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撷英此话既出,便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今天真是气糊涂了才会这个口不择言,但覆水难收,已经来不及了。
他忘了景明月打的第一场战便是率领桂军和蜀军平定南蛮,救当时还是桂王的萧明鼎于水火。
“景大人先是平定南蛮,其后和孟大人、梁大人一起平定淮南、朔方、辽东,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岂容尔等小人平叛!”樊端怒斥陆撷英。
崔绍节出列道:“陛下,微臣请陛下准允景大人之奏,以免长此以往,主奴不分,恶紫夺朱,贻害无穷!”
“微臣附议!”
“微臣附议!”
陆撷英看向陆寒渊,陆寒渊始终垂首而立沉默不语。陆撷英以为就算萧明鼎把陆撷英抬到皇缉司的位置与他争权,宦官利益一体,陆寒渊身为宦官也必须为宦官发声,可陆寒渊没有,那些上蹿下跳咄咄逼人的朝臣仿佛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果然是养不熟还不会叫的一条狗!”陆撷英咬着牙压低声音冷笑道,但在触到帝王凌厉的眼神时,又不得不转为恭谨。
陆寒渊缄默的态度让萧明鼎很满意,至少说明他和陆撷英并不是一条心。陆寒渊是陆撷英领养的义子,景明月的这条政策,对陆寒渊有利,对他更有利。
“崔远,你觉得景大人的建议如何?”
“微臣以为,将自宫者和阉割他人者判处死刑过重,可让刑部大理寺再行议定。将宫中内宦一次性裁至女帝之时,会增加太多无业游民,恐不利民生安定。户部近年确实压力过大,适量裁减便可。至于其他,微臣没有异议。”
朝臣早就受不了,这前朝后宫,全是他们陆姓宦官的天下了。
“其他就依崔爱卿之言吧,宫中裁撤宦官人数一事可以暂且先放放,宫中事务繁多,还是需要有人做的。”
“圣上明鉴!”
景明月和陆寒渊对望一眼,随即又都将目光撇开。萧明鼎会同意更名易姓这一条在景明月的意料之中。
宦官是皇帝用来制衡朝臣的一把刀,但皇帝不会容许这把刀悬在自己头上,萧明鼎还不是一个太蠢的皇帝。
退朝之后,陆撷英望着景明月离开的背影,气得五内俱焚。
他跟着陆承直从开泰朝走来,连景阳川都在他的阴煞功下沦为废人,他从未想过能在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女官身上输的一败涂地。
皇昭司除掉这些不听话的朝臣最直接的办法便是暗杀,然而景明月自己便是一等一的高手,身边还潜藏着一众衡阳雁影卫,几次暗杀全军覆没之后,陆撷英便断了暗杀景明月的念想。
构陷罪名,罗织冤狱,这些皇昭司得心应手的手段,似乎在景明月身上也失去了作用。景明月的出身背景太适合做孤臣了,一个身居高位举目无亲的女官,只要她终身不婚嫁,对皇帝来说就是比宦官更为忠心的孤臣。
皇帝太需要孤臣了。
如果阳谋和暗杀都毁不掉的话,那便只能换一种方式。陆撷英望着自己的手掌。
当年那一掌毁掉了景阳川,但他自己也受伤不轻,功力已大不如前。景明月的武功亦是深不可测,陆撷英不确定现在的自己出手能否废掉景明月。
如果他不行……那就……陆撷英微微眯起了眼睛。皇权,相权,宦权,斗了这么多,不过是你方唱罢我登场,萧明鼎和陆寒渊想让景明月对付他,二人好坐收渔利,他不会让这二人如愿。
下朝后,萧明鼎密宣陆寒渊。
“那晚你送景大人回府之后,景大人可有说些什么?”
陆寒渊不敢再多回想那个暗香浮动的夜晚,只道无事发生。
萧明鼎沉吟半晌后,方道:“朕要你去帮朕查一件事。”
“陛下请讲。”
“忠义侯苏敬儒贬谪流放燕郡之后,曾在燕郡收过一个义子,朕要你去查这个人的相关信息,任何只言片语,都要递上朕的案头。”
陆寒渊没想到,萧明鼎是让他去查自己。萧明鼎知道景明月真实身份,还对她动了旁的心思,这让陆寒渊不得不警惕。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她是那样好的女子,有男子思慕于她再正常不过。换作别人,陆寒渊不会如此介怀。但萧明鼎已有后宫佳丽三千,万不该如此折辱她。
可那是帝王,没人能对帝王说不。
“听说忠义侯那个义子是死在成康之乱里了。”
“不管人活着还是死了,总之你去查便是,如果人真的死了,就把生前事呈上朕的案头。”
“奴婢……遵旨。”
陆寒渊正要退下,萧明鼎又重新喊住了他。
“对了,你之前的本名叫什么?陆撷英应该没有年长你三十岁,朕既准了景明月的请奏,你应该也是要更改姓名的。”
陆寒渊知道萧明鼎需要他马上和陆撷英划清关系。
“奴婢原名柳三。”
“柳三……”萧明鼎想起陆寒渊的手下常叫他三哥。贫苦人家的小孩一般不会仔细取名,通常直接用家中排行敷衍了事,他现在要重用陆寒渊,这不是一个体面的名字。
“要不你还是叫柳寒渊吧,柳三这个名字确实不够体面。”
“陛下,奴婢忽然想到陛下给皇缉司的刑堂取名‘定济’,奴婢既承蒙陛下恩典做了皇缉司督主,斗胆向陛下要‘定’这个字,为自己改名柳定,鞭策自己统领皇缉司为陛下安邦定国。”
“柳定,这个名字不错!”萧明鼎道,“你那晚还觉得景大人取的名字不好,这下还直接用上别人取的字。”
“是奴婢有眼不识泰山。”
“行了。”萧明鼎挥手道,“你自己去内务府改了名字吧。”
“奴婢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