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车窗外的景致如同流逝的画卷,一幕幕掠过,美不胜收,而我,却如同置身事外,心绪纷乱,无暇顾及这份美景。回想起驾驶的感觉,似乎已许久未曾触碰这熟悉的方向盘,尤其是此刻身下的这辆灵车,它曾是我与师父并肩作战的老伙伴,上一次并肩作战的记忆,还清晰地刻在心底。
师父的离去,仿佛一道分水岭,将我的职业生涯一分为二。他走后,我接过了引领新人的重任,他们各具特色,如同万花筒般多彩,但共同之处,便是都手握驾照,具备驾驭车辆的能力。而我,这位曾经的新人,也悄然间转换了角色,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化身为一位专业的入殓师,引领着一批又一批的新人,穿梭于生死之间,为逝者送上最后的安宁。如今,再次手握方向盘,成为主驾驶的我,心中五味杂陈。
副驾驶座上,是老姜头,这位不拘小节的老人,在灵车上竟也能安然入睡,对我口中的红光女影毫不在意。时间悄然流逝,一个小时的行程,在他那里仿佛只是眨眼之间,我们已抵达目的地。老姜头拿起工具,下车前看了一眼时间,十二点五十多,他提议道:“时候尚早,咱俩不妨先抽根烟,吹吹风,一点之后再行动。”
我心中疑惑,却也顺从地点燃了香烟递给他,趁机问道:“姜师父,为何非要等到一点之后?不是都说午夜十二点最为特殊吗?”老姜头笑着摇了摇头,那笑容中带着几分戏谑,几分沧桑,“你小子,被那些港片误导得不轻啊。在我们这行,无论是南茅北马,还是其他小众门派,包括我这即将失传的收池之术,都深知一点之后,是子丑交替之时,阴气最盛,也是脏东西最为活跃的时段。至于你说的十二点,那只是小说电影的杜撰罢了。”
我恍然大悟,点了点头,但站在这寂静的夜色中,难免感到无趣,于是又找起了话题:“姜师父,您总说自己是收池人,这到底是怎样的一门学问?我为何从未听闻?”
老姜头沉思片刻,缓缓道出了收池人的起源与传承。在那个玄学尚未被贴上迷信标签的年代,华夏大地上,三教九流,诸子百家,道法昌盛,百家争鸣。其中,最为人所知的,莫过于南方的茅山派与北方的东北马家,但在这两大门派之外,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小众门派,如湘西赶尸人、苗疆巫蛊术,以及收池人。
收池人的始祖,本是东北马家的一名弟子,但因缺乏仙缘与慧根,只能做些杂役之事。他不甘平庸,中年时毅然离开马家,游历四方,寻找属于自己的道法。历经半生的漂泊与探索,他终于悟出了一套独特的学问——收池之术。这门学问,与马家的开堂请仙有异曲同工之妙,但请的却是那些因冤屈而化为恶鬼、妖魔的脏东西,让它们成为自己的“仙”,共同行走于世间,扬名立万。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插话道:“姜师父,您说这收池之术请的是脏东西,可它们不都是害人的吗?怎能成为仙呢?”老姜头深吸一口烟,缓缓吐出,说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妖亦如此。那些冤死亡魂,生前也是人,因受冤屈而死,化为恶鬼也是无奈之举。至于妖魔,它们不过是想在这乱世中求得一线生机,虽有恶念,但亦有善念。”
“那如何分辨它们的善恶呢?”我追问道。老姜头微微一笑,说道:“凭心而论。我们收池人会调制一种池水,能祛除冤死亡魂的浊气,恢复它们的意识。至于其他妖魔,则需我们用心去分辨它们的善恶。记住,不仅是妖魔,有些亡魂恶鬼也并非善类。”
我恍然大悟,原来收池人之所以小众,是因为他们的要求并不高,只需具备敬畏心、胆量与辨善恶的能力。而“收池”二字,实则包含了收与池两层含义。收,即收鬼、收妖、收仙等一切鬼魅妖邪,只要它们有改过自新的可能,便可收为己用;池,则是恢复那些失去意识的亡魂的清明,给它们一条出路,或是投胎转世,或是其他选择。
这便是收池人的使命与信仰,他们以小恶之行,成就大善之果。想到这里,我终于明白了老姜头为何不愿救小吴——敬畏心是收池人的底线,小吴的偷窃行为,无疑触碰了这条底线。
我继续向老姜头提出疑问:“既然收池人没有太多限制,为何我从未听说过这一门派?”老姜头闻言,竟有些不悦地骂道:“小孩子家家问这么多干什么?快看看时间,都一点十分了,咱们还是赶紧去抓鬼吧!”
