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雨眠这些天都在医院的职工宿舍里住着,铁架子床小不说,还硬邦邦的。
更让她堵心的,是那个不知道吃错什么药,每天风雨无阻在宿舍楼下等着的沈知期。
每次见到她,沈知期都盯着哭肿的核桃眼,满脸情真意切。
“雨眠,从前我是被夏瑾柔那恶毒女人蒙蔽了眼,你就原谅我吧,我知道你一直喜欢我的。”
“雨眠你放心,我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只要你愿意,我带你南下打工创业,挣得不比在厂子里少……”
诸如此类的胡言乱语,她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多亏医院宿舍的宿管大姨脾气彪悍,远远看到沈知期,立刻就抄起扫把赶上去叫骂。
如此一来,沈知期只敢远远看着。
今天,军用越野车稳稳停在宿舍楼下时,却没见到半个人影。
江雨眠是来拿医疗箱的,见此自然乐得自在,只是刚进楼,就遇见脸色难看的宿管大姨。
“小江医生,你可算回来了。”
张珊一把抓住江雨眠的手臂,脸涨得通红,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
“珊姨,您慢点说,这是怎么了?”
江雨眠吓了一跳,扶住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脊背,“不急,慢点说。”
张珊显然被气得不轻,急急怒道,“那个姓沈的年轻人,实在不是个东西!”
“他刚才来,让我把请柬塞给你,说他未婚妻怀着他三个月的儿子,得赶紧把酒席办了……”
张珊用手抚了抚胸口,气喘吁吁的。
“他前几天还在咱楼下等着你下班呢,我早就看他不是好人,果真准得很,他竟然早就把人搞大了肚子……”
江雨眠眉梢微挑,“珊姨,他把请柬给你,你就让他走了?”
张珊往拐角摆着的大扫把一指,“哪能啊,我拿扫把呼了他一顿,不要脸的混账东西!”
江雨眠轻笑一声,安抚道,“珊姨,这不正好吗,你打他一顿就算出气了。”
沈知期前几天道歉讨好,无非是看她成了江家唯一的女儿,身上有利可图罢了。
但沈知期是怎么知道,夏瑾柔怀的那个就是他的孩子?
甚至,性别都知道了?
就连之前死活不肯办的结婚酒席,现在也都定了下来。
江雨眠正有些奇怪,就见张珊摆了摆手,幽幽叹口气。
“要是就这事,我还不至于生气。”
“我把姓沈的轰走之后,拎着笤帚刚一转身,就跟一个矮壮矮壮的胖子对上眼。”
张珊脸上有些后怕,回忆道,“那胖子一脸的凶相,两只小眼睛简直闪着寒光,我以为他要抢钱,哪知道……”
“他竟然把我兜里的请柬抢了,小江医生,你说这人是不是有病,我看他没准是疯人院刚跑出来的病人!”
江雨眠看她比划,大约已经知道抢走请柬的人是谁了。
朱苟和朱大强兄弟俩自首进号子之前,鼻青脸肿、痛哭流涕地承诺,等出来一定到她面前再次忏悔。
她没放在心上,只当他们是求饶时随口说的。
现在看来,这位朱苟是真的被她打怕了,灰溜溜打听着来找她,却正听到沈知期的话。
按照朱苟那暴躁鲁莽的性子推算,下一步,就是冲到沈家大闹一场。
江雨眠想了想,又问道,“珊姨,酒席请柬上的时间你看到了吗?”
张珊奥了声,“看了,就今晚,国营大饭店。”
这年头,要是显了肚子再办婚礼,人家要在背后戳着脊梁骨笑话呢。
从医院宿舍楼到霍家老宅,正好路过国营大饭店。
十五分钟后。
国营大饭店的门被推开,江雨眠挽着霍峥的手臂,笑意盈盈走了进来。
平日要是有人在这里办酒席,一般是包场,或是包下十来张桌子,再搭一个简易的红台子,供司仪和新人讲话。
而今天,大厅里是一如既往的熙攘纷乱,没有一点酒席的样子。
江雨眠没找到熟悉的身影,于是就向柜台收钱的服务生询问。
服务生好奇地瞅她一眼,“同志,你是他们家的亲戚?”
江雨眠摇摇头,弯唇笑了,“可以说是从前的朋友吧。”
“那你还是别去了。”服务生撇撇嘴,“那家人真是奇葩,说是喜事,非要我们饭店赠送一桌子菜。”
“经理本来是不同意的,耐不住那老太太撒泼打滚,都要在大堂装死了,只好马马虎虎送了他们。”
服务生伸手往角落一指,“你看,他们总共才定了三桌呢。”
江雨眠顺着她的手看去,就见大堂某个隐蔽无比的角落,沈知期和夏瑾柔手挽着手,脸上喜气洋洋。
他俩身上没穿喜服,甚至连一丁点红色都没有,难怪刚才找不到他们。
江雨眠向服务生道了谢,刚想过去,手腕就被身旁的男人一把攥住。
霍峥板着一张俊脸,黑眸紧紧盯着她,手上力道也大,“你想去做什么?”
江雨眠被他紧张的样子逗笑,水汪汪的杏眸轻眨,“不是说了吗,我去送祝福。”
“还有吗?”
从前小狐狸和沈知期“欢声笑语”的模样,又一次出现在霍峥脑海里,还是最大音量循环播放的那种。
江雨眠小脸含笑,“怎么,你怕我抢亲?”
霍峥不说话,目光微冷,似乎在判断她这句话的可能性。
“好啦,我和沈知期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你是知道的对不对?”
江雨眠抱着他的手臂晃了晃,软声撒娇,“再说了,新郎又不是你,我抢什么亲?”
霍峥垂眸,脸色肉眼可见地严肃起来,“我不会是别人的新郎。”
只会是你的。
江雨眠笑的跟朵花似的,抬手在他脸上戳了下,“好,我的压寨夫郎,跟我过去看看好不好?”
这男人看着冷硬,是个跟精致不沾一点边的糙汉,脸上皮肤却好到让她都羡慕。
戳起来软软的,手感美妙。
霍峥耳尖微红,也不躲开她的手,嗓音微沉,“走吧。”
另一头,沈大广端着酒杯,眼眶微红,对身旁花白胡子、一身陈旧道袍的老头说着。
“大师,这次多亏有您在,我们老沈家的宝贝孙子才能保全,您功德无量啊……”
老头捋了捋胡子,眼皮一掀。
“夏缘主是你们家的福星,以后小心供着,沈家后人必定飞黄腾达。”
何素莲在旁边听着,忙不迭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