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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周,梦魇之月都忠实地升降太阳,让日子过得就像是她统治之前一样。除此之外,她几乎什么都没做,只是把自己关在卧室里。她继续着王国的统治,并且牢牢管住法汇,让他无法越雷池一步。除此之外,梦魇之月几乎没有从床上爬起来过。

关于她升起了太阳,决定结束永恒之夜的这个爆炸性新闻传开了。这简直是艾奎斯陲亚最具冲击性的新闻了。仅次于梦魇之月快速崛起的新闻而已。

这新闻带来了各种各样的反应。

梦魇之子们对此非常不满,法汇尤其突出,认为她这种软弱的征兆必须马上结束。虽然他们不敢当着女王的面说这些话,但是她也能从任何普通小马的窃窃私语中听得到这些。

普通百姓则对此非常非常不安,就好像梦魇之月是在用几天充满阳光的日子捉弄他们似的。他们相信她会毫无预警地突然再度召回永夜,因为她只是在玩一些恶毒的游戏,或者是她正在对艾奎斯陲亚计划着什么更加糟糕的事情。

而且,即使是有些小马是真正在感谢她把太阳重新归还给天空,梦魇之月也没有听到他们。相比起害怕她会带回永夜和声讨她所作所为的小马们众多如雷鸣般的怒吼,那些感激的话语只不过是窃窃私语而已。

这就像是一场包围着她的风暴,只是让梦魇之月思绪中的浪涛变得更加汹涌。她一直在试着理解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为什么当她只有和纠纠和可爱标记童子军在一起的时候,或者是回忆起她过去身为聂克丝的日子,才会感到快乐?为什么她没有了过去她曾经拥有的执着的欲望?为什么过去的梦魇之月冷酷无情,而她却变得如此仁慈宽厚?

数不清的想法和问题像是走马灯一样停不下来,让艾奎斯陲亚的新女王夜夜都难以入眠。梦魇之月远离马群躲在卧室里,锁上大门,甚至对外面的世界置若罔闻。

但是有时候,世界是无法被置若罔闻的。

嗵!邦当!!!

“嘿!我说了你不能进去!”

“抓住她!”

唰!乓啷!!哐啷啷!!!

“站在……我说站住!”

“小心!她朝门那边跑过去了!”

“谁快点叫些天马过来帮忙抓住她!”

“留神!”

唰!嗖!砰咚!嗙!

“就……就是这样!我们抓住她了!我们把她包围了!”

“没有小马敢耍弄我们!你因为闯入城堡而被逮捕了!大家!一起上去抓她……三……二……一……”

“唔哇哇啊啊啊啊!!!”

砰隆隆,当啷,当啷……

梦魇之月从床上跳了起来。眼睛恼怒地眯成了一条线。她走向阳台的门,展开她的翅膀猛地冲了出去。她低头瞪着下面城堡的庭院。几个小时之前她才升起太阳,不过,毫不在乎现在有多早,梦魇之月尽她所能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用最大音量怒吼出来,她的音量足以把小马镇的不少小马从梦中吓醒。

“这儿怎么回事?!”

能回答她的就只有呻吟声和抱怨声而已。庭院中心横七竖八地堆了一大堆城堡卫兵。骚乱的来源正在败北的卫兵们旁边,一边咯咯直笑一边围着他们顽皮地蹦来蹦去。就好像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游戏一样。那是萍琪。

“你们这些小马真笨!捉迷藏不是这么玩的。”

梦魇之月都不知道她是应该为她看到的而目瞪口呆,还是为她的卫兵这么简单就败阵而勃然大怒,还是倒在地上笑得满地打滚。一只活力十足的粉红小马在毫无自觉的情况下孤身摆平了她所有的天马和陆马卫兵。哪怕这世界说不定都要完蛋大吉了,而萍琪也始终都是萍琪。

“站住!”几个新赶到的卫兵叫道。城堡兵营的独角兽们冲进了庭院,角上已经开始发光。梦魇之月有点疑惑他们是打算用漂浮魔法抓住萍琪,还是用些更危险的魔法阻止那个蹦蹦跳跳的入侵者。

不过萍琪看起来一点也不在意自己正置身于危险之中,她脸上笑开了花。“哦,你们这些家伙也想玩捉迷藏吗?好啊,但是记住我才是‘鬼’,你们得从我这里跑开才行。这些小马们就是不知道这个,他们一直都往我这里跑。”

“这不是游戏!你侵入了梦魇之月女王的皇家城堡!马上投降!”

“卫兵,稍安勿躁。”

几乎要开始使用魔法制住萍琪的独角兽们急忙立正。梦魇之月从她的阳台上滑翔下来。降落在这片骚乱旁边。“殿下,这只小马闯进了您的皇家城堡!”一个卫兵报告道。

“对,我看到了。”梦魇之月回答道。低头看着萍琪,“你来这里做什么?”

“这个嘛,我来这里看你,但是当我问卫兵的时候,他们就对我说‘不,任何想要与伟大的梦魇之月面谈的上访者都必须预约,而且这预约必须经过法汇的批准才行’。”萍琪回答道,她用粗鲁的声音说出后面一段话,模仿或者是捉弄着卫兵。

“但是我就告诉他们啦,我一来不是要爬上房子,二来如果我要鱼跃的话会去游泳池或者健身房。我只想和你说说话,但是他们却叫我走开。”

“可是我真~~~的非常想要和你说说话,所以我就没有离开,”萍琪继续喋喋不休。“然后他们就打开门叫我离开,然后我就决定了,如果他们笨到让城堡的门一直都这么开着,那么我要是进去的话他们应该也不会介意才对。然后这些傻瓜卫兵就开始追着我跑,在我还没注意到的时候我们就玩了一轮好厉害的捉迷藏。”

梦魇之月把一只蹄子掩到嘴上,尽最大努力不在她的卫兵们面前笑喷出来。她都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但是她无法否认,强忍着不笑出来还真不是件容易事。不过,生硬地咳嗽一声,她总算在俯视着萍琪的时候得以恢复严肃的表情。“那你为什么想要见我?”

