小家伙就好像睡着了一般。
稳婆周婆子之所以成为太原府最着名的稳婆,一则是经验老到,其次就是因为她懂医理,尤其是女子的病症,因此这会子,她把完脉后,也是满眼的不可思议。
斟酌了会儿后,建议道,“要不,夫人闭眼睡会儿?积攒些力气,奴婢觉得肚子里的小主子似乎就在睡觉,雪琳姑娘,您觉得可行不?”
雪琳想了想,又出去问上回元佑帝带来的专攻妇科的平太医,顾瑾茜上回生产时,就是平太医负责的。
平太医听了雪琳汇报的脉象,思酌了会儿,便道,“那就让娘娘睡会儿,看看能不能睡得着?”
雪琳进去后对顾瑾茜道,“主子,您若是能睡着,就放松下来,睡会儿。”
顾瑾茜也的确是撑到极致了,雪琳说完后,顾瑾茜便闭上双眼。
小舅母恍惚道,“这俩孩子不会是想等到皇、他们的父亲来了才出来吧?要是这样,茜儿得受多大的罪啊。”一想到还得好几天,小舅母忍不住捂住嘴起身退了出去。
雪琳一怔,随后看向顾瑾茜,握住顾瑾茜另一手,“不会的,小主子,你可要快点出来啊,别折腾主子,奴婢给你磕头了。”说完,松开顾瑾茜的手,跪在地上,咚咚咚了一连磕了三个头。
王元寿那边骑着汗血宝马,朝京城疾驰,如果不是害怕宝马累垮了反倒坏事,王元寿连一刻钟也不行歇息。
早膳后奔驰出去,一直到晚膳时间,王元寿才下马吃了点干粮,只歇息了一个时辰,继续赶路,夜里也没有睡觉。
按照汗血宝马的脚程,原本两天的时间王元寿走了一日半,在巳时末刻冲进了京城,在京城里疾驰只有边疆军报才可以。
可王元寿顾不上这些规矩,一边叫喊着让路一边朝着承御街奔跑,一口气奔到了建东门口,连马也没有下掏出元佑帝特赐的腰牌递给守门的禁军验看之后,再次跃马奔进了宫门,又一路疾驰到了二道宫门口。
王元寿这才下了马,把马扔给了守门军士,嘱咐把马喂好了,便就急匆匆跨进门槛,朝勤政殿快步过去。
刚刚从御书房出来到东偏殿准备用膳的元佑帝,就见李佑神色慌张地进来禀告道,“皇上,皇后娘娘身边的王元寿请见皇上。”
元佑帝腾地起声就往外走,王元寿跟着顾瑾茜到了太原府,元佑帝是知道的,跑来皇宫里,一定是顾瑾茜提早发动了。
双胎容易早产元佑帝知道的,只是因为头一胎是足月产,元佑帝也就认为第二胎也会是足月产。
跨出殿门,就见王元寿气喘吁吁地跪坐在地上,整个人虚脱了一般,元佑帝脸色瞬间煞白,几步过去,“王元寿,是茜儿要生了?”
“回皇上,娘娘她,突然就给、发动了,不敢用信鸽,遣了奴才来、报信,皇上您快------”王元寿没有说完,昏了过去。
元佑帝一边吩咐李佑立刻把王元寿抬下去安置,一边吩咐李福遣人去宣秦王和楚世子来见驾,元佑帝自己大步进了勤政殿,叫出楚九和楚拾来,安排出行太原府。
“主子,什么时辰?”
“半个时辰后。”
“属下这就去安排。”
一刻钟后,秦王和楚霈麟来了勤政殿,秦王道,“皇兄这般急乎乎地喊来臣弟和逸风,是不是嫂子那边有事了?”
“你怎么知道?”元佑帝问道。
“是五城兵马司的人上报说有人街上纵马,最后追到皇宫来,纵马的人是从北门进来的,臣弟就想到了嫂子那儿。”
“茜儿提早发动了,朕要立刻赶过去,京城里就交给你们俩人了。”
“皇上要去几日?太子这儿要怎么说?”楚霈麟问道。
“太子和母后那里,一会儿让李福过去告诉一声便是,朕就不去亲自说了,至于朕去几日,去了看情况吧。”
元佑帝要纵马急行,李福的年岁已经奔波不起了,留下来伺候太子便是。
“皇兄放心去看嫂子和小侄儿们,臣弟和逸风定会守好京城,不会有一丝乱象的。”
元佑帝拍拍秦王和楚霈麟,“朕相信你们俩人。”
安排好一切,楚九那儿也安排好了,元佑帝便和五十个暗卫,一百个龙卫出了京城。
顾瑾茜这边,疼到五更鼓后一刻钟,突然地又不疼了,顾瑾茜慢慢地睡着了,雪琳把脉后,越发惊奇不已,周婆子也是,俩人对视一眼,不知道该怎么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斟酌好久之后,又和小舅母协商了下,把顾瑾茜身子盖妥当后,把平太医请进来,亲自给顾瑾茜把脉。
尽管雪琳的医术也不错,把脉后把脉象告诉平太医也行,可遇到这种诡异的事情,雪琳也不敢自信了,只好请平太医亲自把脉确定。
平太医把脉后,一样闪着不可思议的眼睛对雪琳说道,“你所说不差,既然你,也让娘、让夫人歇缓一会儿,积攒些力气等着再次发动时用。”
谁也没想到,顾瑾茜这一睡竟然睡了两个时辰。
是疼痛把顾瑾茜疼醒来。
这一回阵痛比起前面十来个时辰加在一起都疼地厉害,顾瑾茜满脸满身都是汗水,面色也逐渐惨白起来。
周稳婆和其余三个稳婆眼睛眨也不敢眨地看着产口,突然,周稳婆叫喊起来,“产口动静了,好快,开得好快,看这个样子,一会儿就能开全了。”
小舅母一听眉眼瞬间神采起来,紧握着顾瑾茜的手高兴道,“茜儿,就快生了,快生了,别说这俩宝贝是个心疼娘亲的,乖乖不动,让你睡了两个时辰,你现在也有了精神,有了力气了,一会儿,铆足了劲一下子就生下来了。”
顾瑾茜用笑回应着小舅母。
下一刻,剧痛再次席卷上来,似乎要把她撕裂一般,终于,她忍不住地叫出了声,握着小舅母的手也死死地拽着小舅母。
小舅母咬住牙忍着。
忽地,顾瑾茜感觉到一股热流出了身体。
周婆子在高兴地叫喊道,“羊水破了。”
另一婆子道,“产口开全了,能生了。”
“头,看到小主子的头了。”
“夫人,用力,用力,小主子就压出来了。”
“出来了,头出来,胳膊,胳膊也出来了,腿也出来。”随着稳婆的话音落下去,婴儿响亮的哭声响在产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