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聪最后见到的人是小梅。
举着斧头的小梅。
不远处还有一辆马车。
一句话不能当做证据,不过还有别的事。
法圆寺的轿夫和车夫都说许聪死的那一日并未看到张员外一家下山,所以不知道许聪是和他们一块走在中途下车还是一开始就选择了徒步,
一个被称为老三轿夫说,那一日,他和他爹抬了一个呼哧带喘的人在山上转着圈赏景,倒是曾看到张员外一家子,他们许是从别处的小路下了山。
大家都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因为这家人是法圆寺的常客,三天两头来一次,偶尔还会留宿,更是时常在山中转悠,有时候不走大路,从别处下山也没什么稀奇的。
大家都知道他们。
因为这家人太明显了,那个身子不好的(也就是锦娘),老跟着一块来,还从不坐轿子,山上下山都要费很多工夫,想不注意到都难。
寺里的和尚也说,不走大路的香客挺多的,偶尔还会有失踪的,这没什么奇怪的。
非要说怪,就是那个身子不好的女施主有些怪。
每回来,既不不去四处走一走,又不去拜佛,来了就往禅房里一待,说她诚心吧,这样的身子徒步上来自然是诚心的。
可她千辛万苦的上来了,一炷香也不上,一根签也不求,佛祖又怎么会知道她所求为何呢。
寺里的和尚怕她是觉得大殿人多不好意思,所以还曾说可以为她请一尊佛像放在禅房中,可她说自己是久病之人,蓬头垢面,形容憔悴,走到山上满头是汗连气都喘不过来,这样见佛是不敬,就拒绝了。
和尚们说,香客拜佛皆有所求,佛祖不会在意那些。
她却执意如此,所以和尚就说她可以请一尊佛像回家去拜,这样每次拜前焚香沐浴也方便,也免得她劳累。
她也不肯,说是离的这么近,她诚心拜佛自然要来寺庙里。
奇奇怪怪的,但和尚们也不好多言,只能由她了,还送了她保平安的符,可收拾禅房时却发现,这家人谁都没有拿走那些符。
他们捐了许多香油钱,不像是会对这种东西不屑一顾的,却不知为何不肯收下。
许聪出事那日,是锦娘第一次走进大殿拜佛,她去大殿前想要沐浴,曾向和尚们要水,可是按规矩是不许的,所以他们只给了一桶用以洗脸的热水。
她也不知是求了什么,香都断了。
解签的师傅问她要不要求签,她说:“我已经下定了决心,无论什么签都要去做,还求它做什么呢?这佛……原不该拜的,倒扰了佛门一片清净地。”
她说完就又回禅房去了。
这话说的怪,和尚们也很担心,可是男女有别,他们总不能一直跟着她。
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走的。
不过从她这话可以看的出,杀许聪这件事,她也有参与。
而且许聪的那些同窗说。
他的确时常以文会友,喜欢谈天说地,为人也热情,大家挺喜欢他的,不过论其学识他也就那么回事儿,留宿是有,可时常留宿彻夜长谈什么的绝对没有。
而且大家都知道,他是个赘婿,这样的身份,难免被人低看一眼,就是嘴上不说,也是不乐意与之深交的。
安希本以为这是张家人在扯谎,可抓到的这两个鬼说,许聪看着一本正经,实则也是个风流人物,爱和女子交好。
没回家时都是在与人厮混。
仔细查来,果真有,未搬来此处前他就爱勾搭。
不过真与他交好的女子不多。
也不知这许聪是有什么毛病,不爱自己的妻子,专爱别人的,偷窥时还被狗咬过,若不是那些女子怕有损名节不敢声张,就他这爱好,被咬死都活该的。
吃张家的,喝张家的,用张家的,指着人家供他读书,却连最忠贞都做不到,张家人气到想要杀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且衙役们还找到了张家丢弃的车,虽然已经烧的差不多了,可上头还有些蛛丝马迹,凶器也在。
张家有一模一样的车厢,上头有工匠留下的印记,查一查就知道的,当初做的时候,是先做了一辆做好后没多久,他们就说是丢了,又做了另一辆。
当初丢的时候是连马带车,如今却只剩车,张家的邻居说,曾看到一匹受伤的马,跑到张家,血滴滴答答的流了一路。
就是许聪出事那日发生的事,当时邻居还纳闷来着,好端端的怎么会有一匹马。
在后门嘶叫了半天,才被他们家那个管家牵进去。
那马屁股好像被烧了似的,有点糊糊的肉香味儿。
邻居还说了下马肉烧到什么程度更好吃……没有人想听那个。
衙役们问起张家那日有没有什么异常,爱吃的邻居说是异常安静,估摸着又去拜佛了。
每次他们去拜佛,都会叫下人出去玩,还给他们钱,所以惯的家里的下人不成样子,没有几个好好干活的。
主人家都回来了,下人也未必能到家。
也就那个管家吧,是他们带来的,不是后买的,干活比较忠心实诚。
按邻居所说的时辰来看,那日张家马车回来时许聪还没有死,可那匹马回来时,许聪绝对死透了。
张家人大概是想和许聪的死撇开关系,就先叫管家驾车回去,他们毁尸灭迹后,只需要换了下人的衣服偷偷潜回家中,就无人怀疑,天衣无缝的计划,可以败在了马身上。
这些事都表明了张家有问题,安希也就不客气了。
把这一家子都抓了起来,抓的还挺顺利的。
可问题是那个小梅认罪认的太快了,别的人又死不认罪。
这事儿就僵这儿了。
现在安希也是稀里糊涂。
小孩听都听不明白,这些事在脑袋里转了半天,转的她想再整个石头砸自己一下子,把自己砸的更灵光一些……
“小梅一个人……能干这么多的事嘛?”小孩也在怀疑。
安希瞥她一眼:“当然不能,而且张家人是到这里没多久就开始算计了,真是因为许聪不忠的事,决意杀他,他们干嘛要顺着许聪的心意跑到这里。
我叫人去他们以前住的地方查过,那边的人都说张家人对许聪很好,一家子的关系也很好,小梅就像许聪的亲妹妹,从来不许别人说她姐夫的不是,更别提杀她姐夫了。
就算是知道了许聪干的那些事,以张家人的人品,最多是把他赶出去,绝不会杀人。
那边的人都说是咱们这边弄错了,冤枉了好人,连那边的衙役都不信。
在那边是绝对不会有人怀疑他们的,反倒是在这里,他们人生地不熟,做成这件事得花不少工夫不说,捕快衙役也都没交情,出了事第一个问的就是他们,这岂不是自找麻烦。”
“是啊!”小孩点头,“那肯定还有什么别的缘故……吧?”
“或许吧,不过这张家人都很聪明,轻易不会开口的。”安希又叹了口气。
小孩:“他们要是不说,小梅不就死定了嘛?”
“是啊,可他们要是说了,全家都得搭进去,就算是不砍头,判一个流放充军也不会好受的,一不留神全家都得死路上,一条命和三条命,换你你会怎么选?”
小孩看着安希伸出的手指,一边是一,一边是三,她的脑袋转来转去,想了半天说:
“我好晕,我有一点点想吐。”
安希:!
她东瞅西瞄,一个箭步摘下了别人的帽子:“吐这儿吧。”
小孩抱着帽子扭头,好熟悉的一张脸,怨气满满的,是那个被她拱飞过的衙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