“为了给你这个啊。”萍琪回答道,扭头从她蓬松的尾巴里抽出一个信封。她小心翼翼地用牙齿叼着它,把它递给了梦魇之月。她接过了信封,把它升到面前。

她抽出里面的东西,发现那是一张明亮的粉红色纸片,上面装饰着快乐的气球和鲜花,以及带着明媚笑容的小雄驹和小雌驹。这是……一张请柬,纠纠的生日派对请柬。

一瞬间,梦魇之月刚刚感觉到的轻松和幽默就化为了沸腾的怒气。她把请柬摔在地上,一蹄子踏在上面。“你在开什么残酷的玩笑?!”

“玩笑?什么玩笑?有小马开了个玩笑吗?”萍琪问道,她兴奋得直喘气,然后开始笑。“哦~~~是敲门玩笑吗?我喜欢敲门玩笑!我绝对喜欢这个!头一只小马说‘敲敲门’,然后另一只小马就说‘是谁啊’,然后头一只小马就说……”

“萍琪!”梦魇之月咆哮着打断了她,吓得她的大多数卫兵都像是萍琪一样蹦了起来。“我说的是这请柬!”

萍琪咯咯笑,“哦,那不是玩笑,小傻瓜。”

“你以为我是个无知的幼驹吗?!我为什么要去参加一只小雌驹的生日派对?纠纠又怎么可能想让我去?就算是纠纠想邀请我,你凭什么以为我会相信她的双亲居然会允许她给我送请柬?我真应该为了这个残酷的恶作剧把你关进地牢里!”

萍琪自梦魇之月到来之后始终挂在脸上的笑容慢慢地褪去了。“但……这不是恶作剧。”

“那就告诉我实情!”

萍琪望着天空,就好像想从云彩上找什么东西。“好的,我想想,嗯……你问了很多问题,不过我会一一解答。不,我不觉得你是无知的幼驹。你太大了,连小雌驹都不是,更别提幼驹了。为什么你会要去参加派对?这个嘛,这可是派对,每只小马都喜欢派对。为什么纠纠想邀请你?因为她说太阳再次升起来之后,她从没见过你参加我们的社区派对。”

“至于纠纠的双亲嘛,”萍琪继续说道,“他们实际上不知道她给你送了请柬。派对将会在方糖小屋举办,所以我负责发放所有的请柬,而纠纠问如果我的请柬还有富余的话能不能送给你。”

“而且,说老实话,我一开始也不太确定。我是说,参加派对的小马越多派对也就越有趣,但是就连我都不觉得邀请你是个好主意。但是纠纠告诉我说你并不真像大家心里想的那么坏,所以她还是希望你来参加她的派对。我就笑了,我就对她说,‘小傻丫头,为了以防万一我总会留十张额外的请柬’,于是送完所有的请柬之后我就蹦~~~到这里来送你的这张了!”

“那么,你会来参加吗?就是今天,而且会超级无敌有趣的。”

梦魇之月盯着萍琪充满希望的笑脸,然后瞟了一眼在她旁边的卫兵们。然后她看着地上被踩坏的请柬,轻轻地用魔力把它捡了起来。她小心地把它展平,重新凝视着上面快乐的气球和鲜花。最后,她折起了请柬,把它还给了萍琪。

“我不会去的。”梦魇之月淡淡地宣布。

萍琪的脸失望地皱了起来。“啊,为啥不去呢?纠纠真的很希望你能来,她保证会做很多很多的薄荷棒糖,她说你喜欢它们。”

“告诉纠纠我很感谢她的邀请,但是……我没办法去。”梦魇之月重申。

“嗯……那好吧。”萍琪回答道。她接过请柬,把它放回自己蓬松的尾巴里。“就算所有的来宾都来不了这依然是场派对。不过,派对里总会留出地方来欢迎更多的小马参加。所以,如果你想来的话,派对就在今天下午。如果你想参加,随时欢迎你。我知道如果纠纠以为你不来但是你却来了的话她肯定超~~~高兴的。这就像是大惊喜!”

“那我就回方糖小屋了。”萍琪愉快的说道,在她的蹄子上旋转着。“回头见啦,聂克茜女王。”说到这里,她开始蹦蹦跳跳地离开。一路蹦出城堡的正门,沿着路向小马镇跑去。

“陛下,你想让我们追上去逮捕她吗?”独角兽卫兵之一问道。

“看清楚情况吧。你觉得你们真能抓得住她?”梦魇之月问道,扭头看着那一大堆才刚开始试着站起来的卫兵。“要是抓不住,你们也想冒着加入那堆蠢货的危险吗?”

卫兵们彼此对视,然后默不作声地决定回去日常巡逻了。很快的,伴随着城堡恢复了常态,萍琪带来的幽默消遣也荡然无存。有一刻,梦魇之月真希望萍琪能多留一会儿。

* * *

梦魇之月回到了她的卧室,准备继续她沮丧的失眠。她躺倒在床上,紧闭双眼,让自己沉浸在思绪之中。沉浸在那些在萍琪来打扰之前,梦魇之月找不到答案的,无穷无尽的问题之中。既然整个艾奎斯陲亚都当她是个暴君,那么她要按照这条路这么活下去怎么就这么难?

那些想法,那些扭曲的想法,现在全被推到了后面。就像一个面对一大群恶狼的孤胆英雄,一个孤零零的想法把那些黑暗的,紧抓住她不放企图压垮她的情感全都压了下去。

纠纠邀请梦魇之月去参加她的生日派对。她以前从来没参加过生日派对,而且她无法否认,她内心的一部分觉得这个邀请实在是太富有诱惑力了。有一刻,成熟的天角兽又变回一只小雌驹了,她独自幻想着生日派对会是什么样子。那里会有什么样的蛋糕?会有游戏吗?

那里当然会有游戏!只要是和萍琪有关的话,那里肯定,至少也会有蒙眼钉马尾巴。她说不定连糖罐纸偶都会挂出来!

