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阿晏,岁岁就迫不及待地拉着白泽上街。哪家酒馆的青梅酒最清甜,哪家成衣铺子的面料最舒适,哪家首饰店的发冠最精美大气….她恨不得把她知道的,去过的地方,都带白泽去一遍。
从前她总是躺在白泽怀里畅想的将来,此刻就在眼前,再也没有结界的局限,再不需要虚张声势地强装坚强。如今她需要面对的最大的困扰,恐怕只剩“爹娘会不会接纳喜欢白泽”了。
“岁岁,你慢点走。”
白泽由着岁岁拉着自己的手,走街串巷,看着她一脸灿烂的笑容,不由心生愉悦。
眼见日暮西斜,岁岁笑盈盈地对白泽说,“晚上我带你去歌舞坊用晚膳吧!那里还会有漂亮的舞伎姐姐,她们个个都精通音律,能歌善舞,可厉害了!”
白泽笑问,“你不怕再遇到熟人了?瞧你上回慌慌张张的。”
岁岁眼珠子骨碌一转,说,“我可以易容啊。”
“行,听夫人的安排。”
岁岁思索一瞬,又凑到白泽面前,讪笑着说,“你也易个容,别让人认出来。”
“岁岁,我不需要。”白泽无奈地说,“我虽名声不好,但即便是当年,也并没有多少人见过我真容。”
岁岁一愣,连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为何?”
“反正就是…不方便。”
两人变幻了容貌,正说着话,已到歌舞坊门口,明亮的灯光从屋内投射而出,歌舞声喧闹声都争先恐后地溢出来。
“公子。”门口迎客的掌事见了白泽,立刻热情地迎上前来,“还是老规矩?”
老规矩?岁岁狐疑地看看掌事,又看向白泽,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竟已变回自己的模样!
只见他若无其事地对掌事的笑笑,应和道,“对,老规矩。” 说罢,还掏出一枚金贝递给掌事。
“你故意的!”岁岁压着嗓门,咬牙切齿地说。
“什么?”白泽一脸无辜,只不动声色地揽过岁岁的腰。
岁岁又气恼又无奈,就这样整个人几近都被白泽揽在怀中,随他跟着掌事一起穿过喧闹的人群,上了二楼的雅间。
她偷偷看了几次白泽,白泽面带温和的笑意,并无异样。
小厮上了几盘新鲜的水果,又贴心地问了白泽酒菜是否也按之前的惯例准备。
白泽眉眼含笑地看了岁岁许久,待小厮离去,他终于开口,“这地方你常来?”
岁岁眨眨眼,说,“阿晏…就是我哥哥嘛,他经常来,我只能跟他一起来。”
“你顶着我的脸,还去过什么地方?”白泽的手跨过矮几,勾过岁岁的脖子,笑问。
“也就…去去歌舞坊茶楼之类的地方。你也知道的,出门在外,若是扮作男子有时会少很多麻烦。”岁岁顿了顿,心虚地说,“娼妓馆这种地方,我是不会去的。那里都是些庸脂俗粉,哪及得上这里的姐姐好看。”
白泽看似用力地敲了岁岁的额头一下,实则一点也不疼。他故作凶狠地说,“以后不许再变成我的模样。万一被有心人认出来,你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招惹危险?”
岁岁连忙把刚剥好的葡萄塞入白泽口中,讨好地说,“之前还不是因为太思念夫君了。以后保证不会了。”
白泽的心好似被人用麦芒轻刺了一下,就连口中的葡萄,也只觉酸涩,他一直勾着岁岁脖子的手轻轻松开了。
乐声响起,四五个娇媚的舞伎鱼贯而入。
岁岁坐回茶榻,若无其事地拿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正准备好好欣赏舞伎的表演,高大的身影挡在她面前。
她抬起头,见白泽正垂目望着她,眼里似有自责,就快要溢出。
“怎么了?”岁岁含着一嘴的糕点,含糊不清地问。
白泽俯身紧紧拥住她,脸贴着她的脸,不舍地轻轻摩挲着,在她耳畔低声说,“我也思念夫人,日不能食夜不能寐,日日煎熬,就盼着早日能与夫人团聚。来之前我想,即便夫人已全然忘记了我也没关系,我依然想伴夫人左右,一辈子都不离开。”
岁岁心中涌起一股疼惜之情,原来这几年白泽过得这般辛苦。他的眼眸,就像两颗黑晶石般又黑又亮,里面盛满星尘,看久了仿佛能让人坠进去。这样一双眼里,一点点的悲伤她都见不得。
她呆楞地看了白泽一会儿,用力咽下口中的糕点,探头亲了亲他的脸颊,又在他唇上落下一吻,舌尖急急掠过他的唇瓣。
白泽的身子轻轻颤了一颤,正迫切地想要给予回应,乐声渐弱,一曲将终。
岁岁微红着脸,装作若无其事地端坐在茶榻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白泽干脆在她身旁坐下,目视前方。不知在看舞伎跳舞,还是透过衣香鬓影的舞伎望向那扇紧闭的门,盘算着小厮何时才会把酒菜送进来。
岁岁又给他嘴里喂了一块糕点。
白泽的腮帮子被糕点塞得鼓鼓的,有规律地动着。
岁岁问,“好吃吗?”
“好吃,还想要。”
岁岁的脸上又是一阵红晕,他们分明早已是夫妻,彼此间有过比这更亲密更意乱情迷的时候,可此刻偏觉着脸上一阵又一阵地灼热。
=============
待他们走出歌舞坊时,已是月上柳树梢。
岁岁抱着白泽的胳膊,正笑嘻嘻地说着方才哪个舞伎姐姐的舞跳得好,又是哪个舞伎姐姐的腰肢最柔软。
白泽静静听着,只偶尔附和两句。
突然间,他停住脚步,看向前方。
岁岁顺着白泽的视线望去,人群中一乌发玉冠的锦衣公子着一袭绯红长袍,正向着他们款款而来。
男子嘴角含着笑意,眼神却是冰冷。
白泽一眼认出眼前这位锦衣公子,正是那只通体雪白的九头大妖。
岁岁的身体一僵,连忙甩开白泽的手,怔怔地看着他。先前分明听阿晏说爹爹和娘亲都回清水镇了,怎突然又出现在这里?
“爹爹!”岁岁惊讶地叫,“你怎么在这里?!”
防风邶应,又似笑非笑地睨着白泽,似打量又似审视。
岁岁心里一阵慌乱,抬手挡住防风邶的眼睛,孩子气地说,“爹爹,干嘛这样盯着人家看。”
防风邶笑问,“不给我介绍一下你的这位朋友吗?”
岁岁无奈,对防风邶说,“这是白泽。”
她想过无数次要如何向爹爹介绍白泽。也许是在家中,爹爹一袭白衣坐在院子里处理文书,她握着白泽的手引他进屋,恭恭敬敬地对爹爹说,“这是白泽,是我的心上人。”,或者相约在一家酒楼的雅间里,她与白泽并案而坐,爹爹从门外进来,她与白泽起身与爹爹行礼,她给爹爹介绍,“这是白泽,是我认定的夫君。”
可是,像这样猝不及防的在街上相遇,是她怎么也没想过的场景。
白泽微笑着作揖行礼,刚想开口,一时又不知该如何称呼,他呆愣了一瞬,只能对防风邶抱歉地笑了笑。
“防风邶。”邶淡淡地说。
“防风公子,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