说着,老姜头点亮了引路灯笼,大步向前走去,边走边吟唱道:“马鞭引灯照幽冥,池符池水净魂灵,阴阳两界任我行,是非善恶我分明!”他的身影在夜色中渐行渐远,留下我一人在原地沉思。这一刻,我仿佛看到了收池人背后的世界——一个充满神秘与信仰、善与恶交织的奇异世界。在那个被岁月遗忘的黄昏,老姜头以一种我难以捉摸的口吻,将我贬为了孩童般的存在,这突如其来的戏谑让我忍俊不禁。年近而立,我早已习惯了外界对我“大龄单身贵族”的调侃,而老姜头的这番话,却像是一股清流,让我揣测他背后是否藏着不为人知的苦楚。
再次踏入这片笼罩在神秘阴影中的小区,我内心的警觉如同被冷水激醒的蛇,迅速蔓延至全身。记忆中的这里,即便是深夜的寂静时分,也总有几盏灯火顽强地驱散着黑暗,而现在,时间已悄然滑至凌晨一点多,四周却是一片死寂,连星光也似乎畏惧这里,不敢轻易洒落。
“小中子,你提及的那户602,究竟隐匿于哪座楼宇之间?”老姜头的声音打破了沉寂,我循声望去,指尖轻轻划过夜色,指向不远处那座孤零零的楼栋,“姜师父,便是那里,我记得她家外墙,曾有一道触目惊心的血色印记,如同无声的控诉。”
话音未落,仿佛是命运的安排,那扇沉寂已久的602室,竟在此时悄然亮起,那光芒,不是温暖的黄晕,而是妖异的赤红,隔着窗棂,隐约可见一抹摇曳的女影,与记忆中的某个片段悄然重合。
“嘿,看来咱们这位‘主人’并不欢迎咱们的到来啊,用这种方式给我们下马威呢!”老姜头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眼神中却闪烁着坚定,“我这把老骨头,别的没有,就是喜欢挑战不可能。她越是不让进,我偏要探个究竟!小中子,领路吧!”
我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对未知的恐惧,也有对老姜头那份无畏的敬佩,于是默默点了点头,踏上了前往未知的征途。
“进了楼,你紧跟在我身后,有我的引路灯笼指引,应能避开大部分凶险。但切记,灯火之外,是无尽的黑暗与未知,楼上那位显然不怀好意,所见皆可能是她设下的幻象。”老姜头的话语低沉而有力,如同古老咒语,在我心中种下了一颗戒备的种子。
我依言而行,紧随老姜头步入那幽深的楼道。与上次相比,这里的空气似乎更加沉重,连夏日的短袖也无法抵挡那份刺骨的寒意。
“跟紧我,咱们要爬楼梯了。”老姜头轻启酒壶,似乎在为自己壮胆,又似在安抚着什么,“你只需守护好自己,别让这楼中的阴气侵扰了心神。”
随着他的话语落下,我们踏上了那段看似普通却又充满诡异的楼梯。记忆中,这里虽暗,但至少还能感受到墙壁与扶手的存在,给予我们一丝安全感。然而此刻,一切都变了,老姜头的灯笼光芒所及之处,成了我们唯一的避风港,而那片光芒之外,则是深邃无垠的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
我尝试着伸手去触摸那些记忆中的依靠,却只感受到了一片虚无。阴风从四面八方涌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未知的恐惧,让我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哪里还是室内楼梯?分明是置身于露天的悬崖峭壁之上,每一步都踏在了死亡的边缘。
正当我心中惊涛骇浪之时,一只沾满鲜血、腐烂不堪的手掌突然从黑暗中伸出,如同死神的触手,紧紧抓住了我的肩膀。那血腥与腐臭交织的味道瞬间充斥了我的鼻腔,让我几乎窒息。我拼命挣扎,大声呼救:“姜师父!有情况!有东西抓我!”
然而,我的呼救声似乎并未引起老姜头的注意,因为几乎在同一瞬间,另一只更加恐怖的手也从另一侧黑暗中探出,它的表面覆盖着厚厚的黑红色血浆,粘稠而恶心,一把抓住了我另一边的肩膀,那血浆随之四溅,溅满了我的脸庞。
紧接着,仿佛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无数只手从黑暗中蜂拥而出,它们或残缺不全、或血肉模糊,疯狂地撕扯着我的衣物和身体,企图将我拖入那无尽的黑暗之中。我惊恐万分,抬头望向四周,只见整个楼道已被这些恐怖的手占据,它们滴滴答答地淌着血,相互撕扯着彼此的肉体,那场景宛如地狱再现。
“姜……姜师父……”我拼尽全力想要呼喊老姜头求救,但一只腐烂的手却突然捂住了我的嘴巴,将一块恶心的烂肉强行塞进了我的口中。那令人作呕的味道瞬间充斥了我的整个口腔和鼻腔,刺激着我的神经和胃部让我几乎要呕吐出来。但那只手却像铁钳一般牢牢地钳住了我的下巴不让我有任何反抗的机会。
就在我即将陷入绝望之际老姜头终于发现了我的困境。他没有像之前那样大喊大叫而是低声而有力地喝道:“红娘!动手!”随着他的话语落下那些原本疯狂攻击我的手突然停了下来仿佛被某种力量所震慑。紧接着一阵强烈的红光从老姜头的灯笼中爆发出来将整个楼道照亮而那些恐怖的手则在红光的照耀下逐渐消散最终化为了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