不过,关于派对的幻想在梦魇之月从卧室的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时候消散了,而且她无奈地回忆起她再也不是聂克丝了。她再也不是一只小雌驹了。她是一只成年的雌驹,艾奎斯陲亚的女王。她是带来永夜的梦魇之月,把赛蕾丝蒂娅和露娜放逐到太阳和月亮的怪物。按照法汇,梦魇之子,以及艾奎斯陲亚大部分的小马所意料中,她本应该是个邪恶的暴君,残酷无情,铁石心肠,而且……

心情变得更加恶劣,梦魇之月扭头把视线从镜子上移开。她已经厌烦了,她已经厌烦在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之间左右为难。她已经厌烦了……不得不把朋友和母亲关进地牢。小苹花,甜贝儿和飞板璐比她更应该去参加那个派对。

梦魇之月暂停了这些想法,稍稍露出了一点微笑。她不能去参加派对,否则法汇肯定会为了这个而唠叨个没完。但是……说不定她还能为纠纠做些什么,让这一天更加特别。

* * *

砰……砰……

萍琪蹦蹦跳跳地跑向方糖小屋的正门,一脸欢笑地打开了它。纠纠的生日派对正在气氛高涨中,唯一没有来的只有梦魇之月。派对依然充满了欢乐。派对的音乐和快乐在萍琪开门的时候都满溢到了街上。

“嘿,我可以帮你们什么吗,先生们?”

两个梦魇之月的皇家卫兵仍然一副石头脸。他们走到两边,露出了后面的一个超特大号生日礼物盒子。盒子包装在紫色包装纸和蓝丝带中,顶部还打了几个孔。

“我们奉命把这件礼物送给一只名叫纠纠的小雌驹,并且看着她立刻打开它。”

“一件惊喜的礼物!哦,这真太棒了!稍等一下,”萍琪回答道。她飞奔回派对里,一眼就找到了拥有这份荣誉的来客。一点警告也没有,她一把将纠纠从与她几个朋友的交谈中飞快地拉了出来,把她拉到了正门前巨大的礼物盒子处。

“哇,这是送我的?”纠纠望着那礼物问道。那礼物的大小比她还要巨大得多。

萍琪向卫兵们示意了一下。“他们就是这么说的,他们还说你要立刻打开它。所以~~~打开吧,打开吧!”

纠纠点点头,她就像萍琪一样热切地等着看里面到底是什么。她用牙齿拉住丝带上的活扣,向外拉开直到上面的蝴蝶结解开。然后,盒子顶部毫无预警地爆开了。伴随着四射的五彩纸屑,从里面蹦出三个小家伙来,笑得嘴都咧到了耳根。

“生日快乐!”把前腿兴奋地高举过头,小苹花,甜贝儿和飞板璐齐声欢呼。

“哦我的天!”纠纠叫道。差点没朝三只小雌驹冲过去。“我还以为你们仨都不在镇里呢!”

“这个吗,我们是在啦,不过……就说是聂克丝帮我们早点回家的吧。”小苹花说了个谎话。

“那太帅了!”纠纠欢呼起来。“只不过,要是聂克丝也能来就更好了。”

“对不起,纠纠,但是她来不了,”甜贝儿说道,她和其他童子军一起走出巨大的礼物包。“但是,聂克丝想让我们告诉你,她真的非常非常想来。”

“对,而且她还送了你一个礼物……这个嘛,在我们之后的礼物。就在箱子的下面。”

“哦,我来拿这个。”萍琪快乐地叫道。她蹦到空中然后一个猛子扎进大箱子里。片刻之后她重新冒出来。叼着一个尺寸更加合理的礼物盒子,放到纠纠面前。生日小马很快热切地打开了盒子,把头埋了进去。

“是什么?是什么?”小苹花问道。

纠纠从盒子里抬起头来,舔着嘴唇上的巧克力,“是软糖!而且超级赞!”

“哦,我能来点儿吗?”飞板璐问道,飞快地闪到礼物盒子旁边。

“当然可以,”纠纠回答道。让每个童子军和萍琪开始在礼物盒子里发掘,并且拿起一颗小心地切成正方形的软糖。很快,她们的眼睛都开始亮了起来。她们从没吃过这么美味的软糖。

* * *

在法汇走下城堡的石头旋梯的时候,他的脸黑得像是锅底。他身边没跟着任何卫兵,他甚至修改了巡逻安排。他要和那只特别的小马来场私下的交谈,而且他不希望被打扰。

走下了楼梯的尽头,法汇大步走过城堡地牢中一间间空空如也的牢房。直到他到达了最里面的那间,也是唯一被占用的那间。在他走到牢房的栅栏前时,暮光闪闪从她的小床上坐起身。他用冰冷而充满恨意的怒视迎上了她的视线。

“这都是你的错。”法汇怒气冲冲地说。

“这话还说得真是没想到啊。”暮暮嘲讽道,“还有,什么叫‘都是我的错’?”

“你知道梦魇之月今天干了什么吗?”

暮暮摇了摇头。“不,我只知道她来带走了小苹花,甜贝儿,还有飞板璐。她没告诉我她带走她们去干什么。”

“好,我来告诉你她干了什么。”倾下身把鼻子挤过牢房的栅栏,法汇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往外挤。“她,把,她,们,放,走,了。”

暮暮从她的小床里站了起来,微笑在她脸上慢慢绽开。“她真的这么做了?”

“没错,而且还不只如此呢!”法汇怒吼,他逼到了牢房前面。“她把那三个丫头装进一个礼物盒子里,然后让两个卫兵浪费时间把她们当礼物送到了一个生日派对上。她还送了另一份礼物,皇家御厨做的软糖。”

暮暮脸上的微笑变成了开怀的笑容,她抬起一条前腿得意地晃了晃。“不愧是我女儿。”

“胡说八道!”法汇打断了她,他的怒吼声响彻地牢。“女王陛下根本就不是你女儿,不管你在她脑子里塞满了什么玩意儿,你已经把她给毁了!”

“是你软化了她的心!是你在她的思想里塞满了同情和欢笑!是你教她热爱太阳!是你让她有了朋友!朋友只会带来软弱。真正的女王必须铁石心肠!必须只挂念着她的王国和她自己的欲望!但是现在,梦魇之月变得这么心软,她居然为一个小丫头送了生日礼物!”

暮暮轻蔑地看着法汇哼了一声,“随你怎么说吧,法汇,但是我真为她骄傲,她已经不再听从她那些过去的记忆或者是你那些神经病一样的教唆了。她选择了听从自己的良心,做那些她明白正确的事。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聂克丝就会……”

“她不是什么聂克丝!”法汇咆哮着打断了她。“她是梦魇之月!她注定要为艾奎斯陲亚带来永夜,让这个王国的小马们因为过去对她的轻蔑而遭受苦难!她注定要让你和你的朋友因为用谐律精华打败她而付出代价,那才是梦魇之月应该做的事!”

