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金台城城墙上的小玖，看着城墙底下的亡灵草，此时的它们静悄悄的，完全不像夺人性命的鬼物，倒是这被风带动的嫩芽莫名的喜人。估计除了他以外，所有人都觉得这亡灵草看着就不寒而栗吧。
“师尊师尊，那些东西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吗？”
楚云泽看他，眼神闪过莫名的杀意，转瞬即逝了。回答他说：“嗯，很危险，不要靠近它们。”
小玖笑了一下，抓着他的衣角说：“师尊不喜欢它们，那小玖也不喜欢它们。”
嗐～
楚云泽叹了口气，牵着他的手走下城墙去。到金台城有名的藤戏楼，楚云泽有钱，带着孩子上了包厢，台上戏子咿呀呀的唱，小玖看的津津有味。
小玖趴在栏上，半个身子都探出去，楚云泽也不拦着他，因为他知道小玖不会摔出去，也就任由他挂那了。
“师尊，那里有东西。”
小玖突然回头，指着幕布后要是一闪而过的黑影，估计谁也没察觉到，因为没人察觉到，所以他也知道那是什么。
楚云泽一把将人捞过来，问他：“你觉得如何？”
在问他对游灵的想法吗？
“它们要带我走吗？可是我不想离开师尊。”
说着从他身上跳下来，走近栏边，一句话也没说，就盯着某个地方看，不一会，一道黑影出现在他身边。楚云泽连忙将人拉过来，那些游灵就看着。
被抱着的小玖十分不舒服，但没有表现出来，对着这些游灵问：“你是来还我记忆的吗？”
当然不会还，因为它没有那东西。它没有眼睛，却好像又盯着他们。楚云泽握紧手中的剑，还没拔出半毫，小玖又说：“他让你来看我吗？”
没有，只是发现附近有很熟悉的气息。
看来什么都没有啊，那他最近提心吊胆什么呢。
“哦，那你少出现在我面前。等等……告诉遗忘城的那位，算了……我也不记得他。”
说完，游灵浑身颤抖，紧接着不见了。
“你能跟他们沟通？”
楚云泽重新将他放下地，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可以啊，就是他们也不爱说话。师尊……你不是说不管那些事情了吗？”
明明他有说过的，以后就陪着他玩了，对于那些大义，能不管就不管。
“没，说陪你就陪你。”
所以游灵的事情也就不多问了。可他心底有一个压在他心里的声音在问他：“解决亡灵草的办法就摆在你眼前，真的不问吗？你对不起苍生啊……”
“不，他不知道的，他没有任何记忆，他怎么可能知道亡灵草怎么解决。”
“你在骗自己吗？你也看到了，刚刚那些亡灵草多安静，就好像在看着自己的君王，王在上，它们哪敢轻举妄动。”
“将他推下去，推下去……你当时就该将他推下去，那些亡灵草不会伤害他的……”
“快救救我们！苍生啊……你说过要拯救苍生的！”
“你怎么配？灵泽尊境界都跌下来多久了，还用这个灵尊的称呼吗？”
“苍生不配！他们不配，都让他们死！”
“你的出生就是为了拯救天下苍生。”
“将这些，那些，一个月后必须牢记完全。”
在他捂着头，脸色苍白的时候，突然间这清澈的童声的响起来：“师尊……你心乱了。”
楚云泽怔怔地看着他，心里堵着一块，莫名的难受。他好像得到了这个人却总是在担心他的离去，如果大义和自己私心必须选一个，他这次想选他要的。
可是别人呢，他们经历的困苦可能只需要牺牲他的私心就能解决了，这样只有我难过而已，别人会过得好好的，就不会饱受亲人离去的苦，就不用再担心随时被亡灵夺去生命。
“师尊并不想救他们，我也不想，但是如果师尊会好受点的话……”
“你觉得他们该救吗？”
“师尊你怨恨宗门，所以连带宗门的人也讨厌了。”
是……他讨厌宗门的人，讨厌宗主，讨厌他的师尊，甚至有些埋怨他。
“师尊……要不然你去死吧……”
小玖的眼神很认真，仿佛刚才说出来的话无足轻重，他又说：“你也觉得活着很痛苦吗？我一直都觉得啊……”
他们从来都没有真正认识过这个人，楚云泽也不例外。除了他刻意装出来的气场，在没有任何掩饰的情况下，整个人是很低迷的状态。
“小玖……”
突然间，小玖笑了，他说：“我开玩笑的，这不寻思逗你开心嘛。”
“你不是在开玩笑，你真的来自遗忘城，对吗？”
对于这个问题，小玖只能回答：“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
楚云泽头疼的坐回凳子上，拿起一旁的凉茶，喝了下去。半晌，睁开眼看着面前这个被他雕刻得极其精致好看的人，他不禁想起许瑞他们对方玖离的话。
“师尊，戏不好看吗？你只需要看戏就好了啊，我们出来就是为了找开心，不是在这里想东想西的，这明明是你答应我的。”
没有声音回应，他突然睡下了，小玖就站在那里看着，良久才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好烦啊，就知道你不对劲，还好下了药。”
在他的潜意识，这种精神不正常的人最好让他多睡，睡醒了意识就会恍惚，有时候会清醒一点。
他的细胳膊细腿，完全抬不动这个人，于是他只能继续看戏，反正天还早，他可以看一天，直到楚云泽醒来。
台下的戏还在进行，就是某些视线落他身上。那些人还是知道他的存在了吗，那倒也是，挺多人盯着他师尊的，身边突然出现他这一号人，不起疑心才怪。
只是他不在乎，除了极少数人的恶意，大多数人都是带着探查的目的来的。
咚咚咚！
门被敲了，小玖站起来，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胆大的走过去，开门。
