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雅没说教,也没让何与离开,只是从身上的衣袍里拿出一根尖细的金针。
那根针比吉雅的头发丝还要纤细,刚才拔下来的兽毛,捏起一根穿过针孔。
抬手轻轻一扬,那些兽毛自动的漂浮起来,悬浮在半空之中,就像停滞的雪花一样。
何与就看着吉雅缝合起来,他的心脏跳动的缓慢,心至尊的百倍悟性,在一刻具象化。
在何与的眼睛里,吉雅的手指处处留有残影,每缝合一处,就是在点睛一样,神似的有了形状。
就像是给死物赋予了生命。
吉雅的穿针的手极快,几乎半息之间。
何与就这样看着吉雅点穴找形,一针一针的缝合下去。
这张晶莹剔透的兽皮,很快就了神性,吉雅捏在手里看了看。
“还差一双灰色的眼睛。”
“眼睛也能用针缝出来?”
何与好奇的询问着,手指揉了揉眼睛,果然还是有些吃力了。
“换皮最重要的就是眼睛,你赋予它怎样一双眼睛,它成形的时候,就会跟着眼睛去变。”
吉雅说着低俯下身子靠近何与,何与的鼻息之间都可以闻到一股幽香。
何与细细打量着何与的眼睛,何与也看着吉雅,灰蒙蒙的一片里,她殷红漂亮的双唇微微勾着笑。
“你的眼睛,很漂亮。”
何与认真的说着,吉雅直起身子。
“你一个半瞎子,还能看的这么清楚?”
“虽然看不太清,但是听你的声音,就知道你是一个很好看的人。”
吉雅看着何与,手指飞舞起来,纤纤玉手翻飞。
“你这话脱口而出,是对几个小姑娘这样说过的。”
“没有。”
何与一门心思都盯着吉雅的手指,眼睛的确极难,点神韵果然不是这么好学的。
吉雅停顿了一下,继续缝合。
“你见过多少好看的姑娘?”
“蛮多的吧,各有各的特色。”
何与微微想了一下,他在何王氏见过的皇女、贵女、将军,皆不是俗物,冰清玉洁、冷淡雅致、骄阳似火、火辣滚烫……
各色美人他都见过,也欣赏过。
只不过他没有这些心思,决定和一个在一起之前,就要先处理好自己的事情,不要把任何一个人拉进你成长的过程之中。
既然自己走的注定是一条不归路,那就得,独善其身。
何与微微歪头,凑近。
尖细的针都能要扎进何与的眼睛里去了,何与的眼睛从始至终都没眨动过。
点睛果然不简单,何与看着吉雅每每抽出一丝真气灌入,下一针又会抽回来,不让真气待在里面太久。
好啊,原来吉雅是在用障眼法。
何与看来半晌算是明白了,吉雅哪里是用兽毛在缝制,明明是用一股若有若无的真气在缝。
难怪呢,何与看着漂浮在悬空中的兽毛,这么久都不见兽毛被用下去一点。
吉雅收起针脚,看着何与正在揉眼睛,有些好笑的托着下巴,手肘撑在膝盖上。
“怎么?可看明白了?”
“略微有些清楚,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行。”
吉雅听着何与的话只想笑,这家伙说大话还真是一套又一套。
“既然你差不多学会了,现在我这个师傅就考验考验你。”
吉雅说着,脚尖踢了一下黑铜箱子。
“去找一张兽皮来,缝一个出来我看看。”
何与点了点头,伸手去掀黑铜箱子,被吉雅用脚尖抵住。
“我可告诉你,我的东西不是白用的,你要是缝不出来,可就要赔我一样东西。”
吉雅娇俏的小脸上,扬起的秀眉恰到好处,临近天亮,一丝光亮打在她的脸上,赐予了她神性。
“你长的的确和声音一样好看。”
何与灰蒙蒙的眼睛里,光亮之下的脸,看的格外清晰。
桑椹紫的衣袍衬得她白皙如雪一般,脖子上有一道狰狞的伤疤,但是一点不影响美感,甚至平添了几分野性。
吉雅松开脚尖,往后一仰,躺椅开始摇摇晃晃。
“说好话,是没用的。”
何与掀开黑铜箱子,手指触碰着都是僵硬的兽毛。
“缝皮之前,一定要淘洗干净,需要极净的流水,一遍遍冲洗。”
“【黔灵冰川】的冰水是雪水融化,它冲洗过的兽皮,换皮之后,会自然带着弹性,人皮一样的弹性。”
“不仅仅是冲洗杂质,还是冲洗它的气味。”
何与点了点头,找了一张小巧轻便的兽皮出来。
看着何与抱着兽皮出去,吉雅摇了摇头。
“要是【换皮术】看一眼就会,老娘也就不用学这么多年了。”
何与来到【黔灵冰川】上,太阳一点一点升起来,四周并没有变的多暖和,甚至温度比夜里还要冷上一点。
学着吉雅的样子,凿开冰面,把兽皮串线挂在那儿,看着冰水一遍遍带动着兽皮。
“咻——”
何与扬起头,看着从巨大的雪山之后划过的一道流光。
“那是什么?”