“那是梦魇之月会做的事,但是你那位所谓的女王再也不会那么做了,她现在只属于她自己,她能选择她想做什么事。”暮暮微笑着,站在栅栏后倾下身,仿佛亲眼见证着法汇的灭亡。“而现在,聂克丝正在选择走上自己选择的道路,她选择了成为她自己希望的样子,而且那绝不是你想让她当的那个怪物。”

法汇闭上眼睛,咬牙切齿,强压下狂怒的咆哮。他跺着蹄子,用力摇着头,克制着冲进牢房掐死暮光闪闪的冲动。气氛紧张了片刻之后,他依然很恼怒,但是现在,怒气已经回归控制了,让他能够再度瞪着她。

“我都不知道我吃惊什么。你的老师就是赛蕾丝蒂娅,曾经坐在艾奎斯陲亚王座上的好好先生。她认为无聊的和平比什么都好,根本看不到,在正确的统治之下,艾奎斯陲亚可以变得如此井井有条,变得如此繁荣富强。”

“而就像老师授课给学生一样,学生也把那些充满毒害的快乐灌输给了她照看的那个孩子。就算在我的女王重生之后,就算在梦魇之月恢复为她注定成为的模样之后,你都不肯罢休。你跑到城堡来,又是道歉又是甜言蜜语。是你把那些仁慈的毒药重新注入了梦魇之月的血液中。”

“但还是有希望的……”法汇说道。他的角开始发亮,打开了牢房的锁。在法汇慢慢逼近她的时候,暮暮快速向后退去,背靠着牢房的后墙,他的影子笼罩住了她,绿松石色的眼睛闪着险恶的光芒。

“要……要是你敢伤害我,聂克丝会……”

“哦,你会错意了,暮光闪闪,我才没打算伤害你呢。实际上,正好相反。毕竟,想要治愈一颗变软的心,还有什么比你的背叛更有效吗,亲爱的。”

* * *

“而她没有说为什么想要见我?”

“不,”法汇回答,他正陪在梦魇之月旁边,和她一起走下地牢。“卫兵们只是报告她开始尖叫,闹着要见您。我本来不想让这事引起您的注意的。但是她开始绝食了。”

“我很感谢你让我注意到这件事,法汇,”梦魇之月回答道,“但是我希望你等在楼梯尽头那里。我要自己和暮暮说话。”

“当然,殿下。”法汇赞同,他们两个到了地牢。如他被要求的那样,法汇留步不前,梦魇之月则走向走廊的深处。她望向最里面的牢房,看到暮暮正躺在她的小床上。她的整个身体几乎都盖在毯子下面,脸朝着墙壁的方向。

“你想要见我?”梦魇之月轻声地说。希望让法汇不会听到这场对话。

在开口之前,暮暮微弱地呻吟着,“是的……拜托,那些……那些卫兵……他们……”

梦魇之月感觉她的心跳停了一拍,她毫不犹豫地打开牢房的门冲了进去。“他们伤害了你?”

暮暮低声嘟囔着什么,但是梦魇之月听不清。她靠得更近了些,把她的头靠到了暮暮的头旁。

“卫兵们对你做了什么吗?”梦魇之月问道。说话的声音仍然很轻,但是底气很坚定。

“我很抱歉……我很抱歉……”

梦魇之月轻轻偎依着暮暮的颈部,“暮暮,不,不管他们对你做了什么,那不是你的错。”

“我很抱歉……我竟然在森林里找到了你。”

瞬息之间,梦魇之月感觉牢房中的气氛骤变,担忧之情瞬间被从暮暮那里感觉到的痛苦和恐惧所取代。伴随着暮暮低声念出的最后那句话,梦魇之月只觉得右肩传来一阵火烧般的剧痛。

她向后跳开,蹒跚着后退,倒在了牢房的地面上。她回头望着自己的肩部,那里出现了一道深深的伤口。剧痛难忍,这是梦魇之月自复活以来,身体上所体验过为数不多的疼痛之一。

回过头望着暮暮,梦魇之月望着她慢慢从小床上起身。本来应该套在她脖子上的禁魔项圈现在正放在床的枕头上,在她头边的空中,漂浮着一柄细细的魔法匕首。这是梦魇之月在大战赛蕾丝蒂娅时所使用魔法剑的微缩版本,但是它的危险程度丝毫未减。

“你干什么?”梦魇之月质问道。她挣扎着试图站起来。但是牢房的狭窄空间让她难以如意。

暮暮向梦魇之月逼近一步,她的匕首高高浮在空中。“改正我的错误。”

“错、错、错误?”

“对,”暮暮回答道,她继续向她步步逼来,“你是个怪物,你是个暴君,我根本就不该从森林里救你出来。”

“暮暮……暮暮,怎么回事?你……你为什么……”梦魇之月结结巴巴地说道,在她开始大口喘气的时候她的声音变得虚弱了。“是、是我啊……我是聂克丝啊……难、难道你不记得……”

“我完完全全地记得你做的一切。你夺走了艾奎斯陲亚,你把我的恩师放逐到太阳上,你给艾奎斯陲亚带来了永夜,你囚禁了三个无辜的孩子,让我向她们保证一切都会没事,然后你把她们抓走了。”

梦魇之月继续惊慌失措,奋力想要起身。她挣扎着背靠到牢房的墙壁上。“我带走她们是为了放了她们,我放她们离开了,暮暮,你要相信我。你……你、你一直都相信我的。”

暮暮站在梦魇之月身前,艾奎斯陲亚的女王从她的眼中完全看不到她曾经记得的关怀和同情。相反,那双紫色的眼睛充满了憎恶和杀戮的欲望。“正是在这地牢里的一切让我醒悟了,我从来都不应该相信或是信赖你。你以前是个怪物,现在是个怪物,将来也永远都是个怪物,而我竟然曾经把你当做我的女儿,何等耻辱啊。”

“不、不、不、不要……不、不、不、不要……”梦魇之月的眼泪开始止不住地流出来,“暮暮……暮暮不要说了!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说了!我、我、我很抱歉做了这一切的事!拜托!求求你,不要说了!我很抱歉!”

“你不可原谅,”暮暮冷冷地说道。她举起了匕首。“我不能原谅我自己,我竟然曾经相信你不是一个怪物……而现在,我要改正我的错误,我要改正、这、一、切!”

