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汉王那边还没有动静,朱瞻基却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处理和汉王有关系的人,可见汉王这件事不是简单的造反问题,朱瞻基大概是考虑到了这是一个不错的机会,可以增强自己对于整个朝廷的控制能力。
皇位新旧交替,加之主少臣强,又有许多早就跟随朱棣的老臣在朝,即便这些朝臣们都小心翼翼,可朱瞻基确实需要一个树立自己威信的机会,至少不能让这些大臣们轻易有了看轻他这个皇帝的想法。
至于汉王造反?他要是真有造反的能力,早就造了,何必等到今日?也就只能制造一些不大不小的宫廷阴谋,还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朱瞻基对他显然是没有恐惧之意,如今还时常厚礼相待,无非就是希望汉王卸下心防。
好叔叔,你不造反,哪有皇帝侄儿出手的机会呢?
石林特意告诉朱予焕这些,无非是担心刘永诚和汉王哥俩好,到时候牵连朱予焕这个学生。
当初刘永诚帮她到汉王那里为吴妙素探底,朱予焕自然是十分感激,但事后一想,刘永诚虽然是武人,但也不是傻子。即便有塞哈智在其中帮忙,但要是事后问责,这样实实在在的瓜葛,动辄牵连全家,十分危险。如他这样的天子近臣,除非有朱瞻基的授意,不然一般人都绕着汉王走,谁敢贸然上前?朱予焕都能想到这一点,更何况是刘永诚。
所以刘永诚十有八九是借着为朱瞻基办事的渠道,顺便给朱予焕卖个人情,忠君爱国两不误。
只是看朱瞻基照常宠爱吴妙素的样子,似乎是并不知道吴妙素身份的真实情况,可见刘永诚大概率是没有汇报此事。
刘永诚是看在朱棣的面子上对朱予焕多有帮助,朱予焕自然也要报之以琼瑶。
至于刘永诚知不知道朱瞻基指使锦衣卫玩这么一出“碟中谍”的戏码,那就不是朱予焕要考虑的问题了。
“焕焕拜见奶奶,拜见贤妃娘娘、惠妃娘娘、敬妃娘娘。”
“起来吧。”张太后笑呵呵地说道:“咱们的公主竟然也闲下来看奶奶了?”
朱予焕课业繁重不说,还要兼顾宫内的高炉和宫外的善堂,每个月本就不多的闲暇时间这下更是没有,原本三日一次的问安只好变作了五日一次。
张太后调侃几句,朱予焕乖巧道:“别的固然重要,可百善孝为先,焕焕自然不敢落下请安。”
李贤妃和张太后关系最好,见状对张太后笑道:“瞧瞧,这先生当真没有白请,咱们焕焕现在是越来越伶牙俐齿了。”
张太后见朱予焕甜甜一笑,道:“你啊,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要来做什么?”
朱予焕将善堂的簿子拿来,道:“娘说这些簿子请奶奶过目。”
张太后莞尔,道:“这是你娘的事情,拿来给我看什么?”
“奶奶处事最为妥帖,娘担心自己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便想请奶奶过目。”
张太后身边的女官察觉到太后的目光,这才上前接过。
张太后还未开口,李贤妃便道:“上次千秋节,我们都不在,陛下给善堂赐下御笔,太后娘娘如今帮着掌眼,我们这些先帝的妃嫔也该出一份力,做些好事才对。”
朱予焕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出,只是笑道:“善堂意在给那些百姓一份生计的活儿,娘娘们也不必特意费心。”她又让怀恩拿来一个小巧的匣子,道:“这是高炉工匠们做的新鲜玩意儿,焕焕想着先给奶奶送过来瞧瞧。”
朱予焕在皇城里修了一座高炉的事情,自然是人人知道的,只是这么久了也没见朱予焕有个水花,今日她突然提起这件事,众人自然也不免有些好奇。
张太后哦了一声,冲怀恩招招手,道:“你拿上前来。”她亲自拿起那个小小的匣子,只见里面放着小小的两个铜环,只是中间连接在一起,两侧又有两条腿。
赵惠妃有些疑惑,问道:“这是什么?”