何与眯起眼睛,看着流光的尾部四溢的灵气。
“好纯粹,好浓厚的灵气!”
何与都为着一束流光心动,立即站起身来,脚下蓄力冲进雪山森林之中。
那道流光下坠的速度极快,何与追赶着这道流光不停歇。
雪山森林在雪山的山脚下,风霜会更加严重,树枝上冻结的冰刺能轻而易举的把皮肉划烂。
流光坠落在地面上,一个深坑出现,震起厚雪变成雪雾。
何与看着前方袭来的雪雾,立即站住脚步,躲在一棵树身之后。
“呼——!!”
何与眯着眼睛,眼前一片白茫茫,什么都看不见。
难道是雪山上的什么妖灵化形?
该是,早知道就不来了这一口灵气追过来了。
身后的深坑之中,雪雾散尽,一个白嫩的身影缩成一团。
她轻轻的颤动着长睫,黑色如鸦羽一般的睫毛,欲动欲弱。
她的小脸缩在臂弯之中,如瀑的发丝随着她抬头的动作,就像是一匹光亮金贵的丝绸一样从肩膀上划动。
睁开眼睛,一双翠绿色的眼睛好奇的看着世界,微微转动就像是惊扰了一池清泉,所有的纯粹和纯真都汇聚在她的眼中一样。
“呜……”
幼兽一般的哼唧,委屈的坐起来,看着自己的掌心变红。
眼睛里面立马凝聚出一汪清水,头上还有着两个奇怪的角角,随着她的情绪耷拉下来。
“你……你没事吧?”
何与走过来还想看看能不能捡漏,就看着坑底有个人影。
“呀!人族!”
她惊呼一声,更加害怕起来,双角中央的符印一闪。
一道浩瀚明艳的光泽刺出,还好王火及时出现挡在何与面前。
否则,何与就会被刺穿头颅。
“呜呜呜……没打到,吾要死啦……哇啊啊……”
何与摸索着伸手,听着她哭泣,雪雾慢慢散去。
看到一对流光溢彩的翅膀,它透明透亮,跟主人一样胆小,缩起来贴在她的蝴蝶骨上。
何与莫名的觉得眼熟,白玉双翅、山神印记、喜欢哭胆子小……
“你是爱哭鬼……狄宝宝?”
“啊!”
狄宝宝捂住嘴惊呼,完了完了,这个人族还认识她。怎么办怎么办?
“真的是你,没想到你是真实存在的啊?”
狄宝宝警惕的看着何与,娇小的身躯抖了抖,这个人好像看不见。
“你能上来吗?”
何与就像是见到了经久未见的朋友一样,有些开心的伸手。
原来【雪蚕王】给他讲的故事都是真的,他还以为那个时候是编故事骗他呢。
“汝走开!吾……吾是山神!小心降罪于汝!”
何与点了点头,慢慢退开。【雪蚕王】说过,山神狄宝宝是一个胆子很小很小的家伙,就是飞雪落在身上也会吓到。
狄宝宝慢慢的抖动翅膀出来,见何与真的站在一边等她。
“哼!人族,被吾骗到了吧!”