“不——!!!”梦魇之月大叫起来,真的在为她的生命而恐惧,一瞬间,法汇出现在牢房的门口,他的魔力包围了暮暮,把她牢牢压在了墙上。

“卫兵!女王受伤了!”法汇大喊,眨眼之间一队巡逻的卫兵就赶到了。卫兵们把梦魇之月救出了牢房,法汇则用他的魔力把禁魔项圈重新套回暮暮的脖子上。然后他摔上了牢房的门。在皇家卫兵们搀扶着梦魇之月离开的时候转身跟了上去。

不过,法汇没有靠得太近。毕竟,他不想让卫兵们或是他的女王,注意到他正在咧着嘴笑。

* * *

梦魇之月倒在她的床上,胸前抱着暮光闪闪娃娃,眼泪把头下的枕头都湿透了。她几个小时都没动弹过一下。她的世界,在短短一瞬间之中被毁灭了。在成为女王的混乱之中,她所能够依赖的那坚实可靠的支柱,彻底崩溃了。

暮暮攻击她了。暮暮把她叫做怪物了。暮暮……对她感到耻辱了。

这些想法的伤害更甚于梦魇之月肩膀上被包扎和护理的伤口。这疼痛深入她的胸膛,就像有谁用匕首刺进了她的心脏,而且正在残酷地搅动着她的创伤。暮暮,那只一直都相信她始终是聂克丝,一直都把她当做聂克丝养育的小马,也离她而去了。

她确实是个怪物。就算她一直在伪装,她又能骗得了谁?她就是梦魇之月,艾奎斯陲亚的女王。天下皆知的最可怕的存在。任何想要改变的梦想和愿望都是她对自己的欺骗和谎言。如果暮暮……如果连暮暮都只会把她视为一个怪物的话,那她就没有希望了。

她是梦魇之月,她永远无法逃脱这个名字。

又是一波新的泪水流出她的眼睛,梦魇之月在床上翻了个身,想给她的脑袋找个干燥点的地方。她的眼睛扫过了时钟,让她看到她几乎整个下午都躺在这里。这个下午感觉起来实在是比平常要长的多。

时钟显示差不多该是她让太阳落下的时间了。梦魇之月有种冲动,就这么放着不管,就让这个世界一直停留在琥珀色的黄昏之中,但是,同时,她还拥有对艾奎斯陲亚的责任心。就算是连暮暮都在恨她,就算是所有的小马都觉得她是个怪物,她也不想让他们失望。她应该让太阳和月亮按照它们的轨道运行,升起和落下。

看来也只有这样做,才能让小马们不会更恨她了。

做了个深呼吸,梦魇之月集中起她剩下的每一盎司的力量,把自己从床上拽了起来。并且慢腾腾地向阳台走去。她躺了一下午,什么也没干,但是她依然觉得精疲力尽。她一站起来,就想躺回去。

不过,她依然集中起力量到达了她卧室的阳台,步入夜晚清冷的空气中。她把视线转向西方。太阳依然在那里等着降下地平线。天空已经开始发热,渲染着夕阳温暖的金色光芒。

谢天谢地,梦魇之月只需要用她的魔力轻轻推动一下太阳。金色的天体看起来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降下了地平线。而那夜晚的月亮也非常顺从,开始心甘情愿地浮上天空,与两大天体抵制交替的那些日子大不相同。

办完这些事之后,梦魇之月在阳台上逗留了片刻观看日落。这景象很美丽,呆了几分钟,她转身准备离开。她现在只想回床上去继续抱着她的暮光闪闪娃娃了。

但是,在梦魇之月转身的时候,她注意到了一点不太寻常的东西。一大群小马聚集在城堡大门之外,在门房顶端,法汇正和一队士兵站在那里。门房本身也进行了修改。从城垛顶端突出来的,是一座平台,一个简单的木头架子,还有一根绳子。

在城堡大门的边缘,已经建起了一座垂着绞索的绞刑架,那里有一只小马正要被处决。她站在高台的最边缘,绞索已经套在了她的脖子上。她很快就要被推下去了,很快就要落入死亡的深渊了,然而,那只小马正回头向她的肩后望去。

她正在目不转睛地凝望着梦魇之月。

* * *

法汇尽了一切努力来保持严肃和淡然,来表现出一副很专业的态度,但是他仍然情不自禁地激动得有些眼花缭乱。就是这个,他渴望的,他梦想的就是这个。一切都进行得太漂亮了,他现在终于能够摆脱暮光闪闪了。摆脱掉那只把仁慈的毒药注入她的女王的身体,让她变得软弱的雌驹了。

法汇走到城堡门房的边缘,欣赏着在午后被快速建造起来的绞刑架那美丽的结构。一个狭长的台子从门房的顶端延伸出去,高高架在下面一大群正在等待的小马上面。在高台上是几根粗粗的木头,在搭好的架子上垂下一根绞索。

绳子本身很长,末端结成了一个绳套。法汇亲自量过绳子的长度。只要小马被推下高台,他们就会毫无阻碍地掉下去。但是在他们的蹄子能碰到门房的地面之前,绳子就会绷紧了。受害者会马上气绝身亡,但最重要的是,下面所有在看着的小马都会一清二楚地看到他们被吊在那里。

这对法汇而言是件多么美妙的事啊。

移动的蹄声把他的注意力从绞刑架上引开,转向四个卫兵。卫兵们刚刚到达从城堡城垛到下面庭院的楼梯顶端,在他们中间,站着一只特别的紫色独角兽。

当他打量着暮光闪闪的时候,法汇微笑起来。她的脚踝被拷上了沉重的铁镣,她的脖子上还套着禁魔项圈。不过,他知道她根本不会抵抗。她根本不会试着反抗或者逃走,但是沉重的枷锁会传达一个讯息。这个传达的信息将在整个艾奎斯陲亚回响。

小马们,他们将会恐惧地仰望着他的女王和梦魇之子,并献出他们应有的尊敬。就算是他们的殿下继续升起太阳,他们也将会激起恐惧和忠诚。一点小小的仁慈也可以变成非常有力的杠杆。毕竟,永夜的威胁依然逗留不去。要是小马们敢站起来反抗或叛乱的话,梦魇之月就会召回永夜直到他们的精神和意志都崩溃为止。

但是这一切都不过是蛋糕上的糖霜,梦魇之月的行动将会再一次变回她本来的样子。暮暮的背叛将会让梦魇之月的温柔之心变成铁石心肠。没错,暮暮在法汇的指示下伤到了他的女王实在是令法汇痛苦万分,但是他不得不这么做。

