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流浪的头两年，可以说是最艰难的，桑一年纪小，什么都做不了。而他，也不过才十岁，两个本该被大人无限照顾宠爱的孩子，却只能彼此相依为命。
那段时光，饥饿是常客，温饱是奢望，银行自助取款机的小屋子是他们的“家”，冰冷的瓷砖便是他们“床”。
可尽管条件那么艰苦，桑一却乖巧听话的要命，无论环境多么恶劣，她也从不哭闹，只用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默默的看着他。
他不明白，究竟会是怎样狠心的父母会遗弃如此听话可爱的孩子，又或者是桑一自己不慎走失。
曾经，他有过将桑一送到福利院或者调查局的念头，一方面是流浪的日子太过于艰苦，另一方面，他担心桑一是走失的，她的家人或许正在焦急的寻找着她。
可他最终还是没有选择那么做，孤独的他舍不得这份温暖，所以他一边关注着附近有没有寻人启事，一边竭尽全力的照顾着桑一，哪怕自己饿肚子，他也会让桑一吃饱。
可命运弄人，他最后还是失去了桑一，桑一消失的那段日子，他整个人就仿佛失去了灵魂，至今为止，他都不敢去回想自己是如何熬过那一个个黑暗的日夜。
不过万幸的是，桑一又回到了他的身边，他觉得这是上天给予他的第二次眷顾。
这一次，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桑一再次离开自己的视线。
裴煜想着想着，沉重的倦意如潮水般袭来，他这段时间都没有怎么休息，加上今天参加葬礼，他是凌晨两点多起来的。
他的眼皮越来越沉，想了想，他身体慢慢前倾，趴在了桑一的床头，用自己的头抵着她的头，就像过去那些艰难的日子里，他们相互依偎着取暖一般。
然而他并没有睡多久，他觉比较轻，加上职业习惯，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惊醒，他刚睡了一会儿便察觉到床上传来一些响动。
他缓缓的撑开眼皮，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曦曦…”裴煜赶忙直起身，但由于趴的时间太久，腰酸疼的厉害，他没忍住“嘶”了一声，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腰，“你醒了。”
桑一哑声开口，“哥哥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到床上来睡，这样多不舒服。”
“没事，我中午回来的。”裴煜摸了摸桑一的脸，柔声问，“你饿不饿？我去给你叫点吃的吧。”
桑一摇了摇头，“不饿。”她朝着裴煜伸出手。
裴煜心里一软，缓缓握了上去。
桑一拽着裴煜的手放到自己心口的位置，勾唇笑笑，“我运气真好，还能活着见到哥哥。”
裴煜感受着手掌上传来属于桑一温热的温度还有那真实的心跳，鼻头一酸，“止痛泵医生给你撤走了，身上是不是很痛？”
“不痛，我没事的。”
裴煜看着桑一额头上冒出的点点细汗，便知道她根本就没有话里说的那么轻松，他心脏无法抑制的抽痛了起来。
他太了解她了。
怎么可能不疼，那颗子弹贯穿了她的肠道，还造成了肋骨骨折，那该是怎样钻心的痛楚。
他垂下眸子，“曦曦，对不…”
“不许说这三个字。”桑一打断裴煜的话，忍着身上的痛挤出一丝微笑，“哥哥可以说‘你很棒’可以说，‘很勇敢’，但就是不许说对不起。”顿了顿，她又续道，“谢谢也不可以说。”
裴煜愣了愣，苦笑的摇摇头。
“哥哥不要对我有愧疚感，救你是我自愿的，只要你没事，哪怕把我打成筛子我也没有怨言。”桑一把裴煜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我只要你平安。”
裴煜的眼眶瞬间红了，如果桑一没有推开他，挡在他的身前，那颗子弹就会打在他的头上，他必死无疑。
桑一又救了他一次，他怎么可能不感动，他觉得，他这辈子能遇见桑一，一定是他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
桑一笑看着裴煜，揶揄道，“哥哥怎么这么爱哭。”
见着被调侃，裴煜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他侧头擦了擦眼睛，“要是疼就跟我说，别忍着。”
桑一抿了抿唇，“其实是有点疼的。”她朝着裴煜伸出另一只手，“不过哥哥抱抱我就会好一点。”
裴煜笑笑，上前抱住桑一。
“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裴煜轻声开口，他知道现在问这些不合适，可他还是忍不住。
既然决定调查这件事，那就要逐步开始，他首先要弄清楚桑一身边的人际关系。
“什么问题？”
“你为什么会认识温淮？”
桑一没想过会是这个问题，一时间愣住了，她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哥哥为什么会认识他？”
就算桑七帮她做了手术，也不至于引起裴煜的怀疑，可裴煜既然会问她这个问题，只能证明，裴煜也是认识桑七的。
裴煜想了想，诚实道，“他是我继母的孩子，算是我弟弟。”
桑一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她从没有想过，裴煜的继母会是温敏，那么他的父亲，就是裴书文，与赵康一样，是下一届的首相备选人。
裴书文这个人，她还没有正式接触过，但根据桑七的调查，裴书文是知道桑试验的，手握大权，却选择对这种泯灭人性的试验选择视而不见，只能证明两点，要么他是研究院那边的保护伞，要么，他就是个酒囊饭袋。
可是能爬到这个位置，怎么会是一个废物。
既然裴书文是知道的，那么裴煜会不会也知道桑试验？
如果裴煜知道，那他是站在哪一边的？
想到此，桑一的声音变得清冷，每一个字都像是冰碴子一般从牙缝里挤出来，“原来哥哥是备选首相的儿子，那小时候为什么会在外面流浪？”她死死的望着裴煜，原本温和的面庞此刻布满了阴霾，她想知道，同样是儿子，为什么只有桑七被送到了研究院，裴煜却平安无事的长大，他又为什么会流浪…
裴煜被桑一的样子吓到了，他从来没见过桑一这副神情，“曦曦….你…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