就直直的望着面前的大人，好奇道：“叔叔是来送点心的吗？我们不需要诶……”
说着还露出一副很为难的表情。敲门的那个人眼皮子跳了跳，很意外这个孩子直接打开了门。
紧接着眼神变得凌厉，张着手就朝他抓去。可他抓不到了，随着视线向下掉，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脖颈的切口是一片黑雾，一道黑影就静静的站在他后面，刚收回触手。
“哈～看来没人能杀得了我。”
一直在观察这里的人已经知道人死了，但由于察觉不到游灵的存在，所以他们不知道那人是怎么死的。众人瞬间心头一紧，这风声也不知道怎么走漏了，感觉马上又掀起一直腥风血雨。
“哇～我是不是该走了。”
他转头看这个黑乎乎的影子，问：“你能将我们弄走吗？”
好像是可以的，但是他回头才走了半步，又收回脚来。
“凭什么是我走，我是来看戏的，他们是来看我的……”
理顺了主次关系，他对游灵说：“谁靠近杀了谁。”
语气很平静，甚至是冷漠到极点的人。生命对他来说好像什么都不是，这不仅仅是说给游灵听的更是说给那些监视他的人听的。
戏台下并没有那么平静，很躁动，可没人轻举妄动。刚刚的试探才刚刚开始就停止了，他们派过去的人不是什么微不足道的人，在他们当中也是十分厉害的角色。
“怎么办啊？这人……很厉害。”
一旁的老者用力的敲打了他的头，语气阴森森的说：“回去禀告教主。”
凌衡宗有他们的人，有什么风声都该听到了，其他人也不例外。
所以他一整天都没人来打扰，闲到楚云泽醒过来。小玖察觉到这个人醒了，没有动一下，目光还是落在台上的人身上。他好像格外的喜欢看，以前也有个人喜欢看，那是他唯一的放松时间，所以他也喜欢看戏。
身着红衣的女子身姿窈窕，身上的装饰随着她的摇晃而晃动，灵巧又活泼。她爱上一个男子，在那人难过的时候出现在他的世界。后来这样那样，他们在一起了，还为他生了个孩子，那个孩子很聪明，本应该是合家欢乐的局面，所以硬要出一个白月光。嗯……所以后面什么剧情都知道了，男人跟白月光跑了，女人郁郁而终，孩子成了孤儿。
“真没意思。”
“什么才有意思。”
小玖回头看着说话的人，问他：“冷静下来了？”
楚云泽看了他好久，十分无奈道：“这是你本性？你早就恢复记忆了，还是一直都有。”
“没有啊，我只是在想那些人该怎么处理，看了下面的好几场戏后，我感觉更烦了，好像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消失了。”
“师尊，我要是在他们手上我会死吗？”
很熟悉的问题，在更早的时候，方玖离也问过这个问题，他们会杀了他吗？
“以前的事情记不起来就不想了。”
小玖低着头，看着被用心雕刻得很仔细的手指，又问他：“那你呢？你自己都不打算忘了。”
“这不一样……”
“一样的，所有事情归根结底都是一样的。你过不去的是自己，你放不过的是自己，师尊，死亡是一种一劳永逸的方法，但也是最蠢的方法，嗯……反正我后悔了。”
他说的莫名其妙，但其实他想告诉楚云泽的是：“师尊，为自己活着不是逃避一切，更不是杀戮，我知道一个方法……”
他突然转过头看着楚云泽，说：“我们出城，现在立刻马上。”
他们跑了，甚至连监视他们的人都猝不及防，他们还在等那个方法呢，转头人就直接飞出去了。
如他想的一样，那些亡灵草没有碰他们，反而让出一条道。他们很顺利，也很快的穿过丛林。日落的光透过树叶，那些斑斑点点的光很温柔。在一片湖前，他们停下来，一片黄叶落到小玖手上，他说：“归隐很好，我……可能是在很久试过，那时候应该是快乐一阵的。”
“师尊，我想问你……你见过他们的笑容吗？”
他好像记起来那些星星点点的画面，那些人追崇他那些笑容很美好，是真心实意的在感谢他。可他只觉得刺眼，他很不开心，因为他们的快乐是用他的自由换的。
小玖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突然跳下水。岸上的楚云泽心一惊，也跟着跳下去，可是他在湖里找了好久，没人，他开始慌乱了起来。他似乎忘了，小玖不需要呼吸，以木偶人形态存在的他是不会死的。
在寻了一会后，他才从湖面出来，看到岸边的那个人笑眯眯的看着他，缓缓的开口说：“给你讲个故事吧，我喜欢讲故事。”
好神经，故意让跳水，找了他半天，结果在岸上，也怪他心乱了，完全没想起来他能用灵识探查周围的情况。所以他还是好神经啊，这个时候给他讲故事。
但是楚云泽也恼不起来，仿佛所有的情绪到了这人面前就荡然无存了。所以他回到岸上，想认真听他说故事。
“据说有一个村落，他们那里常年没外人进入，自己自给自足，他们活得很快乐，因为他们不需要接触外界，以至于将那片小村落当成一个世界，那是他们的世界。”
“然后有人误打误撞闯进了村子，那个人第一反应就是觉得自己到了桃源仙境。村子里的人看到他这个外来者，感到很好奇，那人也很好奇这个桃源之地，便想着了解这个地方。”
“就如他想的那样，这里的人相处的其乐融融，当他问起时间时，那些人说不上来，感觉自己活得很久了，但是没什么印象，他们不需要时间这个东西，他们也没有记时间到习惯。”
“在不断的相处过程中，他渐渐融入村民，似乎忘记自己不属于这里，然后他死了……”
嗯？
“没了？”
“没了。”
此时的楚云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形容这个故事，他好无语啊……这什么故事。
但是他还在疑惑的时候，小玖噗的一下就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