在法汇为这一切打着如意算盘的时候,暮暮已经走到了高台的边缘。她在那里站住了,双眼紧闭,面向着下面看上去充满了怀疑和担忧的马群。有些小马甚至开始大声喊叫着抗议。但是几个城堡的天马卫兵快速飞过,让那些出声反对死刑的小马沉默了下来。

然后,时辰到了。暮暮会随着太阳的最后一丝痕迹一起掉下去。太阳落到了一半,该是法汇开始演说的时候了。他走到城堡城垛的边缘,施了一个魔法提高自己的音量。然后他开始发言,让他的话响遍整个马群。

“暮光闪闪,”法汇开口道。在他的微笑还挂在嘴边的时候,他的声音仍然很严肃,“你被指控企图暗杀她,威严的皇族,太阳与月亮的摄政者,我们敬爱的梦魇之月,在我念出这些的时候,你否认这些指控吗?”

“不。”暮暮回答道。她的声音空洞而单调。

“那么,为了你反抗皇权和王国的罪行,你将在此被处以死刑,并立即执行绞刑。”点亮他的角,法汇把绞索的绳圈套到了暮暮的脖子上。“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自她走上绞刑架以来第一次,暮暮转过了身,睁开了她的眼睛。她用绿松石的眼睛看着法汇,但是摇了摇她的头。

法汇笑了,满意地点了点头。向后退去。他聚集起一波魔力,准备把暮光闪闪从高台的边缘推下去。与此同时,暮暮转身又向前看了一次。但是,她漂移的视线突然碰上了远处的城堡阳台上的梦魇之月。她们的双眼对视到了一起,梦魇之月浑身毛发倒竖,展开了她的翅膀。

她们两个之间短暂的对视被法汇打破了。他脸上的微笑扭曲成露齿的狞笑,猛地一推,他把暮暮推下了高台。

在暮暮开始下落,她的身体在空中挣扎的时候,下面所有的小马都开始惊呼。绳套上的绳子很长,只有在她摔到地面上之前才会拉紧。在最终绷紧之前,那漫长而短暂的跌落的几秒钟之内,一些小马遮住了他们的眼睛,对要发生的事情无法看下去了。而另一些则无法移开视线,不管他们怎么努力都不行。

暮暮落得越来越低,绳子的松弛部分也越来越少,法汇已经冲到了门房的边缘,望着他辉煌胜利的来临。他狂热的眼睛暴露出了一个事实:他其实非常享受死刑,每一次他都会为此举杯庆祝。

绞索快要绷紧了,空中快要响起脖子折断的恶心声音了。法汇屏住了呼吸,咬住了嘴唇。卫兵们,下面的小马们,没有一只小马敢眨眼。

然后……什么也没有发生。

在他们预期的事情没有发生的时候,马群、卫兵们还有法汇就只是眼睁睁地瞪着绳子瞪了好半天。绳子没有绷紧,脖子也没有折断。绳子只是懒洋洋地前后摇摆着,而刚刚还在绳子下面的独角兽和绳套却不翼而飞,消失的速度快到根本没有小马能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法汇是第一个出声的,他愤怒的咆哮声响彻整个城堡广场。

“她到哪儿去了?!”

* * *

梦魇之月的动作从没有这么迅速过,她从没有在化身为能量的烟云时注入这么多的魔力。她从没用这么快的速度创造了一个自己的分身,她在自己的卧室里留了一个假的梦魇之月,以免法汇来找她。她从没在同一时间内做过这么多的事,这让她在施法中都感觉到肌肉拉伤一样的痛苦了。

但是她做到了,她救了暮暮。

她现在正席卷着暮暮远离小马镇,她化身紫蓝色的烟云飞进了无尽之森。几乎是本能地,她一路飞向了皇家小马姐妹的古老城堡。那是被遗忘之地,没有什么小马会在那个地方,而且法汇甚至绝对不会想去看那里。梦魇之月有点怀疑他已经派出了士兵去寻找那只本应被吊在他的绳子另一端的小马了。

飞向大部分完好无缺的城堡,梦魇之月进入了过去的王座厅。这里是她之前壮烈失败的地方,但是在此刻,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她非常小心地把暮暮放在地面上,然后让她的身体重新凝结成形。

当她的蹄子再一次落在实地上之后,梦魇之月冲向了暮暮。她移走了镣铐和禁魔项圈,把那堆金属扔得远远的。接下来,她极度小心地把绳套从暮暮的脖子上摘下来,像之前一样扔到远处。她再也不想看到那根可怕的绳子了。

而现在,暮暮自由了,但是梦魇之月却屏住了呼吸。她会做什么?她会再攻击她吗?梦魇之月不确定暮暮会不会再次攻击她。不管是言语上还是肉体上。但是,她必须保证暮暮安全才行,她必须这么做。

然后,又过了片刻,暮暮开始自如此莽撞地把她从死刑中带走所造成的剧烈颠簸中恢复。生命的迹象让梦魇之月为之欣慰。但是当暮暮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的心脏好像在胸膛里卡住了。那是一双绿松石色的眼睛。

暮暮拥有绿松石色的眼睛……这意味着法汇已经祝福了她。

在暮暮向她叩拜的时候,梦魇之月的头脑开始嗡嗡作响。这就是暮暮会攻击她的原因吗?是法汇在后面搞鬼?她一直都在猜测祝福到底是怎么回事,法汇一直都说它启迪了小马的眼界,让他们理解了她统治的正确性。她曾经暗自猜测过,祝福所做的事会不会不仅仅是这些。不过,不管何时她问起来,法汇总是顾左右而言他,用一大堆其他方面的保证把关键问题搪塞过去。

一个激动不安的希望在梦魇之月的胸中活了起来,如果暮暮是被祝福了,那么,她的真正本意还有可能不是她说出来的那些东西。说不定,她可以把这个改回来,把法汇干的那些好事取消掉。

暮暮依然叩拜在那里,花了点时间让自己镇静下来之后,梦魇之月在她面前坐了下来,清了清嗓子。“请……平身。”她说道,暮暮照做了。她站了起来。再一次,梦魇之月紧紧地盯着她绿松石色的眼睛。

“你为什么攻击我?”