狄宝宝立马就要振翅回到雪山上,要不是被推下来,她怎么会来这里。
何与模糊的视线里,看见狄宝宝飞了出来,有些高兴的上前一步。
“狄宝宝,你出来了啊。对了,你到底是哪座山头的山神啊,是【荆轲木】还是【飘瓜山】啊。”
狄宝宝惊恐的睁大眼睛,小手捂住嘴巴。
“汝……汝汝汝……”
“汝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雪山神这么多事情!”
何与听着狄宝宝警惕的声音,也觉得是自己高兴过头了,都忘了狄宝宝不认识他。
“有人讲故事给我的,对了,你怎么会从雪山上面下来啊。”
“哼!少打听吾的事情!”
狄宝宝说着,身上流光溢彩之盛,再次化作一道流光冲上天际。
何与扬起脑袋,“不是说,胆小如鼠吗?怎么脾气这么大?”
“算了算了,没想过会见到故事里的主角,就是见面仓促,我都还没告诉她我是谁呢。”
何与这样想着,想起了趴在冰床上和【雪蚕王】说悄悄话,听着它说,雪山的所有妖灵都愿意和他玩。
“哎呀!我的兽皮!”
何与想起自己应该做的事情,立马往回去赶,这狄宝宝突然出现,一下子把自己的大事忘了。
“倒是忘了她是山神,早知道就和她要一只【雪蚕】。”
何与再次回到冰面上,只见一只妖灵跃出水面,将兽皮叼走。
“澎”
何与双指为刀,凌冽迅速的斩杀,一把拽住兽皮。
这块兽皮要是被叼走,吉雅能把他的腿打断。
“洗干净了吧。”
何与拿起兽皮放在鼻子下面,想起狄宝宝的翅膀和后背,就像是画一样,蝴蝶骨的耸动美的惊艳。
“见面实在是太仓促了,不过也好,【雪蚕王】说的都是真的,等找到机会把它还活着的事情告诉雪山众灵。”
“何与,你洗兽皮,是把自己也放在里面洗了?”
吉雅走过来,双手环胸,歪歪扭扭的倚靠在树干上,耳朵上的骨链晃了晃。
“洗好了,这就回去。”
何与回到冰屋,就见吉雅拎出一张透亮的人皮,递到何与的面前。
“来吧,试试看。”
何与伸手接过,吉雅绕着何与踱步,慢条斯理的解释给他。
“就像穿衣服一样,一点点的拉上去,要和你的皮紧紧的粘黏在一起,要轻一点,这是一张很薄的皮。”
何与点头,伸手解开自己的腰带,裤子攥在手里的时候,他回头看吉雅。
“这还会害羞,我又不是没见过。”
吉雅说着,腰肢一扭,将一面屏风挡在何与面前,自己站在屏风之后。
何与的耳朵有些发红,飞速的脱掉自己的衣袍,赤裸着身体,慢慢的将那层皮穿在身上。
“你的真气要一点点的渡进这张皮里,它才能适应你的身体。”
“它在动?”
“不用怕,这张皮缝制完成的那一刻起,你就赋予了它诡异的生命,它会在一个月后,变成一滩泥泞,洗个澡就下去了。”
“它会顺着你的身体一点点的拉展自己,你只需要一丝真气。”
这张皮就和吉雅说的一样,活着的一样,冰凉的触感划过自己的身体所有地方,带来战栗的快感。
“你要切记,这张皮不能见血。当【换皮术】见血,每一寸的皮囊就会化作钢针,刺进你的皮肉里。”
“没有任何创口,但是每一处钢针扎过的地方,都会传来剧痛,并且持续的时间在二十息之内,期间不能动用任何真气。”
“否则会怎么样?”
何与慢慢的睁开眼睛,抬起手臂,看着经络游走,血筋也一根根凸显起来。
“你就会永远穿上这层皮,脱不下来。”
隔着屏风,吉雅的话事无巨细的传到何与的耳朵里,他牢记着。
“换皮后的一个时辰之内,你不能开口说话,否则嘴歪了就不好了。”
何与闻言立马闭嘴,他可不想自己顶着一张歪嘴的脸出现在外面。
吉雅收拾着自己的工具,制作一套皮太费事了,自己的眼睛都要熬干了。
“我要好好的休息一下。等我醒过来,我可得看看你这夸下海口的皮,能不能缝出来。”
何与闭着眼睛感受着这张皮的感觉,很轻,就像是风一样吹过,然后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