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凌霁眼中,是云浅毫不犹豫就抛下了他的背影,是他历经千千万万道阻碍后回来看见的,毫无生气的躯体,是不问他心意自行做下的决定。
更是月下与好友畅快痛饮,意气风发倾倒美酒的快意。
真的,心里没有一点点他吗。
为什么不来找他,为什么要任他独自一人空空守着神域的大殿。为什么……为什么对他视而不见。
高贵的神祗衣袂如仙,却不自觉地垂了眸,向来温和孤傲的眼瞳不自禁地流露出一丝脆弱来,明明更为幼小的女儿就在他身侧,倒让人觉得远远看过去,那个显得有些羸弱的,是天上地下敬仰的神主,神界的主人。
叫人不可置信。
“喏,”
凌霁应声抬头望去,撞见的是女儿紫檎,张着小手,正向他递来一朵芙蕖花。男人薄冷的唇微微翕动了下,半天说不出话来,手上却不自觉地接了过来。他记得……记得在离渊仙山,云浅带他去看满池的芙蕖,彼时两人眼中彼此牵挂,真是……再也不能回味的妄想了。
“怎么会想到,要送爹爹这个。”
凌霁到底还是不自禁地弯了弯嘴角,心中酸涩难耐,又疯了一般地想去其中攫取一丝甜来,一丝蜜来。
“紫檎还在娘亲肚子里的时候,就知道,娘亲总是望着离渊仙山的芙蕖花出神,不是芙蕖花,不止是芙蕖花,还有后山的崖泉,流水喷涌而下,我好想叫娘亲快走,别被这水给淋湿了,可娘亲似乎浑然不觉般地,继续在林洞涧打坐。”
紫檎说到这里,颇有些怏怏不乐地将头瞥向一边。
凌霁难掩心中的激动,从心头涌出的活血正汹涌地流经他的四肢百骸,可再一开口,却是哑了声带。
“你娘亲,可还有收别的弟子。这些年来……”
却不料紫檎一听这话,顿时气鼓鼓的,好像很有些抱不平般地。
“爹爹你真笨,仙界谁人不知,云月宫的宫主早先就放出话过,除非她愿意,否则没人能再进这云月宫。”
“再者,爹爹你可有见过什么劳什子弟子在此?”
…………
玉炉生着蜿蜒柔转的烟来,溢满了满殿,后庭的水榭遥遥而立,一阵又一阵的仙风将珠翠的香吹了进来,吹走了殿中人的热意,云浅此时睡着正香,却蓦然感觉有一道忽略不掉的视线在盯着她看。
警觉的习惯让她下一瞬就睁开了眼来,眉头微蹙,不用思索便知来者何人。
这视线实在……太热切,热切又带着些黏腻。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云浅从来都不是一个会委屈自己的人,当即露出不满的神色转过了身去,看向站在她床侧的凌霁。
压着的好看眉眼似乎在闹脾气,问他来干什么。
“你做什么?”
“只是想看看你,不想扰了师父的清梦,是徒儿的不是。”
这下倒是换云浅讶然了,凌霁他吃什么药了?这些日子来何曾这样好颜色地跟她讲过话,还称呼上徒儿来了。
心里是这样想着,可面上却是更为蛮横了起来。
她悠悠撑起身子来,骄矜的眉毛微微地挑着,看的凌霁好想放任自己揽住心上人的身躯,紧紧地将她压在怀里,紧紧地,再也不分开,就让她这样,一百年,两百年,一千年,两千年,长长久久地对他肆无忌惮地耍着脾气。
只要……别再离开他,别再抛下他。
两相对望,云浅自觉掉进那一片冰雪消融的湖泊中,一时愕然,久久难消心头余悸。
“你,不怨我了?”
云浅并非无情,她有情,却又耐不住在心上人面前耍性子,纵使知道,也想装作自己不知道的样子。
话一落地,她的睫羽就细微地扑朔了几下,似是希望能盖住眼底的情绪,又像是……讶然于自己的坦诚相告。
“师父,你不要霁儿了吗。”
不料下一瞬,男人就屈膝靠在了云浅的床榻边,琉璃般明净的瞳眸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闯入云浅的世界里,带着丝丝显然的碎意,像是在等待床上人的应允……
直勾勾地,却又极力掩盖着内心的滔天爱意,怕一时展露太多,叫心上人慌了神,可就不好了。
如玉的面庞总是引人犯罪的,云浅也莫不如是,她看着那带着涟漪般点点水光却又有些灰暗的眼睛,一时间竟也没忍住主动抚了上去,一点点描着昔日徒弟的眉眼。
深邃清俊的眉骨,是曾经最好看的少年郎君,现在也不外如是,只是相较先前,聪明了不少。
知道怎么做……最能惹的云浅动心,乱意。
“没有。”
“一直,都没有,不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