“法汇教我如何创造一柄魔法匕首,然后他让我攻击您。这样您就会记得您注定会变成什么样的雌驹。这样我就不能再用仁慈来毒害您。”暮暮回答的声音平淡谦卑,像是农夫在和女王说话。“他告诉我该怎么说,我就这么说了。这样您就能成为您注定成为的女王。”

“你的眼睛,在牢房中的时候是紫色的,为什么现在是绿松石色?”

“法汇教我在攻击您的时候把我的眼睛伪装起来。当事情办完之后,他才允许我的眼睛恢复这个颜色。他说我干的不错,而且他会赐予我光荣的死亡,像一个尊贵的梦魇之子那样。”

“法汇在那之前对你做了什么?”梦魇之月追问道,她的声音开始微微发颤。

暮暮点点头。“他到了地牢里,进了我的牢房,赐予了我您的魔法祝福。然后我看到了,您确实注定是艾奎斯陲亚唯一的女王。那就是您的命运,我让您偏离它是不正确的。”

“不……不,你是完全正确的。”梦魇之月低声道,她想哭,但是她强迫自己保持坚强。她不能软弱,至少现在不能……在暮暮需要她的时候,她决不能软弱。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她继续向被祝福的暮暮提问。

“祝福是怎么实施的?法汇从来不让我看到祝福的过程,所以告诉我,它是怎么实施的。”

“法汇张开他的嘴,然后冒出一小股黑烟,然后他合上嘴把一小块烟雾咬了下来,之后烟雾钻进了我的嘴里。再过了一小会儿。我就看到真理了。”

“钻进了你的嘴……”梦魇之月重复道。她焦躁地走来走去,舔着她的嘴唇。“暮暮,我要试试看做一件事……要是有用的话,你会再变回你自己原来的样子……但是……也可能没用,你相信我吗?”

“当然,我的女王。”暮暮回答道。尽管梦魇之月能明白,相比起真正的暮暮来,这话更多是因为祝福作用下才说出来的。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开始召唤她的魔力。

至少她必须试一试。

慢慢地,梦魇之月伸出她的魔力云鬃包围了暮暮,尽可能轻柔地把她捧了起来。当魔力的气体吞没了暮暮之后,她做了个深呼吸。实际上,梦魇之月已经没有了任何真正的毛发,她的尾巴和鬃毛都化作了纯粹的魔力,是她所具备不可思议力量的一种表现。她魔力的“鬃毛”流动而翻涌,甚至能透过实心的固体。这就是为什么她的鬃毛能透过她的头盔流动,不管她身上穿了什么,都一直能看得见。

现在梦魇之月要试着用她的鬃毛透过暮暮自己的身体。这是她自信她可以做到的事情,但她也不能完全肯定。小马有生命的身体毕竟不同于她那金属打制的头盔,比起对身体的好处来,魔力云鬃说不定会造成更多伤害,但是,她仍然轻柔地把暮暮从地面上托起,她知道至少她必须试一试。

再一次深呼吸镇定她紧张的精神。梦魇之月开始让她的魔力云鬃逐渐地透过暮暮的身躯,靠近她的心脏,并用她尾部的魔力鬃毛把暮暮继续托在空中。

然而尽管梦魇之月抱着希望,她的魔力仍然毫无阻碍地透过了暮暮的身躯。她没有感觉到任何东西,没有找到任何法汇给她施加的祝福的任何迹象。那里什么也没有,梦魇之月的心在胸膛中一下子沉了下去,她的意识开始恐惧地眩晕了。如果那个祝福是永久性的该怎么办?如果她永远失去了她的母亲该怎么办?

如果是聂克丝,在这样的想法前是会绝望的。但是梦魇之月摇了摇头,把这些想法扔到一边。不,暮暮一定能够得救,她绝不会让她的母亲被夺走,她一定能把真正的暮暮救回来。像这样的魔法一定有什么迹象,它肯定是藏在了什么地方。她只需要找到它。

搜索继续进行,而梦魇之月让她的鬃毛逐步透过暮暮身体的剩余部分。关节,腰部,脚踝,后腿,大腿,蹄子,胸部,驱赶,前腿,肘部;梦魇之月检查着暮暮全身上下每一处肌肉、骨骼和纤维组织。她检查着并且重复检查着每一处她能想得到的位置,但是依然找不到那个祝福。找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梦魇之月将她的魔力扫过暮暮的头部。

然后,梦魇之月感觉到它了。一个小块,一片样子像绞杀藤一样的魔法烟雾,牢牢地附着在暮暮的头骨后面。它与已经存在于身体中的肌肉和骨骼纠缠在一起。但是最重要的是,它是异质的魔力,完全不像是暮暮身体中自然而然存在的魔力。

梦魇之月用她的云鬃接触并抓紧了那个魔法的小块,慢慢地感觉着它存在的范围。这个块有一个中央的核心,也有许多长长的卷须,就像是植物的根,向四面八方伸展出去,有一些根须甚至接触到了暮暮的眼睛。

在梦魇之月的意识中已经毫无疑问,她刚刚找到的东西就是那个祝福了。连片刻都没有迟疑,她开始用自己的魔力拖拽那个块。

魔法肿瘤反击了,它试着击退她的攻击,但它根本不是对手。梦魇之月小心翼翼地拉开传染性的根须,将它拔出暮暮的头部。感染在她紫蓝色云鬃的其他位置形成了一个深黑色的点。在梦魇之月把暮暮小心翼翼地放在城堡废墟的石头地面上时,她专心的看着这个点。

感染部分开始在她的魔力之中蠕动。它试图在魔力星云的区域中向上爬,向她头部的方向移动过去。但是,它没能蠕动多远。带着与她曾经用来俯视艾奎斯陲亚的小马们相同的冷酷无情的表情,梦魇之月开始召唤她的魔力,在双眼开始发出炽热光芒之际,她用她的星云鬃毛攻击她刚刚从暮暮那里移出的感染,把它烧得一干二净。

梦魇之月直到那小块的最后一部分被毁灭之前都没有眨眼,直到此刻,她才让自己的表情温和下来。她向后面的暮暮瞥了一眼。在整个过程中,她都没什么反应。有一刻,梦魇之月害怕她可能伤到了她的母亲。

但是,暮暮开始恢复了,她开始辗转反侧,又紧张地等了几分钟之后,她直直地坐了起来,当她抬起一只蹄子放在脑袋上的时候,发出一声呻吟。她紧紧闭着她的眼睛,并且在她揉着前额的时候一直闭着它们,好像她正在忍受着剧烈的头疼。