坐在另一侧的张敬妃年纪最轻,一眼便看出特别之处,惊讶道:“这不是叆叇吗,怎么……”
她的父亲是英国公张辅,与刘永诚一样,都是年轻时就追随朱棣的人,多年积累家底丰厚,自然也很清楚这些稀奇玩意儿。且张辅虽为武将,却也对读书颇为上心,年轻时常去国子监听讲,当时也是一桩太平盛世的美谈。
而张敬妃年龄要比张太后等人小上许多,加之她是勋旧之女,虽然无子嗣,但逃过了殉葬,和宫中的妃嫔们相处得倒是也不错,与郭贵妃相比算得上幸运。
张敬妃说完很快明白过来,道:“这……中间看着好像是琉璃?可是哪里有这么透亮的琉璃……”
所谓“叆叇”,其实就是眼镜,算不得什么新鲜东西,之前常用绫绢连接固定,颇为不便,相比之下,朱予焕让人做的这副眼镜就要方便多了。
朱予焕笑嘻嘻地说道:“其实这是烧制出的琉璃,先前曾爷爷曾赐给过爹爹一个青蓝料器笔洗,轻便又别致,爹爹一直宝贝得很,我便问了法子自己做着玩儿,没想到烧出来的琉璃格外清亮,就没舍得上色。”
她当然是不会说自己是凭着印象,拉着工匠们试了几十种原料才烧出来的,只说是偶然所得。其实这玻璃要是和现代的工艺比起来那是差远了,不过以她能提供的帮助来说,这些工匠们能够做出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这下李贤妃才明白过来,啧啧称奇道:“这般透亮,当真如水一样。”
张太后倒是不介意她这些新鲜东西,按照她的说法戴上四处瞧了瞧,道:“这个确实要读书石方便,很是轻便。”
朱予焕笑嘻嘻地说道:“‘鉴凹,影一小而易,一大而正,说在中之外内’,这便是叆叇的原理,烧制出来的琉璃确实要比水晶石轻便一些。想着先前奶奶说原本的读书石不大好用,我便试着用琉璃做了几副叆叇,戴着这个可比用读书石舒服多了,奶奶若是觉得不好了,换一副用就是。”
一旁的李贤妃夸赞道:“瞧瞧,咱们焕焕这样孝顺,和陛下一样,平日里都把太后娘娘放在心上呢。”
张太后闻言很是熨帖,道:“这东西也就我们这些年纪大的人用得上。”她看向张敬妃,笑道:“你父亲也上了年纪,他最喜欢和那些学子们一同读书,回头让焕焕也给他送一副去。”
朱予焕闻言立刻恭敬道:“恰好过几日焕焕还要替娘娘出宫去善堂看看,到时候亲自去送。”
她本就是奔着这事儿来的,现在有自家奶奶送枕头来,她当然乖乖接过。
张敬妃急忙道:“这样的小事,交给宫人去做就是,何须公主再跑一趟呢?”
朱予焕煞有介事地说道:“曾爷爷还在的时候曾经说过,英国公‘南征之际,实总师旅。审几出谋,克明克断。率先将士,奋勇不顾身。遂生絷凶渠,摧逆抚顺’,身为晚辈,自然应当亲自送去。”
朱瞻基虽然是皇帝,但是这些勋贵都是跟随在朱棣身边的老人,朱瞻基当然是以亲厚态度对待,皇帝尚且如此,更不用说朱予焕一个公主了。
张太后对自己这个孙女的审时度势是一等一的有信心,对张敬妃笑道:“焕焕说得没错,你也是她的长辈,更何况英国公呢?”
张敬妃闻言感激道:“妾身替父亲谢太后娘娘恩典。”