然后,暮暮睁开了她的眼睛,梦魇之月顿时全身感到一阵轻松,脸上绽开了笑容。暮暮的眼睛再次回复成了紫色,祝福被移除了,梦魇之月做到了。

“唉哟,我的脑袋疼死了,”暮暮抱怨着。她放下了蹄子开始四处张望。“发生了什么事?这是什么地……”

暮暮没能完成她最后的提问,她突然感觉到自己落入了怀抱,她的脸埋进了黑色毛皮里。连一句话都没说,梦魇之月就冲到了暮暮身旁,把她的母亲拉了进来,并且紧紧地将她拥抱在自己的胸前,她宽大的黑色羽翼环绕着暮暮,加入了拥抱之中。

“哦……哦谢天谢地,谢天谢地你总算没事了。”梦魇之月轻声道,俯身偎依着暮暮的脖子。

“聂克丝……怎……怎么回事?”暮暮问道。她尽量把头从梦魇之月的胸口离开,以便能望着她的眼睛。

“别担心,你现在在安全的地方。你得救了,我不会让法汇再伤害你哪怕一根鬃毛了。”

暮暮迷惑地抬头看着梦魇之月,“法汇……等等,他做了什么?”

“你不记得了吗?”

“我……我想……可能,”暮暮揉了揉她的鼻子,在把一只蹄子放到头上的时候畏缩了一下。她感觉脑袋里仍然在抽动一般疼痛,但是她在梦魇之月的怀抱中总算感觉好了一些。

“有点模糊,但是现在变得清楚些了。法汇到了我的牢房,他为你的行动而对我大发雷霆。……然后他进了牢房。我试着逃脱……试着躲开他还有呼叫侍卫,但是他压制住了我然后……从他的嘴冒出来黑色的东西然后就……哎哟,我的头啊。”

“没关系,你用不着试着马上把所有的事都想起来,”梦魇之月安慰着她。“慢慢来就好。”

暮暮点点头,在她停留在梦魇之月怀抱中的时候,稍稍笑了一下,“在那之后,我记得的下一件事就是听到了你的声音。我躺在我的小床上……我……我说了些什么,然后你走进了我的牢房……然后……”

暮暮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把自己从梦魇之月怀中推开,胡乱拨开她的一只翅膀,露出了她肩膀上包裹的绷带。

“这不是你的错,暮暮。”梦魇之月努力安慰着她。

“但是……但是我刺伤了你!为、为什么我、我会刺伤你?我、我怎么会刺伤你?我……我甚至不知道我怎么会使出那个法术的!”暮暮在恐慌中开始上不来气。梦魇之月把暮暮抱回她的羽翼中,尽可能紧紧地拥抱着她,就像是怕她会随时可能碎裂开。

“暮暮……你……被控制了。”等到暮暮稍微镇静了一些之后,梦魇之月对她承认道。

“被控制了?怎么回事?”

“加入梦魇之子的每一只小马,都受到了来自法汇的祝福。这祝福应该来源自我的魔法,来源自当法汇第一次处理你和你的朋友们用谐律精华击败我之后留下的那些碎片时,他得到的东西。”

“这就是为什么所有的梦魇之子都拥有绿松石色眼睛的原因。法汇说那祝福启迪了小马们的眼界,让他们看到我成为艾奎斯陲亚的女王将会带来怎样的好处。是那祝福开拓了他们的视野,激励他们加入梦魇之子,并且尝试复活我。”

“而……我想那就是他所做的事,”梦魇之月推测道,“他用那祝福控制你攻击我,那样他就能用你来反对我,用你把我变成他认识的那个女王,变成我应该是的那个样子。”

暮暮回视着梦魇之月,眼中充满了歉意。“我真的非常抱歉,聂克丝,我……我绝对不会……一百万年我也绝不会想要伤害你的。”

梦魇之月点点头,几滴眼泪流出她的眼角,从她的脸庞滚落。“我知道……我知道,暮暮……我也很抱歉……我真的非常抱歉。”

“为什么?”

“我以为你恨我……而且因此……他们差点……他们差点就……”

“就什么?”暮暮跟着问。

梦魇之月摇着她的头,尽力克制着声音中的颤抖。“我……我不知道他们会做那样的事。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我绝对不会让他们那么做的,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我不想象这样失去你。”

暮暮眉头紧锁,望着梦魇之月的眼中只有迷惑,“聂克丝,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我几乎没能救得了你。要是我那个时候没到阳台上去……要是我没有回头……那……那你会……你就会……”

“就会什么?”暮暮惊恐地问。“到、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梦魇之月根本没办法说出口,她把头从暮暮的脑袋边收了回来,折拢了她的翅膀。她用一只蹄子示意了一下。暮暮的眼睛顺着方向,看到了片刻之前梦魇之月从她脖子上移走的绳套。

暮暮举起一只蹄子摸着脖子,现在她才明白自己差一点就被吊死了,呼吸再一次变得恐慌凌乱。但是,梦魇之月没有拥抱或者安慰暮暮,反而站了起来。

“暮暮,我要你到泽蔻拉的小屋去。”梦魇之月告诉暮暮,转身背向她。“我要你藏到那里去。我的皇家卫兵肯定正在搜索你,所以我必须知道你置身于绝对安全之处。”

“什么……为什么?聂克丝,你要干什么?”暮暮问道,梦魇之月变得极度严肃的语气让她觉得有点不知所措。

展开她的翅膀,梦魇之月准备起飞。“我要回去和法汇好、好、地、谈、谈,还有,暮暮……不要再叫我聂克丝了。”

“但是……”

“聂克丝是绝对不会让法汇差这么一点点就把你夺走的。聂克丝应该在你一开始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就知道有什么不对劲的。我……我再也不是你的女儿了,暮暮。我再也配不上聂克丝这个名字了,我不配拥有像你这么好的妈妈。梦魇之月是不可原谅的。

“但是,即使我的所作所为不可原谅,干出这一切的法汇,也必将遭受报应。”

说出这些话之后,在暮暮能开口反对之前,梦魇之月展翅腾飞。她只绕着废弃的城堡飞了一圈,最后一次低头凝望着暮暮,然后,斜过身子,朝小马镇和她城堡的方向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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